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江白榆拉到身后时,陆瓒还在茫然状态。
他抬眸看着身前的人。
那个时候正是傍晚,橙红色的光穿过绿化带的灌木和树叶,在江白榆白色的校服上染了一片片影子。
他怎么会在这?
他不是走了吗?
陆瓒心里升起两个小问号。
“你又是谁?草了,苏砚从哪认识这么些莫名其妙的人?”
在陆瓒出神的时候,他重新听见了方一鸣的声音。
方一鸣的声音比刚才又高了一个度,显然,他对于眼前莫名其妙多出来的江白榆很是意外。
他还想再说什么,但很快,他像是看见了什么人,脸色一变,语气略微有点崩溃:
“苏砚,你给我滚过来解释一下!”
听见这话,陆瓒愣了一下,回头时,果然看见了后面站着的苏砚。
他刚来这班级没多久,对苏砚的记忆点也不深,只记得是一个很安静存在感也不强的卷王学霸。
此时的苏砚完全契合了他的印象,他似乎有些局促地站在那里,看起来有些内敛,个子高,人也瘦,过长的头发和一副黑框眼镜挡住了眼睛,露出的下半张脸苍白瘦削,是清秀安静的长相。
听见方一鸣叫他,他这才上前,开口时仿佛积攒了很大的勇气:
“没什么好解释的,这是我们班同学。他们知道我被你欺负的事了,麻烦你以后别来找我,从我这里抢的钱也请尽快还我,不然我会向老师说明我的遭遇,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
听见这话,江白榆微一挑眉,有些意外地看了苏砚一眼。
方一鸣也瞪大了眼睛:
“你犯病了?你他娘哪根筋抽了,爷……”
“方一鸣同学!”
苏砚打断了他的话:
“请不要再用粗鲁的语言辱骂我,请多一点教养,我应该得到应有的尊重。”
“我草……”
陆瓒原本以为,苏砚这句强硬的回怼该会像浇在火上的油一样,让方一鸣暴跳如雷火冒三丈,但让他意外的是,方一鸣还真闭了嘴,且眼里三分震惊三分迷茫一分疑惑,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在哪自己在干什么。
那个时候,陆瓒突然觉得,事情好像跟自己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这件事好像怪透了,但在他想明白之前,江白榆先回头瞥了他一眼,示意他跟自己走。陆瓒乖乖点点头,跟着他离开了案发现场。
一起离开的还有苏砚,等走出几步,苏砚才停下脚步。
他看着陆瓒,真诚道谢:
“陆瓒,谢谢你为我出头。”
“啊……其实我也没做什么。”
他一共就跟方一鸣说了几句话,还差点搞砸,实在不懂这句“出头”从何而来。
陆瓒有些心虚,他看看江白榆,又看看苏砚,问了另一个问题:
“那个,你们怎么会出现在哪里啊?”
“哦,下午放学的时候,江同学找了我,告诉我被欺负了要勇敢反抗,还说你很关心我的事,你们两个都想帮助……”
“啧,你?”
苏砚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江白榆打断了。
他挑眉看向苏砚,像是想说什么,但又被苏砚堵了回去:
“难道不是吗?”
苏砚抬手推了推眼镜,镜片下是一双略带笑意的眸子。
看着苏砚弯起的唇角,江白榆微微眯起眼。
二人对视片刻,在短暂的沉默后,江白榆敷衍地扔下一句“随便吧”。
他像是不想在这地方多逗留一秒,一手拎着陆瓒的书包提手,一手推上停放在路边的自行车大步离开。
陆瓒被他提溜得一个踉跄,他还没看懂发生了什么,但却闻到一点莫名其妙的火药味。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苏砚,就见苏砚正冲他挥挥手,语气很认真,却又似乎带了点散漫:
“谢谢你给我反抗的勇气,陆瓒,你真的很热心肠。”
“啊?”陆瓒觉得自己真是受不起这夸奖:
“我真没干什么……哎呦,江白榆你拽我干嘛,我自己走!
江白榆一直拉着他走出一段距离才松手,陆瓒把书包往上背了背,回头看了眼校门口的方向,却发现苏砚已经不见了,一起消失的还有方一鸣和他那些朋友们。
陆瓒快把脖子扭断了,他不断朝后张望着,又伸手拽拽江白榆的衣角:
“江白榆,你说,咱们先走了,苏砚一个人走得掉吗?方一鸣不会再为难他吧?”
江白榆瞥了他一眼,像是有点无奈地抿抿唇,伸手托住他后脑把人掰了过来:
“不会。”
“嘶……不会就好,但我怎么总感觉好像有哪儿怪怪的呢。啧算了。”
陆瓒想不通,也没继续为难自己,转而小跑几步到江白榆身前,面朝他倒着往后走,边问:
“话说回来,怪不得我放学找不见苏砚,原来是你去找他聊了,还问他有没有被欺负?哎呀,我们小江同学冷冰冰的外壳下其实有一颗热乎心脏,这样多好,为什么非要嘴硬呢。说让我别多管闲事,最后还不是自己去了?”
