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城安理会开内部会议是为了决定是否再票选两人成为高级成员,恢复十二席位的局面。
经过几轮商议和投票,管理者安和宣布结果,恢复,但是怎么选,选哪两人还需要进一步决议。
两个人,是十二的六分之一,关系着多方的利益,这些利益组成了一张普通人难以窥见的网。
他们中的任何人都不会忍受这张网被平民侵占,哪怕只是其中一缕丝线。
明骞资历浅也无背景,就连进安理会都是形势所迫,被安理会推出来做做样子的,所以这后面就不是他所能参与的了。
可是……
“……下一次这样的机会不知道是多少年后了,真的不要试一试嘛?”
闻人盼仙递给明骞一份纸质资料,上面有安理会的一些条例和内部晋升政策,还有几张宣传页。
这次的决议出乎意料的快,管理者安和三天后就宣布,全部的鹿城安理会成员,包括其它城市的安理会成员都可以参选鹿城安理会高级成员。
中级以上成员包括中级成员可以举荐一名非安理会成员参选。
在提交参选申请结束后一个月内,管理者安和会通过保密算法给出最终名单。
明骞翻看了一下闻人盼仙给的资料,里面竟然有一张写着鹿城安理会历年主要职位变动。
上一次的高级成员变动还是五年前。
闻人盼仙说的没错,下一次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变动了。
即使死去的沃尔夫和奥斯汀是完全的意外,鹿城安理会的高级成员此时也不会将一年内死去两个高级成员当成巧合了。
随着他们增加警惕以及提高安保预算,想再让其中的某人以死亡出局的难度无疑增加了数倍。
待到新成员补充上去,他们的堡垒只会更加坚固。
管理者安和很早就表现出打破阶级实现人类融合的倾向,它提出的第一条议案就是废除姓氏的传承意义。
后面更是说服安理会允许城市中的无身份者存在。
明骞清楚管理者安和与安理会一直在相互监督,相互牵制,此次议案恐怕它也花费了不少力气才通过。
虽然通过提交申请晋升的希望渺茫,但每个人都会选择赌一把。
赌输了也只是浪费一点填申请表的时间,赢了可是一跃进入了顶级阶层。
明骞晚上回家,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打开了申请表填写。
表格和他去年他参选中级成员的大差不差。
明骞填了几个基本信息就开始走神。
他想起那时京栒霜劝自己试一试,尽心尽力帮助自己改简历,准备面试,结果到头来自己进了安理会,她什么都没得到。
中间奇怪的被网暴,又莫名的被解决。
病发的时候真的很痛苦,可看见京栒霜为自己担心又是真的幸福。
被她那样温柔注视着,世间的一切苦难好像不过烟尘,很快就随风消散了。
只是幸福时总看不到后面的不幸。
之后京栒霜失踪,他也失去了光亮,病情反复到他一度以为只有死亡才可以解脱。
还好……
明骞伸手拿过桌上的相框,贴在脸上蹭了蹭,再珍重地抱在怀里。
还好她回来了。纵然有再多遗憾不甘,只要她回来,其它的一切都不重要。
相框里是他和京栒霜去年去游乐园玩时拍的合照。
他站在京栒霜侧后方一点,低头看着她笑,她看着镜头,眉眼弯弯。两人各拿了一个彩色的兔形气球,和背景的普通橙色晚霞快要融为一体。
看起来像一对真正的小情侣,他想。
这是他私藏的一张,他发给京栒霜的就是普通的两人游客照。
他还藏了许多,连京栒霜平时发给他的小花小草的照片都有附带相关的聊天记录好好保存着。
一点一滴,好像在生命缝隙里捡拾他殷切期盼却碎散的“爱”。
可惜京栒霜回来后就不怎么在讯联上和他聊天了,电子相册里空出了一块。
明骞深吸一口气,把相框放回去,重新看向屏幕上的表格。
他继续填写,却总是打了几个字就停下来。
他在抗拒。
显而易见的白费力气,为什么要做完这件事呢?
