别墅四楼那个家庭院其实就是个拥有投影仪和一组沙发的小型会客厅,平时拿来复盘一些大型赛事。
从这栋别墅交房至今,还未播放过一部电影,看的全是比赛录像。如同芭蕾舞演员每天踮脚的目的是擦玻璃。
他不确定楚焕枝会不会上来,手机在倒计时二十分钟。
这二十分钟里,楚焕枝用五分钟吃完巧克力蛋糕,用五分钟去二楼自己那个客房里漱口、补妆,在手腕抹上一点点清新味道的香水,又五分钟做了一些心理建设。
上楼了。
来到家庭影院门口,手按上门把,又深呼吸。
家庭影院里的灯是偏暗的橙黄色,路鸣舟很随意地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摆弄着手机。见他进来了,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指了下沙发,“坐。”
楚焕枝进来后关上门,想了想,拧了一下门锁上的旋钮,把门从里面反锁。瞬间,这个家庭影院成了非常私密的独立空间。
他走过去坐下,和路鸣舟不远不近。
“不好意思。”路鸣舟先开口了,“刚才说话太急了。”
楚焕枝摇摇头,“没什么。”说完,要躲不躲地望向路鸣舟,发现对方并没有板着脸,安心了些。
接着路鸣舟直入主题。
“裘峰锦这个人,不是靠躲能躲过去的。”路鸣舟坐直起来,侧了侧身,面对他,“你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我是说……能,但不现实,你有你的生活和工作。”
楚焕枝有点想笑,但他得忍住。
“你知道他?”楚焕枝问。
“废话,他儿子在哪上学我都打听清楚了。”路鸣舟舔舔嘴唇,“你不去住那个酒店,是看到他入股的新闻了吧。”
“对。”楚焕枝知道,在他面前没什么好瞒的,也没有必要装傻,“我不敢去住,我没想好对策,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搞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搞我。”
“……等等你怎么知道他儿子在哪上学?”楚焕枝歪头。
道上的事儿少打听。
“说来话长。”路鸣舟跳过这个话题,“裘峰锦现在人就在云江市,既然他投资了这档综艺,那么你就会在工作上和他有接触。”
他还远没有强大到可以和裘峰锦那种资本家抗衡的地步,他在娱乐圈这些年也是性格使然,没什么人脉朋友。好在蔓可演艺公司在娱乐圈算是龙头老大,但愿不愿意为了他而得罪裘峰锦……
路鸣舟见他神色颓靡下去,“其实躲着也是个办法,但你得告诉我,我刚刚带队员打完世界赛回国,这些信息没有第一时间收集,既然你选择让我收留你,你就得信任我,就像……”
路鸣舟收声。
就像三年前那样。
你不能选择了我,又抛下我,这是路鸣舟想说的。
他已经被抛下一次了,他不想被抛下第二次。
慢慢地,楚焕枝向后靠了些,他靠得很慢,不信任沙发一样,像是从高处下来,伸一只脚不停试探地面在哪里的孩子。
楚焕枝捏着他卫衣的下摆,手指在布料上摩挲着,“我确实发现昨晚的司机不对劲,因为我们原本的司机通常不打字,发语音,因为他文化水平不高。”
“接着说。”
“而且从公司过来的话,有足足三十五公里,从酒店过来会近一些,而且当时刘叔下班了,他得从家里先赶去公司,昨晚那个司机给的时间不对。”
路鸣舟听完,“他在玩阴的。”
“嗯。”楚焕枝点头,“我需要暂时借你这里住一段时间,蔓可的上属公司是擎达集团,擎达是你们战队的冠名赞助,擎达高层很满意你,你的双冠让擎达股票涨了不少……”
楚焕枝挑明了,“我需要你保护我,路教练。”
有些人就是能把求人的话说得像是小王子在给骑士下命令,基地四楼的家庭影院里仿佛达成了某种契约。路鸣舟从沙发上站起来,垂眸看他,“住在这里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就告诉我,有工作我送你去,没工作就在这呆着。”
楚焕枝的眼神倏地柔和下来,带些俏皮,弯着眼睛,“我现在是金丝雀了?”
“你是什么?”
显然,这个词汇超出了路鸣舟的知识储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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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情楚焕枝不能也不想直接告诉潘颂。
其一,楚焕枝不是流量型艺人,其本人又不太社交,常被同行带些讥讽的味道说清高。
其二,裘峰锦的手伸不到电竞圈,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是实打实靠战绩说话的圈子,不是资本能用股价来打压控制的。
而在这里,近两年没有谁的声望能比得上路鸣舟。
诚然,楚焕枝这个金丝雀当的,完全没有金丝雀的样子。
《99天上赛场》在拍摄的第一周后暂停休息,大家去忙其他通告,顺便时间也来到圣诞节前夜。
拍摄组的工作人员们边收拾东西边商量着平安夜去哪里玩,圣诞过不久就是元旦。他们之中已经有人开始请假,准备连着放个小长假了。
楚焕枝的小助理忙里忙外,她以为老板也要放假回家,收拾好自己的帆布包后就打算去二楼收拾楚焕枝的东西。
在得知楚焕枝不走的时候,贺苗苗露出了……先疑惑,接着恍然,最后错愕,捂住嘴巴,双眼瞪得老大。
楚焕枝只是泰然自若地端着水杯,似笑非笑地向她比了一个“嘘”示意她保密。
是的,即将到来的元旦假期,楚焕枝都会住在这里。
贺苗苗到底是潘颂层层筛选上来给楚焕枝的助理,懂得娱乐圈的规矩,一旦什么猛料从她嘴里爆出来,那么这个圈子里再无人敢用她。
另一边,路鸣舟在后院和汪晟抽烟。
汪晟对他这位情根深种的老队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以一夜夫妻百日恩来理解这件事。不过今天路鸣舟仿佛转性了。
“你知道金丝雀是什么吗?”路鸣舟夹下烟,问汪晟。
汪晟蹙眉,紧了紧自己羽绒服的领口,反问他,“你想开了?”
