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天骥顿了一下又道:“大哥,我觉得假不了。他如果肯借兵,你就借吧。咱防他一手也就是了。进了坞堡把门一关,还是咱的人多。要他是真心帮咱,咱们再报答他的收留之恩。那这事就是合则两利,各取所需了。”
坞堡里本来就有三四千出则为兵入则为奴的存在。徐将军再借兵,总不能借出自己将近一半的人马吧。
今天他们也豁出命去了,最后还死了好几个弟兄,伤了三十多个。估计徐将军也是看到了这点,所以才会有支持他夺回坞堡的打算。
聂翰点点头,“干了。”
胡天骥道:“那我走一趟,替你去联系伯父留下的人。”
聂翰看向上方,顾清菀正站在徐濬身旁,默默看着士卒或是抬走伤员,或是搬运尸首。
她今日擂鼓持续两刻钟,这会儿手臂略有些脱力只能垂着。
在外头当着众人,而且是刚刚大战过后,徐濬纵然心疼也不好做什么。
“等回去我给你擦药酒揉揉。”
顾清菀道:“好啊。”
“你本来就该被金尊玉贵的养着的,如今跟着我尽吃苦头了。先是在京城憋屈,如今在山上畅快些却又劳心劳力还危险得紧。”
顾清菀没再说什么,只是看着正在打扫的战场。
太惨烈了,这一战连那八百正规军也有了将近一成的战损。
而灾民的伤亡达到两成以上。只从这个比例看倒是比上次降了,但是死了上千啊。上千条活生生的性命就这么没了。
他们不过是为了活着而已,衣能蔽体、食能果腹。
“官逼民反,而且是按下葫芦浮起瓢。这天下齐潇也坐不久了。可是奇怪,我在京城的时候居然什么都没感觉到。”
徐濬冷笑了一下,前两天有之前回到附近家乡的人又跑回来请求入伙。
还说一起回去的同村七八个人,就只有他们两个逃回来了。
其他的都因为不满拨下来的钱粮大打折扣,土地更是不见踪影,甚至想要拿到手还得贿赂官差而和他们发生冲突被打死了。
对比起来,在徐顾军中相对公平的出力——吃饱,立军功——提高待遇就显得十分珍贵了。
不过,他说过不会收离开的人,自然不会再收。
“他本心还是想做中兴之主的。只是他也就是想想而已,根本没有想法子去约束百官和吏员。而且如今的天下想要整顿好,也的确是难。诸多积弊,早已是积重难返。”
晚上依然是先酒祭亡灵,然后发放抚恤,论功行赏。银子暂时还用不上,因为徐顾军内部还没有什么商品流通,物资太贫乏了。
不过,用来做聘礼就极好了。这东西谁都知道是好东西,放着又不会变坏的。
当晚十几对新人在众人见证下拜天地、入洞房。乱世之中朝不保夕,更加要及时行乐才是。
又过了两日,有人携其首领的一封信来求见徐濬。
原本如果没有坞堡之事,徐濬是打算和另一拨起义军联手的,之前派人去联系过。
对方当时没有答复。
这是看徐顾军在两次官府围剿中撑了过来,又有更多人涌来投奔。觉得他们不会其兴也忽焉,其亡也忽焉,愿意合作了。
不过对方的确是比徐顾军更成气候一些。
他们的首领是两兄弟,两个都是道士。经过十几年的传道,早就有了一帮信徒。
他们起事也在半年以前。如今拥有几万人马,转战过几个州府。之前压根没把小打小闹的徐顾军放在眼底。
不过如今嘛,这个盟友就有点鸡肋了。
他对顾清菀道:“聂翰来投,还真有几分想瞌睡就有人递枕头的感觉。”
“哦,他愿意接收咱们留下的军民么?”
“我助他夺回坞堡,就这点要求他肯定不能拒绝。再说吧,我还没最后想好。”
徐顾军的精锐他们要带走,剩下的人却也不能不管。
不把这些人安排好,还真有几分用过人就丢的意味。
徐濬想了想派人把聂翰叫来。
顾清菀不管外事,见状便回自己那边了。她还有一摊子事呢。
等聂翰到了,徐濬把信递给他看。
“你觉得如何?”
聂翰想了想,“多个朋友多条道,属下觉得倒是可以见一见。”
徐濬颔首,“这也是你以后要打交道的人,你先和他谈谈。要是他问,你就说你是徐顾军中的第三人,与顾将军同为我的左膀右臂。”
徐濬一直在拔高聂翰的位置。
先来的人有些不服,但他们一伙人立下的功劳都是数得着的。不服也只有憋着!
最终,来人和聂翰也只是你来我往了一番,初步接触了一下。到对方告辞离开,也没能见到徐顾二人。
聂翰依着礼数送了客,等人走远了冷哼一声,“当我们徐顾军是要依附你们不成?还这不满那不满。谁让之前我们要被围剿的时候你们爱搭不理啊。”
跟着他的胡天骥道:“大哥,坞堡那边有回话了。”
又三天后,天刚擦黑,聂翰带着徐濬借给他的两千人马下山直奔坞堡而去。
徐濬坐在山上的大石头上,环顾已经被纳入徐顾军地盘的周遭几座山脉。
杨耀过来道:“世子还舍不得不成?回去了好歹能给顾姑娘一份安稳、安乐的日子过啊。弄得人家千金小姐逼急了都阵前擂鼓以壮气势了。”
“回去也未必安乐吧。”在这里她虽然从早忙到晚,但很自在。回去以后就不得不受那些繁文缛节的约束了。
他必须尽快得到老头子的重用,并立下战功站稳脚跟才成。这样他的世子妃才能有好日子过。
“父王那边进展如何了?”