这是申请表,不是抽奖券。
……
明骞恍惚了一瞬。
对啊,这不是抽奖券。
“……此次参选面向全部的安理会成员,基础成员也可参加,不限于鹿城安理会。安理会中级以上成员包括中级成员可以举荐一名非安理会成员参选。在提交参选申请结束后一个月内,管理者安和将会通过保密算法给出最终名单。名单有七天公示期,公示期间……”
作为被人类研发出来用以管理人类各方面事物的AI,它的算法毋庸置疑是为了人类且绝对公平的。
但这并不代表是“公平的随机”。
明骞回过味来。
这次参选的范围看起来是安理会愿意进一步打破阶级壁垒,但安理会高层必定是不愿意平民参与进决策事务的,他们之所以会同意管理者安和发布,只能是……
他们有信心让提交申请表的人全都在他们的预期之内,那么管理者安和只能在他们所给出的人选里选出两个人,而不管算法如何,选出的两人只能是高层内定好的人。
至于管理者安和,明骞猜测它给自己留的余地就在“安理会中级以上成员包括中级成员可以举荐一名非安理会成员参选”里。
从京栒霜失踪管理者安和私联自己来看,它与安理会并非表面上仅仅作为一个辅助和监督的工具存在。
那么,它到底想要哪一位“非安理会成员”成为鹿城安理会中新的十二分之一呢?
明骞看了一眼“推荐”栏,关掉了表格。
第二天明骞下班时见到了在门口等待,被几个同样下班的警员围起来的雁柳。
“明骞!”
雁柳见他出来,立刻喊了他的名字,朝他挥手,和周围的人小声道歉,小跑着到他身边。
她今天穿了鲜艳的碎花裙,衬得整个人更加明媚靓丽。
明骞往警署外面走,边走边问:“你怎么来了?”
雁柳跟在他后面,“我今天出来办事,办完事路过这里,想着刚好见见你,和你说安理会的事情。”
明骞人高步子也大,雁柳跟得有些吃力,娇声道:“哎呀,明骞你走慢一点嘛,有什么急事赶着不成?”
“没,”明骞没有放慢脚步,“累,想早点回家。”
“哦,没事就好。”
雁柳的脸红扑扑的,她跟得有些狼狈,最终忍不住扯明骞的袖子:“我请你吃晚饭吧,明骞,不要拒绝我,你知道的,我在安理会就你这么一个朋友,只能和你聊安理会的事情。”
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一家餐厅的包间。
雁柳点完餐后又要了两杯果酒。
她问了几句明骞的近况,顺带关心了他的伤势。
明骞敷衍着回复,气氛一时有些冷。
雁柳察觉了他的敷衍,面上还是带着轻柔的笑意,“那段时间我也忙,都没去医院看望你,希望你原谅我,不要生气了。”
明骞摇头:“小伤而已,还没到需要人去看望关心的地步,更别说记挂谁不来看我了。我,真的没有,因为这种事生谁的气过。”
他加了重音,雁柳登时红了眼眶,“对不起,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对我的态度变了,我不知道哪里惹到你了……”
美人落泪本该惹人怜惜,明骞却突然笑出声:“我才没惹你吧,怎么老想着给我扣帽子呢?我是什么脾气古怪心眼小的人吗,要记恨一个认识的、算熟一点的人没来医院看我的小伤,我有那么脆弱?”
“我……”雁柳愕然,想来是还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泪珠挂在她脸颊上,要落不落。
明骞收了些笑,扯了张纸巾递过去,“擦擦眼泪吧,不然等会儿出去别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我可不想再被挂网上骂。”
“对不起……”雁柳慌忙接过纸巾,擦了擦脸颊。
“没事,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吗?我真的很累,着急回家。”
雁柳放下纸巾,神情舒缓下来。她单手撑着脸看向明骞,全然当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她说:“既然你不喜欢拐弯抹角,那我就直接问了。”
雁柳的嘴角慢慢弯下去,眼神变得锐利:“京栒霜是不是,回来了?”
