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姑娘,兰亭公子寄来了信!”
“师父!”
楚安然如同兔子一般在床榻上弹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雪白的白鸽,拆开了信纸,字迹虽小,但苍劲有力,飘逸干净。安然一直想要连城师父那样的字,可无论跟着师父怎么学,都学不出个样子。
“看给十一姑娘兴奋的。兰亭公子这回又跟姑娘说了什么?”着樱好奇地凑上前来。
“没有什么。”楚安然从上到下大体扫过一遍,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无非还是那些让我少喝些酒,好好吃饭的话罢了。”
“呵,这兰亭公子就算是再说几遍一样的话,姑娘您也一样不会听的。”
“可是这些日子,我每日坐在这里盼啊盼的,不过也就是这几句重复的话罢了。”楚安然轻叹了口气,伸手打开了面前的檀木盒子。将这小小的一捆信纸扔了进去。
盒子里面装的满满的,尽是这些年里他们师徒二人来往的信件。有的时候,她嫌飞鸽传书传来的信上自己太小,便又仔仔细细的手抄了一份,再一遍又一遍的看。看的纸都有些皱了,再去重抄,抄错了一个字或一个字写得不好看便回重写,只道自己满意才折得规规矩矩的放在里面。
而这一次,她却是抄都未曾抄过一遍,便气鼓鼓地扔在了里面,与那盒子里面整整齐齐的一摞摞信纸甚是不搭。
“姑娘这是怎么了?以往兰亭公子也是回童姑娘说这些关切的话,您不都是挺开心的?怎么这一次却是这副小孩子闹了别扭的模样?”
“你懂什么?”楚安然鼓嘴道:“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和从前有什么不同?”
有什么不同?
祠堂里面,她连放了七只白鸽。说的都是那么多年来不敢说的,甚至是不敢想的。她喜欢师父,二哥知道,着樱了解,玉棠山庄上的孩子们也各个都是心知肚明。偏他那个傻子看不出来。
可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
是从那日那个“年画娃娃”的口中听到之后才动了意念,还是说这根苗子早就已经种在了她的心里,早在不知不觉间酒越重越深了吗?
“我说姑娘没有长大,姑奶给你生起气来,还真的就像一个孩子。”着樱轻轻地替她梳起了头。
“兰亭公子无视姑娘的那些诗句,姑娘就不打算继续了吗?”
“我还能怎么说啊。”楚安然委屈地咬了咬唇。
“怎么说?”着樱浅笑,“你真的不知兰亭公子为何装看不见?他是只能装看不见。”
“这又是为何?”
“傻姑娘,你想想啊。你是什么身份?一品官员嫡女,若是生在天顺,那是很有可能被封为‘郡主’的,有偏偏生得漂亮,二八年华,可是兰亭公子呢,长了姑娘整一倍的年岁,虽说精才无双却也不过空有虚名罢了。”着樱顿了一顿,见安然一副听进去了的模样,继续说道:
“当然这些都是次要,最主要的,正是因为那日陛下的一纸婚书。”
“我和世子?”
“正是。”着樱点头,“那世子是何许人也,整个华国,年纪正当又未娶妻的公子站成一排,那秦世子定然是遥遥领先众人皆望尘莫及的。姑娘您不喜欢,可这偏偏就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全华国的人都知道,兰亭公子又岂会不知。”
“那我给她写的那些书信……”
“小姑娘家,谁不愿意写些酸溜溜的,不过大多是一时有感,算不得真的。”着樱说的头头是道:“真正的男人,尤其是像兰亭公子那样的男人,要想让他们充分明白女子的心意,需要你情真意切,真真正正的同他讲清楚才好。”
怎么偏偏要开口的是她。
“我说着樱,我们自小一起长大,我怎不知你竟海懂这些?”
“姑娘您呀什么都懂,偏偏对这些一窍不通,原因不是别的,不过是你唯一依赖的师父未曾教过罢了。”着樱有些脸红的笑笑。
“那我究竟该怎么办啊!”
“立即给你兰亭公子书信一封,跟他约定时间,去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只有你与他二人,你们两个静下心来,将所有的心仪都说清楚,不就成了?”
“这么麻烦……”
“解决问题,就得麻烦。”
“可是……”
“姑娘快别可是了罢。”着樱一把将她摁在了桌上,“现在犹豫,明日亦王府的喜轿停在门前,我看姑娘后不后悔。”
“我怕是会一头撞死。”
“这不得了。”着樱笑道:“姑娘就算不为自己,为了家人。您不想离开扬苏,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嫁到玉棠山庄,您与兰亭公子并非正式师徒,兰亭公子更是待您不同旁人,姑娘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着樱也着实是没有什么再能说的了。楚安然的后半生究竟是要何去何从,到底不是由她这个小丫头说了算的。
“五天前,二哥哥在祠堂里面跟我提过。如果我真想尽快和他有个结果。这样下去确实不行。”楚安然盯着窗外的石榴花半晌,喃喃道。
“所以姑娘……”
“拿纸笔来。”终于,她想通了一切,深呼了口气。
“师父,一日不见,安然诚有千言万语无处倾诉……”
太酸!揉了揉纸,安然将它一把丢了出去。
“师父,安然近日有些病了,身子越发不适,请了多位大夫也不见好……”
欺骗师父是不对的!揉了揉纸,安然又将它一把丢了出去。
“师父,见字如晤,我有一件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说说……”
不行,都如晤了,出去会面还有什么意义!
揉了揉纸,安然又将它一把丢了出去。
就这样折腾的从太阳升起到夕阳西下,终于,父亲叫楚元成前来传膳之前,安然终于一身是汗地放飞了白鸽。
他见她一脸疲惫但是又满含光彩的神情,不用问也大抵知道了什么。倒也没有多问。
“姑娘,您折腾了一天,究竟写了些什么啊!”着樱倒是有些耐不住她的好奇,低头问道。
“简单,就一句话。”安然心中感念她的“救命恩师”,决定并不瞒她,低声道:“我同他说,‘后日申时,玉罗湖畔,要事相商,来与不来,决定日后我是否入天顺,你我是否再见’。落款:安然”
“姑娘真是这么写的?”
“嗯。”楚安然十分自豪地点了点头,其实她这么些是飞了大勇气的,她其实还从没想过,若他真的不来,她又是否真能做到永不相见。
不过至少,师父他老人家应该明白,他对她而言,是何等重要了吧。
楚安然笑得开心,只觉得落下了一块心中大石。
不过饭席之上,楚安然却得到了一个并不令她十分快乐的消息:那玉楠公主回宫之后也不知道是跟家里的皇亲说了什么,大概是既添油加醋,偏又没到火候,皇帝确实传来了口谕,却并非是下旨退婚,而是传令要好好命人教安然规矩。争取早日有些世子妃的样子。
更可怕的是,太后娘娘也甚是“给力”,亲自拨了两个在自己身边伺候的教养嬷嬷给她,据说不日就将到达扬苏,让楚家人抓紧时间做好准备。
真是多余。楚安然冷冷翻了一个白眼。
“呵,那还真是可怜了那两个嬷嬷。”楚元成丝毫不顾及那一家人的紧张,听闻便笑。
“是啊,她们的确……很可怜啊。”
楚安然夹起饭桌上最爱吃的鱼块,眯起眼睛,幽幽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