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京栒霜回家时,头发披着,身上还带着点酒气。
乔尔森坐在大门口等她。
京栒霜眼里又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她看着乔尔森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屋子里闷吗?”
“不是,我只是想在这里等姐姐回来。”
乔尔森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上前去扶她。
京栒霜摇头,“我喝酒但是没醉,不用……”
她说着忽然伸出手,用指尖一点点描摹着乔尔森的眉眼。
乔尔森呆住了。
京栒霜下一秒就触电般缩回了手,眼里的薄雾也散开来。
她说:“对不起,这酒有点上头。”
乔尔森没有接话,扶着她坐在玄关换鞋。
京栒霜大概是真的酒气上头,把脚一蹬甩了鞋,大剌剌躺在换鞋的小长凳上,抬眼望着屋檐下探出一角的月亮。
乔尔森从鞋柜里拿出她的软拖,蹲下身抓着她的脚腕给她换上。
京栒霜眯了眯眼,起身往屋里走。
餐厅的灯开着,桌上有几道菜,还有两碗米饭。
京栒霜几步走过去,坐在椅子上。
“你还会炒菜?灰东的人不是一般都吃冷食吗。”
乔尔森坐到她对面,给她盛汤,“我的父亲是龙城人,母亲是鹰城人,他们结婚后母亲也爱上了中餐,因此我家里吃中餐多一点,我也学了一些。”
他会主动提起家庭的事令京栒霜有些意外。
她接过排骨汤,喝了一口,“手艺不错,味道挺正宗。不过很遗憾我晚上已经吃过了,只能尝几口。”
“能尝几口也是好的。”乔尔森看着京栒霜。
她动了几筷子就吃不下了,管家机器人已经拿来了解酒药,她又让他拿了回去。
“京栒霜。”
乔尔森喊了她的名字。
京栒霜挑眉,坐下后他不喊“姐姐”已经很奇怪了,怎么这会儿还直接喊她的名字了。
“怎么了?”
“……晚上你和那个警官聊了什么?”
京栒霜用手撑着脑袋,歪头看着他,这个问题有点越界了。
于是她勾着唇角,反问:“那你呢,你今天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乔尔森看着她的耳饰,红宝石的火彩也不及京栒霜的眸光璀璨,他只能看着它。
“今天,早上我得到了两套新衣服,然后又被按在地上,又被发现是无身份者,又被京栒霜救了一次。”
乔尔森把目光移到她另一侧空着的耳朵。
“剩下的时间,我在等你回来。”
京栒霜“扑嗤”一声笑了,“别把自己说得像等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对了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喝酒误事。”
她从口袋里翻出一块身份芯片,放到餐桌上:“大人们喝酒能聊什么啊,聊生活的烦恼呗。酒这东西,再过几千年人类也是要喝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这是我给你弄的身份证明,伪造的,不过只要不出入政府场合,还有乘坐空轨,平时用用没有问题。我给你用这张身份证明弄了张银行卡,里面存了一笔钱,不多。”
“谢谢,”乔尔森不太开心,“不过我已经成年了,也是大人了。”
“嗯,是。”
京栒霜拉过他的左手腕,把身份证明贴上去。
芯片很快与皮肤融合,只有一点很不明显的突起。
她揉了揉那块突起,说:“既然乔尔森是大人了,要不要去工作试试呢?”
乔尔森眼睛一亮,又垂下脑袋:“谢谢姐姐,我明天回去就去找工作,会把卡里的钱还给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
京栒霜安抚地拍拍他的手背,“你愿意的话,可以暂时住在我这里。”
“你十一岁的时候就变成无身份者,学业被暂停,留在我这里可以让管家安和给你补习,拿到一个线上学历。拿到学历后你想做哪一行的工作,我也可以带你入门。”
乔尔森呼吸重了些,他目光灼灼,说:“姐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用华族的古话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认识的时间也不过24小时。”
“华族还很讲究缘分呢,你与我有缘。”
京栒霜显然是困极了,趴在餐桌上,声音闷闷的:“你不用太着急给我答案,临时通行证的时效还没过……”
管家机器人拿来了一条薄毯,盖在京栒霜身上,同时屏幕上显示:“主人已经睡着了,请客人不要打扰她。”
乔尔森朝他点点头。
餐桌上有保温区,桌子温温的,不用担心京栒霜趴在这休息一会儿会着凉。
他轻手轻脚把饭菜端回厨房,站在厨房里吃完了这顿晚餐,然后把厨房收拾干净,坐在京栒霜对面,看着她的脑袋。
她睡觉的时候好……可爱。
其实也很漂亮。
只是大多数看向她的时候,会不自觉避开她的目光去看她耳边的那滴血色的红宝石,而忘了去仔细看她的模样。
乔尔森不自觉伸出手去,指尖还是停在了她散开的头发边缘。
缘分,真是好奇妙的词语。
他可是在昨天一眼看中了她,向她求助。
而她可以在只知道他名字和年龄的情况下,给自己授权别墅的临时通行证。
完全的信任,完全的不设防备。
这么天真单纯的姐姐,可不能让别人骗走了。
他就这样看了她半个小时。
管家机器人在后院修剪花枝。
他走到京栒霜身边,弯腰,贴在她耳边说:“姐姐……在这里一直睡的话,等下会很不舒服的,要不还是去床上睡吧?”
