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想到对于自己常常走的这条通往玉棠山庄的路,他这个外地来的亦王府世子竟然会比自己更加熟悉。这个曾经爆发过瘟疫的村子自己从前从未听过,未曾想过了半个钟头,她竟真真地坐在了几乎已经经历过一场大火的木屋里面,虽然简陋得四处透风,但也不失为一个落脚之处。
接连几个屋子似乎都还勉强可以住人,考虑到秦斯年的身体状况,安然只将他带到了最近的那间,扶他坐好,却不敢去点蜡烛,只得借着月色打量这屋子里面的状况。
也不知道那秦疯子这一路是怎么忍过来的,这会子非但本就没有怎么愈合的伤口非但全部破裂,更是被外面的衣服磨到红肿。
楚安然心里有些急了,那秦斯年却好像一个没事人一般。轻描淡写的简直令人费解。随手从袖中掏出了另一个药瓶,他吞下之后,便缓缓躺下。
“秦斯年,你……你不会就想这么睡吧。”
“那不然呢?”秦斯年淡淡道。
“可是,可是你……”
“怎么?舍不得我?”秦斯年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还是你在心疼我呢?”
“秦斯年,你能不能好好说话?”楚安然无奈叹气,“像今天这样的刺客,你是不是真的见怪不怪了?”
“你刚刚不是也遇到了杀手?”
“我和你可不一样。”楚安然苦笑,她会遇到这样的事还不是因为……
不过说来奇怪,他怎么知道自己刚刚也遇到了刺客?
“秦斯年,就算你今晚能挺过去,你想没想过,今夜之后,你怎么办?你要去哪儿?你的人又会不会来?”
“我自然有我的去处。”
“可是……”
“三日之后,你自然会知道,我去了哪里,做了何事。而他们又究竟是谁。”说罢,他轻轻的闭上了眼。
“难道一切都是你算好的?”
“算是。”
好一个故作神秘的答复,分明就是应付。
“今日你受伤,我不多问。”楚安然无奈退后了一步,“不过明日等你醒来之后,可否应我一事,那是对我们而言而言至关重要,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睡吧,安然。”秦斯年轻声道;“我现在是有些困了。”
她刚想开口提及婚约,想不到那人竟然翻了个身就撂下了这么一句。楚安然气不过,一时也忘了他的确是筋疲力竭。
“今晚我可以留下老陪你你,但你得先答应我……”
“别闹了,去睡吧,乖一些。”秦斯年轻声道:“你不是想要见你师父,等睡醒了,你师父也就来了。”
师父?
想到那张令人安心的面庞,安然顿时就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就这样有一次忽视了那人的称呼。
可是心静归心静,她总不能放着床上这个半死不活的不管吧。
安然略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他的床前,一时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要不,先去帮他寻床被子?
等他醒来再好好商议一下退亲之事?
“怎么?一直不走,你难道是想跟我睡在一张床上么?”
靠!
楚安然顿时如同吞进了一口芥末一般,难受之余未曾发现自己已经面色通红,她狠狠跺脚,决定再不理他,转身便朝门外走去。
她身上的气味渐渐淡了,床上的人听着她气哄哄的离去的脚步,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角。
繁星高照,眼看着已经过了子时,也不知道师父究竟什么时候能找到她。
师父他会不会知道这林子里面,还有这样一片黑漆漆的屋子呢?
要是有师父在的话,她应该就是什么都不怕,也什么都不会担忧了吧。
楚安然呆呆的坐在床上,尽管嘴里念叨的都是师父,可是脑海中却无论如何都是那人的神态和身影。以及他说过的那些疯子一样的话。
妖孽!那就是个妥妥的绝世妖孽。她气的牙关止痒,却又没法对一个重伤的人下手,再说自己也打不过他。
该死,早知道当初拼了老命也要练出绝世内力!
楚安然就这样一边懊悔,一边抱怨,一边口吐芬芳,伴随着夜色的渐沉,她迷迷糊糊便合上了眼睛,原想着稍微休息一会儿再去隔壁看看,结果这眼睛一闭,她便沉沉的进入了梦乡。
也不知这样过去了多长时间,伴随着一阵轻风,房间的门被轻轻的推开,紫色的衣摆随而入。
睡梦中的姑娘因为这一夜的寒冷而瑟缩着蜷着身子,她脏的就如同是一只滚入了泥潭的野猫,没了几个时辰以前的那张伶俐的嘴,如今这般安安静静的睡着了的样子倒甚是可爱。
他轻轻的将手中的袍子披到了她的身上,淡淡勾起了嘴角,惨白的面容衬的他的双眸分外的平静。
俯下身来,冰凉的唇角轻轻掠过她的发丝,她的额头,她的鼻尖,还有……她的唇、她的颈。
冰凉柔软光滑,她的皮肤细嫩白皙,他的唇瓣柔软冰凉。
曾几何时,他最渴望的就是那和那个儿时给了他全部活下去力量的姑娘温柔缠绵,可即便是等到了今日,她还依旧非他的人。
答应了等到这个华国太平之后再来娶她,许她最安心最幸福最周全的一世,可是他还没有做到,还差那最难的一步。
轻息环绕,睡梦中的姑娘好像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什么,扭了扭身子,吧唧了嘴,转身便又睡的更香。
秦斯年淡笑,轻轻的站起身来望着眼前之人。
她长大了,再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可是怎么偏偏就将我忘了呢?
