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复活指南 第52章 第 52 章

血蝴蝶制作的地点在费德曼柯的一家私人博物馆里，和解剖猴子差不多，这次标本制作也带一点表演性质，费德曼柯请了几个艺术界有头有脸的人来一起观看。

白亦穿好手术衣，严实得全身上下没露出一根头发丝。

房间有一面是单向玻璃，费德曼柯和几个人就坐在那后面，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了几盘茶歇和几样饮品，仿佛他们不是在看一场剥夺人格与生命的手术，而是一场再平常不过的电影。

雷汀把手术器械清点了一遍，又检查了一遍准备的药剂和维生设备。

最后，他看着手术台上躺着的男人，在心里叹了口气。

所谓“血蝴蝶”，是将人体皮肤通过一定的手法平展，使得平展后的皮肤看起来像蝴蝶翅膀，加上赤条条的躯干整体像一只展翅蝴蝶，且因皮肤和躯干会染透血液得名“血蝴蝶”。

一般材料会在制作过程中死亡，制作者也会赶在材料死亡前后做好。但出于某些原因，例如皮肤的弹性以及观看体验，这次“材料”从始至终是活的。

包括制作完成后，“血蝴蝶”会用特制的展柜保存，进入“休眠”状态。

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了。

也算……不是在杀人了。

雷汀调试好需要用到的仪器，给白亦递了个眼神，白亦便开始动手。

一上手，白亦就赞叹了一句：“好完美的材料。”

皮肤细腻，薄厚适中，弹性也刚好。

她在制作过程中又说了好几次这句话，雷汀每次听了都觉得自己的皮肤下面有蚂蚁在钻。

无论面对这种场景多少次，对同类死亡的恐惧都是刻在基因里的，他无法像白亦那样说服自己面前“只是材料”。

这女人……

自己一开始怎么会觉得她是个适合坐在花房喝咖啡的。

等项目结束，他得去看看眼科医生。

白亦说是需要大概六小时，实际四小时不到就完成了血蝴蝶的制作。雷汀操作着器械，将变成血蝴蝶的男人移动到展示柜里，进行最后的处理。

男人正面的皮肤都被平展，背面的皮肤则用特殊涂料画上了纹路，从远处看很像是真的蝴蝶翅膀。

对了，白亦也很会画画。雷汀想象了一下她坐在花房的画架前挥动画笔的样子……画面很美好，但当双手沾满了血的白亦平静地望向他并让他帮忙递一把剪刀时，他就再也想不起来那个画面了。

男人身上部分脂肪被剥离，下腹部的肠道被掏出，垂在生殖器下方，这样处理是为了模仿蝴蝶的尾部。

生殖器有点碍事，白亦在得到费德曼柯允许后，切除了它。

中途白亦还在男人的手腕和脚踝处取出了四张小拇指指甲盖大小薄如蝉翼的透明晶片，对着灯光稍微倾斜晶片，能看出上面刻了编号。

编号为EA0053、EA0054，EB0008、EB0009。

白亦问费德曼柯这是什么，费德曼柯回答这些只是用来检测材料状态的普通芯片，材料会进入休眠，也就不需要这些小东西了。

白亦难得好奇地观察了十几秒，然后把它们丢进了垃圾桶。

当展柜密封好，费德曼柯迫不及待地冲进房间，站在展柜旁激动地举着双手，“啊，这就是我想要的血蝴蝶！完美的血蝴蝶，伟大的艺术品！”

那几个被邀请过来的人也都围在展柜旁，眼里透出狂热。

雷汀退开几步，和机器人一起收拾医疗垃圾。白亦脱了沾满血的手术衣和手套，换了新的，过来和雷汀一起收拾。

“你还好吗？”白亦随口问了句。

雷汀微微转头看她，有些惊讶，“还好。不用担心。”

那边费德曼柯突然说：“白亦，不要太着急走，一会儿来参加晚宴，我给你介绍几个朋友认识认识。”

“好，谢谢。”白亦点头。

“雷汀，别收拾了，送白亦回酒店，一会儿我助理会发消息给你，你注意一下。”

雷汀带白亦去更衣室换了衣服，回酒店路上，白亦靠近了他，“你看起来不像还好，怎么，不常杀人？”

“……”

这是什么话，他明面上可是遵纪守法纳税好公民，常杀人还能呆在城里吗。

白亦没等他回答，说：“放轻松，人是我处理的，我没有杀他，你也没有。他没死。”

“……确实不算死了。”

可以随时借助医疗手段复活身体的活力，怎么能算死了呢。

但被剥皮剃肉割掉生殖器做成展示品供人观赏，灵魂困在这样一副躯壳里，还不如一下死了。

白亦轻笑一声，“昨天分食猴脑可见你有多愧疚，人和猴子难道有很大区别吗？”

雷汀思考了一下，“说起来确实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哺乳动物，躯干也和人差不多。但人毕竟是我的同类，我本能地惧怕同类受伤或者死亡，长期来看这对我没有影响，只是当下我还需要时间冲淡这份恐惧和愧疚。”

