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江饭店是本市最大的国营饭店,也是菜品最齐全最贵的一家,跟着政策与时俱进的速度也快,开放的大门才打开,就把国外时兴的自助餐引进来了。
回到四十年前吃自助餐,这是个什么样的体验,白瑜形容不上来。
之前她逛街时经过饭店门口,看到了宣传自助餐的巨幅画报贴在门口墙上,罗列了不少菜品,白瑜出于好奇,驻足看了好半天。
这些菜品跟几十年后肯定没法比,缺这少那,她最爱的饭后甜点没几样,也不够精致,但必然比几十年后的食材卫生干净,绝对零污染零添加纯天然。
后世,运气好的时候,白瑜在某团还能抢到五六十块的超划算团购券,到了这里,不用抢,就算打到二折,一般人也吃不了。
一人七十块,抵普通家庭一两个月的收入,这年代的人大多省吃俭用,哪里舍得。
须知,这时候的物价是以分算,以毛算,5分钱的馒头、3分钱的油条,还有五分钱的盐水冰棍,辛辛苦苦攥几十个一元钱,就为吃顿饭,是有多奢侈。搁早前的六七十年代,就是被腐化的堕落者,被斗的命。
小陈骑着自行车来接白瑜,说要带她去吃自助餐,为着价钱,白瑜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
她得跟他见多少面,才能还回来。
一开始白婶不懂,小陈极有耐心地解释一通,白婶听明白了,笑眯眯道:“那是得好好吃,一定要先吃贵的,便宜的菜不要拿。”
白婶把白瑜拉到一边,强调好几遍,叫她秀气些,不要光顾着吃,多跟人聊聊。
“不顾着吃,一个月的工资,怎么吃得回来。”关顾着吃,那么点时间,也不可能吃回。
但吃回一块钱,那也是一块钱的事。
见白瑜的注意力已经全都在吃上面了,白婶气不打一处来,看看一旁好脾气等着的周正小伙子,又把侄女压着警告:“这个小陈已经是我能为你说到的最好的对象了,你看他那自行车,凤凰牌的,28大直杠,要小两百呢,你再不珍惜,就等着回村嫁给老王家的二牛哥。”
一听这名,白瑜便感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疯狂颤栗。
脑瓜子一转,白瑜又道:“你也说人条件好,自行车那贵,要是他看不上我呢。”
“只要你别瞎折腾,就有戏。”白婶可没漏过小伙子看自家侄女的眼神,虽然含蓄,但仔细瞧那眼里,是有团火的。
个子高挑,又苗条,还长得俊的姑娘家,谁不喜欢呢,尤其是年轻气盛的大伙子。
白婶又把侄女胳膊一掐:“记住了没?跟人好好谈。”
白瑜皮肤嫩,吃不得疼,嘶了声,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要记到心里去,走点心。”看侄女这不争气的样儿,白婶恨不能亲自上阵。
絮絮叨叨又说了一通,实在不好意思再让人等,白婶把侄女推过去:“你们吃得开心啊,吃完到街上走走,那个后海公园景色不错,去逛逛,坐个小船,可舒服了。”
“好的,婶子,我们先走了。”
白瑜在白婶紧迫盯人下,坐上了凤凰牌豪车,这时候的代步工具真材实料,做工结实,白瑜坐上去后,稳稳的,一点也不晃。
车子骑出去没多远,迎着微风,白瑜开口了,问能不能换个地方,美齐曰,赚钱不容易,还是要省点花。
她不能为了一顿她在几十年后吃了不知道多少回的自助餐,就把自己卖了。
女孩的话,小陈听着觉得特别暖,不仅好看,还勤俭持家,比他之前聊过的家境好的女孩子,更适合结婚。
“不打紧的,我叔叔是那里的大厨,也参与酒店经营,能免几单,没花钱。”
孩子是真实诚,不摆阔,一句话摆明了他也是来吃霸王餐,不吃白不吃,白瑜瞬间没负担了,不花钱就好,手不软,嘴不短了。
不过,白瑜仍是不放心,又问了一遍,小伙子最好不是为了把妹忽悠她。
小陈仍是一副呵呵呵的老实样:“要花钱,我也舍不得来。”
......