“……”江白榆看着他,微微抿起唇,像是叹了口气:
“没有。”
“不信。”
“爱信不信。”
见他这别扭样子,陆瓒没忍住笑了。
他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又说:
“江白榆。”
“?”
江白榆眉梢轻挑,算作回应。
陆瓒微微歪头看着他: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好?我想应该有很多吧,毕竟你长得好看,成绩又好,身边人肯定都天天变着法夸你。不过,虽然你应该已经听腻了,我还是想说,你真好,如果有人让我写出世界上最好的人的名单,那里面肯定有你。”
听见这话,江白榆下意识抬眸看了眼陆瓒,却很快又挪开了目光。
那个时候,陆瓒身后是傍晚的霞光,橙红色的光给他勾勒了一圈暖暖的轮廓,他逆光走在前面,光太耀眼,江白榆看不清他的笑。
他只是撇开视线,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微微用力握紧了自行车把,用力到骨节都有些泛白。
但陆瓒没注意到这些,他双手背在身后,大概是因为紧张,他不自觉扣紧了手指。
再开口时,他语气带了点迟疑:
“江白榆,你之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跟你做朋友,其实我没有说实话。”
听他这样说,江白榆给的回应是一声淡淡的冷笑。
陆瓒顿时急了,忙着解释:
“但也绝对不是因为妙姐给的任务!就算没有她说,我也想往你身边凑来着,我对咱俩友谊的真心天地为证日月为鉴!至于真正的理由……也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陆瓒观察着江白榆的表情,但没能从他脸上看到一丁点多余的表情。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就猜是这样。
陆瓒不死心又多问了一句:
“你是实验小学毕业的吧,那你记不记得学校东门口有个小巷子?记不记得你以前在那里管过闲事?”
江白榆望着另一个方向,看都没看陆瓒一眼,只说:
“忘了。”
“嗐,就知道,但忘了也没事。”
大概陆瓒终于觉得倒着走有点费劲,所以几步跳到了江白榆身边:
“我是那桩闲事的受益人,总之,从那之后,你江白榆的名字就已经列在我陆瓒的‘此生必打交道’名单里了,跑也跑不掉,不理我我就烦死你。你今天中午说你讨厌,那正好,你讨厌,我烦人,咱俩天生一对,就该往一起凑。”
“……”江白榆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没表态。
他只是在沉默片刻后,沉声问:
“还有谁?”
“啊?”
陆瓒被他问懵了。
他属于自己前一秒说过的鬼话转头就能忘的那种人,现在被反问这么一句,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江白榆是在说什么。
江白榆也没给他反应的时间,他抿抿唇:
“算了。”
说完,他停下脚步,长腿一跨上了自行车,作势就要一骑绝尘而去。
还好陆瓒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自行车后座,没让他跑。
他不可置信道:
“江白榆!你自行车哪变出来的?我才反应过来!你今早不是坐公交来的吗??”
“你管?”
“不管就不管,你现在就要走了?!”
“不然?”
“你把我带到半路,自己说走就走?你好残忍!!”
“往前三百米就是公交车站。”
“我不管!”
说的不如做的,陆瓒耍赖往他后座一骑,不走了。
“下去。”
“不,除非你把我带到三十五路车站。”
“……烦人精。”
江白榆低声批评了一句,可还是对陆瓒妥协了,没再多说什么。
陆瓒见他这样子,没忍住偷偷笑了。
说实话,陆瓒其实是个很懂分寸的人,他很会捕捉相处时对方的情绪,如果对方真的觉得烦,他不可能再继续往上凑。
现在他能耍无赖缠着江白榆,也不过是仗着江白榆只是嘴硬,经过连续几天的试探,陆瓒能感觉到,这家伙不是真讨厌他,也不排斥他靠近。
车子缓缓向前行去,傍晚路过的风和橙色的光一起路过江白榆,又路过陆瓒的发丝和耳畔。
路边有车掠过,树叶在头顶沙沙作响,蝉鸣伴着风声被带到很远很远。
陆瓒的头发被风撩起,有点痒。
他抬头看着江白榆的后颈和肩膀,问:
“江白榆,我们现在算朋友了吗?”
“……”
江白榆没理会他。
“算不算,算不算?算吗?”
烦人精持续输出。
“……”
“你不说话,就是不算了?”
“……”
即便看不见,陆瓒还是盯着江白榆的背影,试图从中捕捉到一点反应。
后来,他听见这家伙冷声道:
“那你趁早下去。”
这话说得不好听,但陆瓒却咧嘴笑了。
“就不。”
说着,他伸手向前,想环住江白榆的腰,可手却在即将碰到他的时候顿住。
迟疑几秒,陆瓒还是收回了手,转而抓住了江白榆两侧垂落的书包带。
不是只有搂腰才能坐稳。
在北川傍晚的风中,陆瓒这样想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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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018/自行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