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室走了一个楚安然,就好像一下子变的空了起来,空荡荡的屋子,轻飘飘的茶具,淡淡燃烧的烛香。
下一次小丫头再来的时候,也不知是何年何月。赵兰亭轻咳了一声,刚刚那句话仿佛是问倒了她,既然从未想过让她这朵最鲜亮的太阳花去抵挡外头那些风风雨雨,又为何偏偏给了她去抵挡风雨的能力?
“看够了?世子爷您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赵兰亭冷冷将眸光撇向身后的屏风,紫色衣摆映入眼帘,四目相对,依旧是他熟悉的深不见底的幽瞳,好似带着一丝笑意。
“怎么?别告诉我你也是来我这里讨酒喝的。”
秦斯年淡淡挑眉,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这屋子的上座,幽幽道:“酒不好喝,还是你么们玉棠山庄的茶水好些。”
说罢,他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缓缓饮进,一举一动还透着优雅。
“人人都说脸皮厚不过一个‘梅隐公子’,你还真是不客气啊。”
赵兰亭缓缓坐到了他的对面。
“承让。”
“这杯子不错。”
“你若喜欢,改日我便差人送到你的府上。”
赵兰亭未再多说什么,毕竟这世上唯他知道,谁才是这玉棠山庄真正的主人。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让咱们天子知道刺客你跟我在一起的话,只怕你的王府,还有我替你掌管的的山庄,皆不作保。”
“若是他能知道,但是我的王府大抵还是倒不了的,玉棠山庄若毁,你就做好陪葬的准备吧。”
秦斯年想都没想,淡淡挑眉。若非旁人,定想象不到刚刚他口中那轻描淡写的“他”,正式当今的华国天子。
赵兰亭早就知道这货是个黑了心的,说什么都不觉得奇怪,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的双眸,并未反驳,片刻之后,恍然苦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说说看吧,为何半年没来?”
“已是半年未见,赵公子就不打算好好替我颂一便经吗?”
“我的禅经可以清的了旁人的心,但是又能清的了你的心吗?”赵兰亭抬眸,他却只是满不在意的笑笑。
“看到刚走的楚姑娘了?”
“是。”灵动的双眸,浅浅的笑意,还有她额间若有若无的海棠……
“你是打心里想要让她进王府吗?”
“是。”秦斯年想也没想,点了点头,“有件事情我正想问你,我记得当年她是不晕血的。”
“原来你是想说这个。”兰亭公子回想到了那段往事,淡淡低头,“当日她从家里从丢,无意将你救下来的时候,是五岁。而半年后,她被我从拐卖幼女的木舟上救下来的时候,只她一个活人,周围全是血尸。”
秦斯年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僵直。
“寻常孩子三岁便开始记事,可她被我救回山庄之后,一觉醒来却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唯独潜意识里,她见血就晕。”顿了一顿,兰亭公子继续道:“许多年过去,她现在已经好了八成,只要不是细瞧,便没什么大事。”
难怪她会不记的自己,原来她竟经历了那样的事,不知为何,他的心里隐隐一疼。
“所以我说,你同她其实并无什么特别的缘分,你可还要强求?”赵兰亭追问,“你已亲眼所见,你们本不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只是谁又能够料到今后的情景,究竟何处会变为地狱。”他淡淡的垂下了眼帘,“我不会再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你可知她的身边已经开始出现了刺客?”
“我知道,是太后的人。”秦斯年应道:“不过我已经在她的身边留了我的暗卫。过段时间我会住到楚宅,在此之前,他们一步都不会离开。”
“一时的守护的确可以,但护她一生,你可以吗?”
“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听上去的确不是那么容易。”秦斯年有些疲惫的笑笑,“可若这世上连我都无法做到的话,又有谁呢?你可以么?”
秦斯年一字一句看似轻描淡写,落在赵兰亭的心中却好像一块又一块的巨石。
一句简简单单的“为何不行?”就那样压在了他的心里,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说不出来。
像他这样连常人的寿命都享受不了的人,又有什么权力说“我可以”呢?
“看样子,你还是没有想好该拿什么样的话去应付她吗?”