“想什么想开了?”
汪晟:“你终于打算养个小金丝雀当你那白月光的替身?我老婆看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
路鸣舟再迟钝也该明白了,眯缝了一下眼睛,碾灭烟,“哦,是这样的啊。”
话音刚落,楚焕枝开门,问,“教练,你不走吗?”
“我去哪?”路鸣舟问。
楚焕枝眨眨眼,“放、放假回家啊。”
闻言,汪晟噗嗤一笑,指指脚下,“这儿就是他家啊,这栋别墅是他的。”
……楚焕枝又眨眨眼,消化了良久。
哦,这个战队基地的房主,是路鸣舟啊。
这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他想的是这段时间住在一个没有人知道地址的地方,同时这个地方背后有靠山。不成想这房子的主人居然就是路鸣舟。
“哦。”楚焕枝的表情管理短暂掉线后立刻重连,“那我……出去买点东西。”
“站那儿。”路鸣舟忽然大声,“我怎么告诉你的?”
汪晟不明所以,这俩人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问,路鸣舟丢给他一句“走的时候把门关好”便去到了客厅。再然后,这俩人就一起走了。
“我说了,出门我送你。”路鸣舟边穿外套边带着楚焕枝朝停车位走。
楚焕枝不出声,跟着他坐进车里。
平时出门也是有人跟着,但三年前的事情给楚焕枝留下不小的阴影,以至于如非必要他不会在工作以外的时间里出门。
其实不是特意要买什么东西,只是馋了。
超市门口有个卖烤红薯的大铁桶,家里烤箱烤出的红薯和大铁桶里的相差甚远。路鸣舟买了两个回车里,两个都给他,“烫。”路鸣舟赶在他拿到就掰开要吃之前叮嘱他。
“喔。”楚焕枝不好意思地笑笑。偏头看出去,街边商家店面都贴上了圣诞装饰,红红绿绿的,漂亮,也热闹。
这儿有违停探头,不能停太久,街景很快随着引擎声后退,楚焕枝收回视线,看看红薯,再看看路鸣舟。
接下来他们要去楚焕枝在市区的房子,收拾一些厚衣服带回别墅。
热腾腾的红薯放在腿上,即使隔着纸,也把他腿那儿捂的热烘烘,很舒服。楚焕枝原是懒懒的靠在车窗上,享受着GTR的乘坐体验,也望着极速后退的街景。
然后。
“舟哥!舟哥停一下,有、有只狗。”
“狗?”路鸣舟慢慢减速,看后视镜打灯慢慢靠边,“什么狗?”
楚焕枝降下车窗,迅速十二月底的寒风涌进车厢,“在那。”
路鸣舟按下双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只小黄狗在大马路上迷茫地跑着,脏兮兮的。楚焕枝急的想下车,被路鸣舟一把摁住手臂,“别急,等我停过去。”
话毕,倏地楚焕枝仿佛碰着火苗般抽出手来,顿时如遭雷殛,惊恐的瞳仁都在发颤。
怎么回事。
路鸣舟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看他。
“我……”
恐怕要不是安全带绷着,他能不由分说开门跳车。
路鸣舟没多问,只是挂档继续向慢车道里开,然后停稳下车,朝着那只迷茫的小黄狗方向走。
同时心里泛着嘀咕,怎么搞的,睡都睡过了,攥一下胳膊怎么……这么大反应。
小黄狗瑟瑟发抖,看上去不过三个月大的样子。路鸣舟蹲下来朝它伸手逗逗,这虽然是慢车道,但电瓶车的车速也很快,小黄狗吓得不轻,一瘸一拐地往路鸣舟面前跑。
不怕人,而且走近了路鸣舟才发现它真的……好脏,全是泥土。
叹了口气,心说这小脏狗放车里,那些真皮内饰……
罢了。
路鸣舟把狗抱起来,这狗冻的爪子冰凉,刚好路鸣舟的羽绒服敞怀,小狗找着热源,一个劲儿往路鸣舟怀里钻。
路鸣舟拎着狗沿街问了几户店家,都说是流浪了好几天的,期间小超市老板喂过点儿火腿肠,就赖在这条街了。这他才把狗抱走。
其实路鸣舟也能明白,楚焕枝被下过药,从他被下药的酒会,到被人连掐带抱的弄去酒店,眼看要被塞进谁的房间里,中间不知那些人会不会手贱去逗他摸他。他会在触摸上有应激反应也很正常。
他不是……睡觉还要抱着那条粉色小鲸鱼吗。
“舟哥我……”
路鸣舟一上车,他就试图解释。
“看好它,别让它挠我座椅,不然今晚我就把它炖了给你补补。”路鸣舟打断他,并且把狗丢过去。
狗在半分钟内就吃完了楚焕枝的两个烤红薯。
然后尿在了奔驰GTR里。
回到基地后,路鸣舟停车熄火,问楚焕枝,“说吧,什么辣度。”
狗:让我回去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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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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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金丝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