“好吧。”

雷汀问：“你第一次做这种事情的时候，本能感受到的是什么？”

“第一次什么？解剖动物吗？还是人。没有害怕也没有恐惧愧疚，解剖身体和拿剪刀剪开包装袋是一样的。雷汀，人只是高级一点的动物。动物的皮肤是包装袋，肉是内容物，这样认为的时候，你还会有恐惧愧疚吗？”

雷汀一时怔愣住。

他说：“还是有不同的吧，一袋零食没有成长的过程，没有与其它生物的联系，不会痛苦，不会逃跑求饶。它，没有灵魂。”

“重要吗？”白亦说，“当你被当成一袋零食的时候，成长的过程，和他人的联系，痛苦的灵魂……这些东西对于拿着剪刀的人来说，重要吗？”

雷汀沉默着，等到达酒店，两人回了各自的房间清洗身体，去掉了身上的血液和药水混合的味道。

费德曼柯的助理给雷汀发了一个地址，是一家不对外开放的成衣店，他要雷汀和白亦去那里挑选参加晚宴的礼服。

白亦表示不太理解：“你们城里人真讲究，吃个饭还这么麻烦。告诉费德曼柯，我赶时间回家喂狗，就不穿乱七八糟的裙子过去了。”

雷汀抬手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刚认识白亦的时候她还挺礼貌客气的，现在都懒得在他面前装了。这样不客气，他这个中间人很难做啊。

雷汀当然不能原话转告，只能和费德曼柯那边说白亦不方便穿裙子。白亦选了套素净的正装，别了胸针上去，看着也“礼服”一点。

白亦顺便给雷汀挑了套衣服，雷汀有些受宠若惊，但他穿起来真的很合适。

他站在镜子前，余光却看着旁边的白亦。

白亦察觉了他的目光，说：“等下过去宴会，你离我近一点。你知道的，那种场合，身边没有男人的女人，很容易被当成一盘菜。”

“……好。”

事实上雷汀就是那么打算的，他还在想要怎么开口，不管怎么说都有点冒犯。但确实……在拿剪刀的人眼里，其他人都只是一件可以随时拆开包装的物品。

他很庆幸白亦清楚这些。

他当中间人多年，几乎每个圈子都用光鲜亮丽的外壳引诱了不知多少人迷失，从而被吃干抹净白骨填地。

白亦和他并行进入了宴会厅。

新鲜的血蝴蝶标本就摆在宴会厅正中间最显眼的位置，旁边还专门配了两个侍者看护讲解。

费德曼柯正和几个人聊天，雷汀带白亦过去打了个招呼，费德曼柯只是朝他们点点头，雷汀便带白亦走到一边参观。

这个宴会厅展示了不少费德曼柯的个人藏品，都是他从各地花大价钱搜罗来的，大部分是各种脏器标本，有人的也有动物的。

白亦显然对这些兴致缺缺，大部分都只是扫一眼。

雷汀去端了一盘食物过来给她，“吃点东西吧，我尽量协调你一小时内离开。”

“谢谢。”

白亦接过来吃了两口，雷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凑近她小声说：“觉得这些没意思？我带你去看……不一般的东西。”

雷汀叫来一个侍者，他和侍者交流了几句，侍者随即在便携智脑上操作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两人前往另一个房间。

穿过一条仅够两人并行的昏暗走廊后，一个有三层楼挑高的大厅出现在眼前，大厅装饰成了流光溢彩的海洋风，到处点缀着珊瑚宝石，甚至还有珍珠。正中间是一个到顶的占地有几十平米的圆形“鱼缸”。

侍者等在门口，看着两人进去。

雷汀让白亦站在落地鱼缸前，四周仅有壁灯和鱼缸里的装饰等开着，一些及其稀有珍贵的海鱼在里面游来游去，像是将一片海底搬到了这里。

海水因两次核爆加上陆地清理计划的排放已被严重污染。新时代以来，全人类禁止接近海域，只有极少数船只能拿到出海的许可，即使能拿到，也要等待排期才能出行。

所以这一缸海鱼可谓比等重的黄金还要贵上数倍。

如果仅仅是一缸海鱼，雷汀不会说是不一般的东西。

在这里，能只花钱就买到的，最不值一提。

鱼缸上方的灯光闪了闪，有黑影自上而下快速游来。

“看，”雷汀指着里面，“一条‘大鱼’。”

一条大鱼……

不，是一个有着鱼尾的人。

她甩动流光溢彩的大鱼尾，游到了两人面前。

白亦和她目光相接。

人鱼探头过来，双手撑着玻璃。

她海藻般的头发飘荡在水里，眼睛像是最上等的火焰纹海螺珠，容貌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脖颈两侧有鳃一样的器官，身上穿着粉色的薄纱，胸前缀了珍珠链条和两枚贝壳，下身同样有宝石和薄纱装饰。

