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人手不太足,徐濬也亲自上阵了。
顾清菀赶紧凑过去,“我还以为是别人溅到你身上的血呢。还不快走?彭太医怎么也没管你?”
彭太医和几个药童之前随着财物一起被护送离开,前几日也到了徐顾军的驻地。这十来年他一直就在京城的镇南王府效力,和徐濬很是熟络。
“今日伤的人有点多,我让他去救那几个重伤的去了。老爷子出手,是能跟阎王抢人的。”
两人回到徐濬的住处,顾清菀熟门熟路的找出纱布、金疮药等。
蕊心端了热水进来,顾清菀道:“搁那吧。”
蕊心欲言又止,顾清菀道:“有话就说。”
“将军,外头有人暗地里说您、说您是兔儿爷?”
顾清菀才十四岁,穿男装有一种男女莫辩的英气。但像此时,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放到徐濬未婚妻的立场行事。
有那么一两回被人看了去,就有些小话传出去了。毕竟她是负责资源分配的,这事儿是不可能让所有人满意的。
顾清菀道:“别人是当家三年狗都恨,我这才当了十来天呢。”
徐濬脸沉了下去,“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蕊心退了出去,顾清菀挽起徐濬的袖子给他清理伤口。还好,伤口不深。
“这几日洗澡你把左胳膊搁在桶沿吧。”山上几千人,住房很紧张。只有徐濬和顾清菀才有单独的浴室。
不然也不至于大战之后那么多人跳进山泉里去了。
顾清菀给他撒上金疮药再缠上纱布,“之前悬镜司派出来追咱们的人追过头了。可这回他们会不会联想到你身上?”
悬镜司本身派出来的人不多,但他们到了当地可以调动州府驻军。
他们是追人最积极的。各地州府军只要人不从自己境内过,基本都是不会主动管的。
徐濬道:“不至于,这一次大灾之后朝廷还没开始赈济灾民,揭竿而起的可不只三五家。他们多半以为我藏在南地某处。不过老头子应该能想到我身上才是。”
顾清菀道:“之后州府军再来围剿,就没今天这么好对付了。”
“他们吃了大亏,再来也得过些时日了。今次之后会有更多的人来投奔的。希望之后来投的人,能有点让人眼前一亮的。”
包扎好了,顾清菀收好药箱,“我祖母和我娘要是知道我落草为寇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晕过去。”
徐濬失笑,“其实啊,太祖和第一代镇南王也是这么起家的。第一代永宁侯那会儿也在他们麾下效力。所以咱们这是干回祖宗的老本行了。”
当晚还是办了庆功宴,用从那两个大户家里弄来的鸡鸭猪羊,酒也是从他们的酒窖里搬的。
今天是第一场胜利,而且死了不少人,头次这么真刀真枪跟官兵干仗的灾民情绪需要释放一下。
不过,巡山的任务反倒更重了。他们今日是出其不意洗劫了那两家大户,仓库里一下子就多了不少东西。可别给州府军出其不意杀个回马枪。
虽然可能性很小,却也不得不防。徐濬便交给了自己人。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今天这阵仗于他们而言小意思。
州府军平常都很少上战场的,他们看不上。
顾清菀觑着时辰差不多了也准备出去。她如今可是掌控着财权,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大场面肯定得露脸。
正要起身,小宁子从外头端着个托盘进来,“顾将军,这是收缴到的螺子黛和上好的胭脂水粉。徐将军让我给您送来。”
顾清菀道:“这些东西我如今也用不上啊。”
莲心去灶上帮忙了,蕊心赶紧上前接过来。
小宁子道:“那您留着赏人吧。徐将军得的东西,总没有给别人的道理。”
顾清菀随意看了看,在这种地方算好东西了。如今山上大姑娘、小媳妇也不少,回头看谁做事得力就给她们好了。
顾清菀掌管所有的物资,手下也有了几个能写会算的小娘子做帮手。
她起身带着蕊心往外走,这十来日蕊心吃饱了饭,脸上、身上很明显的长肉了。
顾清菀的位置在徐濬旁边,对此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镇南王府的人自然不觉有异。但其他人,包括刘大钊等徐濬舅舅的手下都觉得有点不舒坦。
徐濬先向阵亡的人敬了一杯酒,然后宣布了比较优越的抚恤方案。
有亲友阵亡的人有人呜呜而泣,还有妇孺要跪下感谢。
“这是你们应得的,是你们的男人、父亲拿命给你们拼出来的。只要徐顾军在一日,就绝不会不管你们。”
然后就是论功行赏了!按照军规直接按战后交上来的左耳计数,该升迁的升迁,该赏赐的赏赐。只看军功,不讲谁来得早、谁来得晚。
场上顿时一片欢呼之声。
很多人从黄河决堤流浪至此,终于又有了一份归属感。
徐濬抬起左手,欢呼的声音立时止住。但是茫然不解,还有什么大事要宣布?