杨耀和镇南王一直是有书信联系的,倒是徐濬离京之后就没再写信回去过了。
这会儿他听徐濬终于开口问了笑道:“世子爷,王爷已经和另几位各据一方的统兵大将有了默契,届时会一起起事。不过......”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那几位大将里有人有联姻之意。您这定亲了,怕是就要轮到二公子了。”
“你也说了是几位大将,他还能都认来做岳父不成?他肯人家也不肯啊。”老二左右只能联姻一家,那就不足为惧。
看他不当回事,杨耀也就没再多说。
世子爷平安离京,即将回归。除了傅大人这样铁板钉钉站世子的,南地的高层心头都各自有小算盘的。
他是因为当年受过先王妃的恩,所以哪怕十年未见世子,还倾向他这边。可别人就未必了啊。
本来世子十年不归近乎以陌生的姿态回到南地,联姻是很好的选择。可顾姑娘事实上已经可以算作是世子妃了。
徐濬看天色更暗便起身回屋。
顾清菀那边已经亮了灯,屋里莲心一副一本正经的口吻,“蕊心,我还是例行公事问问你吧。”
正托腮出神的蕊心一阵紧张,不知道自己哪没做对,忙站了起来,“莲心姐,什么事?”
“徐将军和顾将军不久后就要离开此地,你跟我们走么?”
蕊心毫不犹豫的点头,“那当然啊。不过,去哪啊?”这两个月对她来说过得简直比做梦还美。她干嘛不跟?只要将军愿意带着她,将军在哪她在哪。
“那行,我把你的名字记上。二位将军不过是路过此地,看灾民困苦才伸出援手。他们是要回家的。过段时日把不愿一道走的人安顿好,我们就要上路了。外头回头也要开始登记,你要是听到什么议论回来告我一声。”
“哎。”
莲心摸摸她的头,“我说,你刚小大人一样在那儿想什么呢?”
蕊心叹口气,“又死了两个,我都不知道还要不要恨他们了。”
“这还真是……唉,别想了。我进去看看将军要不要洗漱了。你去看看小厨房有现成热水没。”
莲心进到屋里,“姑娘,蕊心其实是不用问的。倒是账房处那些大姑娘、小媳妇我觉得得一一问过。如果能一家子一起走,我觉得她们会乐意的。毕竟您不在这里,账房处肯定没有如今的权柄。”
“那也得看她们的家人想不想走,全凭自愿吧。”这帮子人她如果带去南地,将来就是她管理后宅的好帮手。
徐濬最后决定保留这块地盘。
把人迁入聂家的坞堡作为守不住之后的退路。但如果两边互相策应,应该是能守很长一段时间的。
如果他们以后不再像之前那么激进,州府军吃过两回亏,围剿也不会再这么频繁,更多还是做做样子。
在朝廷占领区域留下这么一根钉子,也挺好。
就算他是镇南王世子的消息有所泄露,想来当地州府以及悬镜司都是会帮忙瞒着的。没人会想承担齐潇的怒火!
如今到处都乱,小小的徐顾军引不起太多重视。
等到镇南王和几个大将一起起事,州府军肯定会被抽调。到时候压力就轻多了。
接下来,就是徐顾军近万人进行大迁徙的准备了。
他们明面上要扮作逃荒返乡的灾民。从前都是灾民,本色演出就好。
不过,虽然是扮作灾民,也不能真让他们再忍饥挨饿,病了也无钱医治。肯定要给每个人发路费的。
届时,山上会留下四千人,三千军、一千民,由胡嘉等人留下统率。他们会和聂翰的坞堡成为攻守同盟。
其余六千来人(五千军,一千民)会大小不等的分作五十队,由南地的将士分头带领,前后呼应的上路。
如今朝廷正在大力号召逃荒的灾民返乡呢。他们这也是响应号召。
今日,前五批人就会分批上路了。最后一批要等到十多天后。
至于徐濬,他会骑马翻山越岭绕行回去。
为的是把一千匹战马顺利带回去,其余六百匹留给胡嘉等人。
不过这回不用赶时间了,他们会尽可能慢悠悠的走,等着镇南王那里发檄文清君侧再赶回去不迟。
顾清菀给第一天要离开的人发了路费,就在山上随意走动着。在山上待了两个多月,这要走了还真有点不舍。当初离开京城王府她可是迫不及待的。
“顾将军,聂堡主登门来道谢。徐将军说清你一起过去。”
“好勒。”
那两千人马在聂翰掌控坞堡之后就回来了。他今天应该除了来道谢,也算是送行。
顾清菀走过去就听到徐濬难得震惊得道:“你说什么?”
聂翰的声音在大厅里响起,“属下说愿将家中祖传的坞堡献给世子,只求世子容许属下和弟兄们继续追随左右。”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