京栒霜晃了晃脑袋,“不要……没有洗澡……”
乔尔森轻轻叹口气说:“那去沙发上躺一会儿怎么样?我扶你过去。”
“……”京栒霜抬起头,眼神迷茫,“麻了……”
乔尔森还以为她是枕着手睡太久,手臂发麻,哄她:“没事,起来吧一会儿就不麻了。”
哪知京栒霜起身,脚下一软往前扑去,乔尔森眼疾手快接住了她。
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原来她是腿麻。
“姐姐,那我抱你过去沙发上咯?”乔尔森试探着问她。
京栒霜从他怀里仰头看着他,伸手圈住了他的脖颈,嘴里嘟囔着什么,乔尔森没太听清。
他把京栒霜抱起来,京栒霜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打在他的耳边,有些痒。
他一定是生病了……
不然怎么觉得胸腔那里软塌塌的,像化掉的奶油一样。
京栒霜醒来时,已经是半夜。
她身上盖着毛毯,茶几上温着一杯水,解酒药放在杯子边。
乔尔森缩在另一张沙发里,呼吸平缓。
京栒霜走到乔尔森旁边,俯身摸了摸他金色的发丝,而后替他盖好毯子,离开了客厅,回到自己的卧室。
月光铺满了阳台,小笑缩在角落里待机。
阳台有两张躺椅和一个小茶几,她坐到左边的躺椅上,看着孤悬的圆月。
她总会在这种时候想起自己的名字。
京栒霜。
小时候福利院的老师告诉她,她名字里的“霜”来自一千多年前一个人写的一首诗。
诗里把地上的月光比喻为霜,她也对月亮有了别样的情感。
说起来她还曾经报名参与月球基地建设,可惜二面的时候被刷掉了。
竞争太激烈了。
地球在六十多年前遭受无差别核爆后,大部分地区核辐射过高,好几十年才从最初的鹿城庇护所拓展到如今七城,城外的生态恢复更是遥遥无期。
城里的人则面临着高昂的生活成本,没钱的人对地球也没什么盼头,都争着往月球去了。
京栒霜那时候一面成绩第一,二面突然就被刷了。
她深深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把她的名额给顶掉了。
所以她后来对月球其实也没什么盼头,有人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第二天早上乔尔森依旧在餐桌前等着她。
他举起左手,“姐姐,早上好,能帮我把临时通行证续一下时效吗?”
京栒霜惊喜地走过去:“你决定留下来了吗?”
“当然,我舍不得姐姐一个人住在这里,多孤单啊。”乔尔森笑道。
京栒霜直接撤了他的临时通行证,让他在管家机器人那里录入信息,算是不再“临时”。
中午京栒霜带着乔尔森去外面吃了顿中餐,然后带他去了赤北西十一街的德乐雅戏剧院看节目。
两人在场内坐下后,乔尔森好奇地问:“到戏剧院看和在家看沉浸实景有什么区别吗?感觉沉浸实景收音和视角都要好一些。”
京栒霜给他调整好座椅上的设备,说:“大概是因为人类喜欢凑热闹吧。不过德乐雅最近火爆还有一个原因,晚点你就知道了。”
下午的这场戏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京栒霜不是第一次看,注意力也就没有太集中,偶尔会低头处理一下工作上的事。
乔尔森看得认真,到最后看着空中两只飞舞的蝴蝶眼眶都红了。
演员们谢幕后,在场的观众都没有走,京栒霜也收起了便携智脑,让乔尔森往台上看。
“感谢各位对德乐雅戏剧院的支持……”
台上的红衣女子几乎是刚开口,台下的观众就发出了阵阵欢呼。
“雁柳小姐!雁柳小姐看这边!”
“雁柳小姐啊啊啊!我是您的狗!”
“能看到雁柳小姐我现在就是猝死也没有遗憾了!”
“前面的坐下挡住雁柳小姐散发光芒了!”
京栒霜却是看着乔尔森,他呆滞的表情很有趣。
原因无它,雁柳的容貌用天仙来形容都让人觉得不够,任谁第一次亲眼看到她都挪不开眼。
就是这样的女子,一直掩盖着美貌在德乐雅戏剧院默默从底层做起,不骄不躁,一直到了如今的地位。
“谢谢大家捧场,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成为德乐雅戏剧院的院长,希望大家常来关注和感受传统文化的魅力……”
直到出了戏剧院大门,乔尔森才回过神来。
他说:“……果然有区别。”
京栒霜点头,说:“还好雁柳小姐今天出场没有预告,不然我们都进不来这条街。”
乔尔森看着她,“不过我觉得姐姐的美貌一点也不逊色于雁柳小姐。”
“这话骗骗我得了,别骗别人。”京栒霜笑着拍拍他的手臂。
“姐姐,我是说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