明骞没有立刻回答。
气氛再次变得诡异,恰好服务机器人推着餐车进来。
雁柳付钱签了单,在机器人布完菜出去后给明骞盛饭,“我知道有时候不回答也算是一种回答。感谢你没有选择用谎言回答我。”
“她回不回来,对你来说很重要?”明骞问。
雁柳只是笑笑,“是啊,很重要。我所想知道的问题的答案,只需要知道她是否存在就可以得到。”
她抿了一口果酒,又说:“你喜欢京栒霜。”
明骞没有否认。
雁柳说:“那她知道你喜欢她吗?肯定知道,你不像是喜欢却什么都不付出的人,她也不像是智商有缺陷的人,更何况我听说她之前有一个男朋友,就是为了她死了。”
“她知道你喜欢她,有回应过你的感情吗?应该没有吧,她就喜欢吊着男人,就连乌……”
“可以了,”明骞打断她的话,“我并不想听你在这里谈论京栒霜,你一点都不了解她,这样很没礼貌。”
雁柳脸色一白,嘟囔着说:“你们到底喜欢她什么?我又比她差在哪里?”
明骞已经沉着个脸起身:“我回去了,果酒的钱我会付你。”
雁柳先一步拦在门口,低着头说:“抱歉,我失态了。我真的有安理会的事情要和你聊,麻烦再给我一点时间。”
明骞坐了回去,“洗耳恭听。”
雁柳见他没有翻脸走人,松了口气,也坐回去,“你会提交申请参加这次高级成员抽选吗?”
“还没考虑好。或许不会吧,感觉没什么希望抽中。”
“噢,这样……”雁柳看着他,“那你有想推荐的人吗?”
“暂时没有。”
“那太好了。”
雁柳展颜一笑,“我这里有一些路子,有老板想要被推荐,他们会付一笔很可观的报酬,你有没有兴趣呢?真的很可观。”
“多少钱?”
“二十万到五十万。如果被抽中,会再给你一笔钱,大概是第一笔十倍的价格。”
“说完了?”
雁柳点头。
“我会考虑的。”
周末晚七点,德乐雅戏剧院。
南茜带着驰凛鬼鬼祟祟买票入场,入座后她环顾四周,面上焦急不定。
驰凛到底没忍住,问:“你在找人吗?”
“嘘。”
戏剧要开场了,南茜找到想找的人后坐正,严肃地看着舞台。
一场《梁山伯与祝英台》落幕,演员们谢幕,戏剧院观众席的灯却没有亮起。
南茜正要摸黑起身去另一侧,就看见一束舞台灯光照在中间,亮到有些晃眼睛。
德乐雅戏剧院院长雁柳站在舞台中心,她戴着扩音设备,照例感谢了观众和演员,然后比了个手势,另一道光照亮了观众席。
众人朝光亮处望去,发现那人竟然是沉英总裁乌醉凡,顿时议论声四起。
乌醉凡显然不太适应强光,他戴上了墨镜。
雁柳的声音透过戏剧院的扩音设备传入到每一个人的耳中,更激起千层浪。
“……很感谢乌先生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和栽培,他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领路人。今天,我想告诉乌先生一个好消息……”
“阿凡,我怀孕了,你要当父亲了。”
没等众人接收完这个信息,雁柳继续说道:“我在这里当着几千观众的面,向你求婚,我愿意嫁给你,娶我吧。”
偌大的戏剧院都安静了一瞬,接着观众的声音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南茜已经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她掐了驰凛一把,“我靠,我午睡没睡醒?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乌醉凡旁边坐着的京栒霜只是微微侧身,不解地看着他。
“这就是你说的,带我看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