鱼尾……像真的一样，和腰腹浑然一体，鳞片过度真实，只是腹部隐约能看见一些伤口。

完全就是童话故事里的美人鱼。

“她叫赛瑞亚，两年前在莉西娅海域被船队捕获，恰好费德曼柯先生是那支船队的大股东，于是他花了一些钱和精力，将赛瑞亚带了回来，养在这里。”雷汀说，“她会流出珍珠眼泪，歌声能让人陷入幻境……总之，她是一条美人鱼。目前独一无二的，美人鱼。”

“据说当年沉英集团总裁乌醉凡想要从费德曼柯手里卖下她，开了很高的价，费德曼柯拒绝了，明确说除非他死了否则不会转手赛瑞亚。之后也有人花大价钱让船队去寻找美人鱼族群的踪迹，都一无所获。”

“赛瑞亚算是费德曼柯，甚至于全世界最稀有珍贵的藏品之一。”

白亦举起手，和赛瑞亚的手掌重合。赛瑞亚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也许是太小了她听不见。

随后赛瑞亚皱着眉头，有些痛苦地往后退了一些，眼框里滑出一颗芝麻大小的珍珠，落在了下方的海沙里。她转身往上游去，很快消失不见。

“……由于是很珍贵的藏品，像我们这样单独来参观的话，只能看一小会儿。”雷汀解释道。

白亦点点头，抽了张纸巾擦掉了玻璃上手掌印上去的，几乎看不见的纹路。

旁边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收藏品。

例如长了六条下肢的婴儿，三个头两个身体一条腿的幼儿，或是眼睛长在头顶的女童。

白亦都只扫了一眼，就和雷汀出了这个海洋风格的大厅。

回到宴会厅时，费德曼柯和几人坐在一张小桌上进食，但显然还在等待谁。

他看到白亦出来，招了招手，雷汀微微颔首，带着白亦过去。

费德曼柯喝了些酒，脸颊红红的，但更显得年轻了些。

“白亦啊，过来，这几位可是收藏界赫赫有名收藏大家，你打个招呼，等你开画展了，让他们几位过去看看，指点指点。”

白亦笑着和几人打过招呼，费德曼柯又摆摆收，旁边的助理立刻将两人带到一旁，“老板说白亦女士有急事要回去的话，现在就可以回去了。礼服就当是额外的谢礼，不必归还。劳烦雷汀先生送一送白亦女士。”

总算结束了。

雷汀又和助理扯了几句客套话才走。

“送我到C042安全区附近就行，有人来接我。”白亦说。

“行。”

雷汀在车上处理其它委托事务，白亦调整了座椅，眯着眼睛，“雷汀，美人鱼是童话故事，而非真实存在的。”

“嗯？”

“赛瑞亚，不是美人鱼。”

雷汀轻笑一声，“那应该是什么？鱼人？”

“可以这么说。她其实就是人类。”

雷汀没有接话，只是笑笑。两人心照不宣。

白亦说：“她腹部有伤口，为什么？”

“嗯，或许，是被取肉食用了。你懂得，他们有时候需要‘不普通’的食物来填补一些灵魂的空缺。”

雷汀送白亦到C042安全区就回家去了。连轴转了几天，他需要好好休息。

白亦在黑暗中等待了一会儿，柏望开车过来，打开车门让她上了车。

“还顺利吧？”他问。

“还行，谈到了两个月的使用权。”

“辛苦了。群青那孩子从小的梦想就是自己的画能在画廊展出，得到艺术圈的认可。”

柏望送白亦回到了AN-710-85基地的住处，他对楼下的环境有些担忧，询问白亦是不是经济出了问题，把房子租在这里，看起来很不安全。

白亦回答只是很喜欢外面的航天飞机残骸，而且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安全。

“……好吧，有什么困难一定要说。对了……上次夏灵真来打扰你了，你放过了他，谢谢。我教训过他了，他和我保证不会再发神经。还是那句话，他做错了事情，你该如何就如何。”

“我知道了。很晚了，早点回去吧，蓝岁姐还在等你吧。”

柏望掩饰性咳了两声，“嗯……那我回去了。”

白亦目送他进了电梯。

等电梯门关上后她才打开房间门进去，把手上的东西随手丢在玄关的凳子上，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客厅抿了一口。

墙边的铁笼子里，一个全身**的男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声音嘶哑：“你回来了……主人，你瘦了。”

“……”

白亦喝完了一整杯水后，才走到笼子边，低头看着抱着膝盖坐在里面的夏灵真。

“刚才柏望就在门外，你怎么不出声。”

他求救的话，柏望怎么都会想办法帮忙的。

夏灵真笑嘻嘻说：“当然是想留在这里陪着主人啦。”

白亦又去厨房开了袋速食粉，倒在碗里用温水冲泡，拿勺子漫不经心搅着。

她从监控里看到夏灵真昨天就找到了这里，强行开门后被她的蜘蛛型机器人电晕剥了衣服关在狗笼里，蜘蛛只给他喂了点水，确保他能活着。

白亦边搅拌速食粉边问：“我说过这段时间很忙，不住这里，你过来干什么？”

夏灵真的笑慢慢落下，他抓着铁笼，激动却又压着声音说：“你上次到底给我喂了什么药，我怎么硬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