“我不想应付。”
“可是你只能应付。”秦斯年冷冷道:“若她此刻心里真的有你,那么除了这世上最完美的谎言,你帮不了她任何。”
“只是这世上最完美的谎言,除了秦世子你,怕是没人编的出来吧。”
目光闪过一丝痛色,不过瞬间便转为了坚定,“我会帮你。”顿了一顿,他淡淡道:“临走之前,我告诉你答案。”
“何时返都?”冷冷的,他转移了话题。
“再过两个时辰。”
“下次再来什么时候?”
“不知。”
“身体可还能撑得住?”
“无妨。”
“离恨草之毒并无解药,清心也好,我给你的丹药也好,到底并无什么大用。明日就是月圆之夜,你这一次有伤在身,又动用了太多内力,只怕会比以往更为难熬。”
静静的,他没再说话,只是淡笑,苦苦饮茶。
“所以你还打算浪费时间?”
秦斯年只是挑眉浅笑。赵兰亭默默地注视着他片刻之后,无奈摇头。
“罢了,听过这次的《清心决》,下一次还不知是什么时候。”
赵兰亭缓缓打坐,轻闭了眼,伴随着屋内的袅袅香气。合眼想要忘掉这人间的俗事,奈何这次,他口中说着让对面那人清心,自己却忘了何为真正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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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安然自午时过后便离了玉棠山庄,口袋里面装了满满当当的东西,这一次因为事跟二哥一起走的,一路上打打闹闹格外轻快,也是谁都没有着急,到了晚上,他们都不约而同的不想再赶夜路,便随便找了一个庄子停了一夜,考虑到急着回家给那两个小屁孩儿去过生辰,都是天未亮就准时起床,稍作梳洗骑上了马。
二人这样一番安排,以至尚未过了早膳时间,二人便赶回了府去。
“老爷,夫人!二公子和十一姑娘回来了。”
“十一姑娘回自己家里,怎么还带了两条鱼来?”郝妈妈一把取下了马上的包裹,一边笑道。
“并非是我特意拿的,只是刚刚进程的时候鱼摊的大叔感念父亲前几日救了他落水小儿子的恩德,才让我将它捎回家里的。”
楚安然十分自然的笑笑。
“原来如此。”
“我父亲呢?”
“前厅里呢。”郝妈妈应道:“今天早晨来了客人,说是来给小公子和姑娘过生辰的。”
“这么早便来?是哪家的客人如此勤快?”
“南镇苏家的,十一姑娘您小时候见过。”
南镇苏家?这个时候来?
楚安然微微蹙眉。
“姑娘可要这个时候去前厅上拜见?”
“你瞧瞧她这个样子,灰头土脸的,拿什么见客?”
楚元成略带嘲讽的笑笑,用折扇敲了敲安然的头,安然气得一把拨开。
那南镇的苏家楚安然倒是有些印象,家主是个武官,原本大约是天顺一品镇国大将军家的一个分支,与他们扬苏楚家原本并无特殊来往,不过两年之前,楚院自外面买了一个被打的一身是伤的丫头,已经打听,好似正式出自那苏家,一路逃来,中间具体怎么个经过,安然倒是没多打听。
总之安然的讨厌或是喜欢一向都是凭感觉的,她骨子里面并不喜欢这个故作清高的苏家,所以并不急着相见,便淡淡道。
“二哥哥虽然讨厌,但是说的倒是没错,我的确是要回房好好洗洗了。”
“如此也好。”郝妈妈点头应道:“反正这会子大家都到前厅去了,倒也不差姑娘您一个。老身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早膳,您先回去休息休息吃过一顿,午膳过来之前去见也是来得及的。”
“早膳就不必了,我现在还并不算饿。”
“那可不行。”郝妈妈摇头,“两日之前,玉棠山庄的兰亭公子传书过来,说是您再庄上一切都好,唯独胃疾不可耽搁。老爷知道这事,便将姑娘您每日的早膳托付到了老奴身上,命我一日都耽搁不得。”
“听到没有,我们的话不听你师父的话难道也不听吗?”
二公子见楚安然的脸刺客一阵白又一阵红的,禁不住笑道。
“如此那便送到我房里去吧,我乖乖吃了便是。”
楚安然果然未再多言,扭头边走。
楚元成便是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结论,对付他这个不听话的妹妹,只要提起“师父”这两个字来,就必然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