放心了,是实话。
沈时韫拉开窗,正瞧见大门口,白家侄女坐上一个男人的车离开,站在窗前看了好久没动。
下楼时,碰到正在打扫楼道的白婶,沈时韫不经意问到了这事。
白婶心情好,笑吟吟道:“现在年轻人不都爱交朋友,多交几个朋友,性格也会开朗些,我这侄女就是不爱动,让她多出去走走,见见世面。”
事儿还没成,白婶有所保留。
沈时韫也是一脸笑意,直接就道明:“找对象,出去玩也没什么,现在恋爱自由,又不是跟人出去玩就一定要成。”
白婶脸上的笑僵了僵,是这个理,但说出来,总归不是很好。
沈时钧这时也起来了,两手插兜大步下楼,路过拐角,看了一眼沈时韫,没理,只跟白婶打了声招呼。
沈时韫见到这个堂哥,立马抬脚跟上,追着喊他:“你站住,昨晚就要跟你说事,你说睡了,现在刚起来,总有空了吧。”
白婶原地瞧着兄弟俩一前一后下楼,叹了一口气。
大户人家也没外面以为的那么好,日子是富裕,人也光鲜亮丽,可各忙各的,从大家长到孙子孙女,一个个都是顾自己,没有烟火气儿。
沈小姑已经吃过早饭上班去了,沈菲今天没课,跟未婚夫吵架,心情不好,端着粥喝,谁也不理,也就看到沈时韫过来,喊了声哥。
至于沈时钧,他不理她,她也不可能理他。
沈时韫要说的事,要解决的问题,就是缓和堂哥和妹妹的关系。
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这么僵着,等爷爷回来,问起来,小事也变大事了。
原则上,该沈菲跟沈时钧道歉,毕竟事儿是她惹出来的。
沈时韫朝妹妹使眼色,她再犟着,不服个软,他可要生气了。
沈菲到底在乎这个哥哥,撇了撇嘴,低头看自己碗里的粥,不情不愿道:“对不起,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没弄清楚就把人都叫上来。”
沈时钧像是没听到,拿了个他回国后最爱的食物之一肉包子,边吃,边喝豆浆。
还是沈时韫推下他胳膊,他才有了反应,扫沈菲一眼:“抱歉,还以为你是对着碗里的粥说话。”
话里浓浓的戏谑。
出身优越的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沈菲一口气堵上胸口,一下站起,直看着对坐的男人。
“你们孤男寡女,关着门在房里不知道呆了多久,有脑子的人谁不会多想,我还不是为了你好,怕你被居心不良的女人骗了。”
前些天,沈菲就在学校听说,一个漂亮女老师利用丈夫在教育部门的关系出国了,结果一出去就再没回,就连离婚证明也是托那边留学同窗带回的。
国门一打开,不少人蠢蠢欲动,尤其自身有点资本的,就以为国外的月亮更圆,想方设法地想要出去。
沈菲也想出国深造,但未婚夫不想,于是吵架,闹冷战,连着四五天没联系。
如果不是怕被爷爷训斥,沈菲都想解除婚约了。
以己度人,沈菲看眉眼带俏的寒酸小保姆,就不是个好女人。
“你们知道刘维信对我说什么,他说白瑜长得比我好看,学校那么多的女同学,他不提,偏偏提白瑜,白瑜跟他见了几面?不是私底了做了什么,人家干嘛提她?”
闻言,沈时韫却不觉有什么,反倒认为妹妹小题大做。
“维信只是说说而已,何况,他说的也没错。”
沈菲愣了下,随即羞恼起来:“好啊,你才回来几天就帮那个女人说话了,你们这些男人全都要不得,只看脸,肤浅。”
“说什么呢?”沈时韫一声斥道,“就你这态度,这嘴,维信能没意见?总说别人这不好那不好,却不看看自己,一身臭毛病。”
“好啊,我一身臭毛病,那就解除婚约算了,让他去找没毛病的,省得在我这天天受气。”沈菲气愤之下,不管不顾就说了出来。
沈时韫听到妹妹的话,着实怔了下,也恼了:“沈菲,你够了啊,再这样无理取闹,等爷爷回了,有你受的。”
“那就不要受了。”沈菲拿起手里的包包,转身就走,差点与迎面而来的忠叔撞个正着。
忠叔反应还算快,挪腿避到一边,见沈菲头也不回地跑出家门,面露担忧地问:“菲菲这是怎么了,受委屈了?”
沈时韫也在气头上:“别管她,她就该受点委屈。”
久不作声的沈时钧这时笑了下,仰头将杯里最后点豆浆一饮而尽,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不合适的鞋,还留着做什么。”
沈时韫看了哥哥一眼,没吱声。
白婶打扫完卫生,提着拖把和水桶走下来,忠叔看到她,主动打招呼,问白瑜相看对象的事。
白婶摆手笑笑:“不好说,现在年轻人的心思怪得很,看他们自己了。”
沈时韫也笑:“都是处出来的,小瑜还年轻,不急,慢慢看了。”
一旁的沈时钧看了堂弟一眼,不再作声,只是咚的一下,放杯子到桌上的声音有点重。
来了,来了,加快进步,明天继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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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