一旁喝着果子酒的顾清菀心头一动,朝他看了过去。
徐濬待众人都安静下来看向他才朗声开口,“我今天听到有人对顾将军有所诋毁。她戏谑的说是当家遭了人恨。没错,她就是能当我徐某人的家,替我做主的人。方才很多人在感谢我,其实一开始我是没打算管这档子事的。如果不是顾将军在小树林救下差点被同村人吃掉的蕊心,哦,就是左大妞,然后提出这个建议,我是打算避过此事的。”
在场众人看向顾清菀的眼神都有些变化,原来她影响力这么大啊!
也有人对她心生感激,要不是她一念之慈,别说左大妞,在场很多人尤其是妇孺是压根就没有机会活下来的。
就是到了徐顾军中,也是她给大姑娘小媳妇安排了活计。除了浆洗缝补,就连记账、管账这些大事都交给了女子来做,让她们可以自力更生。走路感觉头都能抬高一点了。
徐濬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又道:“有人因为对资源分配不满,私下说她没有上阵厮杀却拥有偌大权力。你们知不知道朝廷六部只有户部的重要性是可以和兵部相提并论的?顾将军如今在咱们山上,干的就是和户部尚书一样劳心的活。你们以为管着几千人物资的分配是简单的活儿?那么多人的衣食住行,须得日日殚精竭虑,耗损心神。谁要是敢说自己能一碗水端平,比她干得更好,站出来我让你去试试!”
全场一片安静,谁敢站出去?
谁也不能说自己来分派就能令所有人满意。关键坐这个位置,没有徐将军的全力支持怎么行?
在场也有人眼中露出震惊,竟然拿户部尚书来比顾将军。那岂不是说徐将军有当皇帝的心?
如今人多了,人员来源也不再仅是灾民。还有些日子过不下去的农户也上山来投奔,甚至还有落地的秀才、小有资产却不能自保的小康之家也来了。
嗯,既然都明打明的扯起旗帜造反了,想当皇帝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啊。只不过,一般从啸聚山林走到有对天子取而代之的心也得有个过程,得势力庞大之后。
徐将军倒真是敢想敢干,这才打赢第一仗呢。
说到这里,徐濬一挥手,“带上来!”
王府家将押着几个男女上来。
徐濬道:“已经查明,就是你们几个在背后对顾将军恶意污蔑。看在也曾同甘共苦的份上,这次我就饶了你们。你们走吧,徐顾军绝不留中伤顾将军的人。这是我送诸位的程仪。你们之中有人投奔时奉上了财物。今日我加倍奉还。”
那几个人会对顾清菀不满,自然是不满她占据了高位,都是想要上进的。
他们当初带着自家财物来投,就是看好徐顾军的发展。而且事实证明他们也没有看错。这才多久,当初只有一百多人的徐顾军竟然有了这等规模。
可是,只不过是背后说了几句,煽动了一些人,怎么就要赶他们走呢?他们也是出过力的啊。
顾清菀没有说话,其实她不是很在意那些话。
但徐濬如此为她出气,她自然是高兴的。
徐濬道:“走吧,大家好聚好散,不要最后弄得难看了。你们可能觉得我徐某人不讲道理。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护内又不讲道理的人。顾将军就是我的内!但在场诸位只要跟我的日子久了,实心实意的做事,也一样会是我认定的自己人!这一点,你们可以问问那些跟随我多年的人。我是不是随时随地都绝不会让自己人吃亏?”
一旁苏妈妈笑道:“可不是么,公子是从来不会让我等吃亏的。”
小宁子、彭太医、贾逊、胡嘉、杉妹、鲁伯、福伯甚至鲁成、王妈、回雪等人都纷纷点头。
那几个人在众目睽睽下,接过了程仪。为首之人拱拱手道:“徐将军,山水有相逢,告辞!”
徐濬颔首,“慢走,不送!”
当晚有镇南王府的家将巡防,山上众人载歌载舞、喝酒吃肉。还有小孩子满场跑着,“今天比过年还热闹!”
有人敬了徐濬的酒又过去敬顾清菀,说她辛苦了。之前他们不懂,也被人煽动起来不满过,算是给她赔罪。
徐濬把手伸过来,“她不胜酒力,我替她喝。”
顾清菀把他的手挡开,“徐将军你已经喝了不少了,我自己来吧。不过我确实酒量不大好,还请见谅。”
徐濬都护成这样了,谁敢灌她啊?
“没事、没事,我们干杯,您随意就好。”
末了,徐濬喝了个半醉,硬是要顾清菀扶他回去。
顾清菀只好起身,扶着他回去。
徐濬把手搭在她肩膀上,肩膀也靠过去。
自从离京,他们也就那天在马车上那两个时辰比较亲近。平日里他忙她也忙,也不住一屋了,饭也没在一起吃。都好久没有好好亲近过了。
徐濬在她肩头嘟囔道:“走,我带你去看星星啊!”
小宁子在后头看他走得还比较有章法,知道不是真醉了,也就不担心顾清菀扶不动了。他只远远儿的和莲心缀在了后头。
顾清菀道:“去哪看星星啊?山路晚上不好走。”
“菀菀,我肯定不会让你摔了。真要摔,也是我垫在你下头。我找到一个合适看星星的位置,早就想带你去看看了。”
顾清菀看他还是有些醉意了,笑道:“好好,菀菀跟你去看星星。”
徐濬也不要她扶了,牵着她往山上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