真是个没良心的家伙。
远处的马蹄声渐近,那应该就是她苦苦等待的人吧,秦斯年静静后退了一步,深吸了口气。
“安然,我们不久还会见的。”
“嗯……”
也不知是不是做梦,安然淡淡的应了一声,竟然还轻轻的点了点头。
秦斯年轻笑出声来,伴随着外头的人下马的声音,他一个闪身便立到了柜子的那头,轻轻触动了暗道的开关,再一眨眼便消失在了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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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安然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只知道带她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躺在了玉棠山庄那个无比温暖的床上,而昨夜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过眼云烟一般的梦。
什么发了疯的刺客,受了重伤的紫衣公子,瘟疫过后的破破烂烂的村庄都好像是转瞬即逝的清风,安然头有些痛,隐隐感觉耳边留下了一句“我们不久还会相见”,其余的就什么都不剩了。
童子阿尧如同一个可爱的团子一样趴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兴奋的咧开了嘴。
“阿楚姐姐你可算醒了,再睡下去,你就要睡成猪头了。”
“我……我是怎么回来的?”
“还能是什么?是师父抱着你回来的呗。还有二公子也是跟着你们一起回来的。”
“师父……抱着我?”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反正姐姐你那个时候脏兮兮的,师傅说你就好像是刚刚从泥潭里面滚过了一样。还是他命阿尧给姑娘擦拭的身子呢,你简直脏的要死。”
看来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是真的遇到了刺客,也遇到了那个害她在那破房子里冻一夜的疯子。
说来也不知道他伤怎么样了?到底还想在做什么?好多事情他还欠自己一个解释怎么就这样分开了呢?
靠,怎么这个时候还能想起他呢?楚安然,你难道是疯了不成?
不管怎么说,她经历了一番诡异的闹腾,终究还是回到了玉棠山庄,回来就好。
“安然姐姐,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啊,没想什么。”安然匆忙摇头。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总算是回来了,剩下的事就留到之后再想吧,那秦斯年能活到这个岁数,也应该不是说死就能死的。
“对了阿尧,现在是几时了?”
“午时了。”
也难怪会觉得这么饿,喝过了昨日下午的那盏茶后,她还一直都没吃东西。
“阿尧姐姐饿了不是?你放心吧,师父早就已经让我准备好了你药吃的东西,厨房这就要送来了。”
“嗯。”安然点头。
“阿尧,我师父呢?”
“姐姐你忘了,今天是六月十二,师父是要到禅班讲学的。”
“今天有师父的课!”楚安然这才想起虽然现在山庄上的学堂多数都是大师兄管着,但是犹豫师父偏爱禅学,所以每隔十日,还是会到学堂上的禅班亲自讲学。
师父颇具盛名,往往天顺城里的公子哥们走上三日只为听师父讲上一讲。只是师父也有师父的傲骨,他不愿意见的人,不愿意留的客,任你来自天涯海角,任你来自皇亲贵族,也一样是无用的。
算起来,似乎从十二岁起,她就再也没有去过师父的学堂了。
“阿尧,去替我寻上一套玉棠服来。”
“啊?”
“啊什么啊呀,叫你去就快去。”
“姐姐我没听错吧,你不是一向最不喜欢听禅的嘛?再说了,兰亭师父的课你不是早就已经烂熟于心了,怎么还去?”
“小屁孩儿,你懂什么。禅学之高深,岂是随随便便两三节课就学的明白了,悟的越多,方能学的越透。”
“那姐姐你不吃饭了?”
“回来再说。”
楚安然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反手将衣袍披在了身上,迅速系好,镜中的自己腰肢纤细,轻盈好似一片羽毛,头发虽然乱些,却十分自然,她从来也不喜束发。
“可是你不吃饭,师父回来可是要责骂我的。”
“怕什么,师父骂你有我担着,他还能将你赶出山门不成?”
楚安然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已经从雅间之内跑出了甚远。一颠一颠的背影就好像和多年前的她一样,是个马马虎虎又有些争强好胜喜欢追着师父跑的童子。
“哎,从前明明挺高冷的姐姐,怎么现在动不动就跟个傻丫头一样,风风火火的也不知怎么嫁的出去?”
小阿尧无奈的撇了撇嘴,摇头转身回到了屋里,望着枕头边上的那件紫色的袍子,心中道阿楚姐姐的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件男人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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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此刻的秦斯年,也早已走出了藏在木屋下的密道,褪下了紫衣的他一身雪白,倒想来自雪山的翩翩公子。
“主上,您出来了。”莫臣好像已经在这里等候了多时。
“嗯。”秦斯年淡淡点头,“都准备好了么?”
“一切妥当,就等您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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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占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