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的潜云台,人声鼎沸。高台上都是久安的达官贵人及其家眷。
平常人家就算登不上潜云台,也要在台下跟着凑个热闹。
就算再这样的吵闹中,荀水怜还是一眼就从人群中认出了姬元甫的身影。
荀水怜赶忙起身,朝着那身影追了上去。
匡卓见装,跟随荀水怜离开了。
荀水怜追随身影,来到一片少有人烟的林中:“姬元甫,你给我出来!”荀水怜喊到嗓子沙哑,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姬元甫,你出来跟我说清楚,你出来啊!”
匡卓躲在树后,看着荀水怜心想:“想必那个妖怪就是姬元甫了。”
终于,一个白衣身影落在了荀水怜的面前。
荀水怜觉得那身形并不像姬元甫,走上前去。
身影背对着荀水怜,就当荀水怜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白衣身影转身。正是裴承。
荀水怜看着裴承:“你是谁?”
裴承道:“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知道姬元甫的身份。你们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荀水怜含泪看向四周:“他人呢,你让他出来跟我说清楚。”荀水怜手中还端着仓促拿来的雪莲糕。因为方才跑的急,盘中的雪莲糕已经所剩无几。
裴承看着雪莲糕,拿起一块:“想必他日后也不会见你了。傻丫头,你要知道。你若是对他动了情,结果是什么。他是妖,可以长生不老,而你不行,你要尝遍人生七苦。等有一日你年老色衰,躺在床上都站不起来的时候,他还是这般模样。等你满头白发的时候,他也还是这样的翩翩公子。”
荀水怜低头嘟囔道:“他不也是满头白发。”
裴承无奈,咬了一口雪莲糕:“日后还是少做雪莲...”话未说完,裴承就愣住了。
荀水怜看着裴承:“你怎么了?”
裴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荀水怜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看着裴承,小声道:“你还好么?”
而裴承就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听不见任何声音。
就在雪莲糕化在口中的那一刻,裴承听见了烟莲的声音:“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才能来见见我?”
“雪莲啊,你去哪了?你知道我还在等你么?”
“裴承,我等你等的好苦啊,你来看看我好不好?在我临死之前,你来看我一眼。”
裴承的脑海中,都是烟莲凄惨的声音。
最后,烟莲满头白发,苍老不堪的面容浮现在裴承的面前。
烟莲低头苦笑:“你没有如期归来,而这正是离别的意义。我不恨你,真的不恨。”说完,烟莲闭上了双眼。
裴承晶莹的泪水,从脸颊滑落。
荀水怜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傻傻的看着裴承:“你还好么?”
裴承突然逼近荀水怜:“这雪莲糕是哪来的?”
“我...我做的...”荀水怜被吓得不轻。
裴承继续逼近,眼神凶狠,好似下一秒就要杀了荀水怜一般:“雪莲是哪来的!”裴承怒吼道。这一生怒吼,硬生生的震倒了旁边的一片树木。
匡卓赶忙躲得稍微远一些,生怕伤到自己。
荀水怜吓得动弹不得,转头看着倒下的树林,又缓缓转过头,哆哆嗦嗦说不出一个字。
裴承抬起手,姬元甫及时出现,抓住了裴承:“你怎么了?”
裴承双眼通红,拿着咬了一口的雪莲糕:“是烟儿,是烟儿!”
听到烟儿这个名字,姬元甫也愣了一下,看着荀水怜:“这雪莲是哪来的?”
荀水怜指着东边的高山:“就是那边的雪莲山,有个烟莲姑娘。我们府中的雪莲都是她种的。”
姬元甫转头看着裴承,裴承坐在地上,抱着那咬了一口的雪莲糕,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堂堂一代妖神,就为了这么一口雪莲糕哭的像个孩子。
荀水怜站在一旁,不知是该心疼还是该害怕。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她看得出来裴承现在十分痛苦。
姬元甫走上前去,蹲下身来想要扶起裴承。
裴承靠在姬元甫的腿上,身子卷缩在一起:“烟儿,烟儿...”嘴里不停的念叨着这个名字:“烟莲,就是烟儿。她还在等我,她还在等我...她改名烟莲,就因为我原身是雪莲。”
姬元甫垂下眼眸,换出毒雾蜥:“送它回丧钟殿。”
裴承伏在毒雾蜥身上,朝着影月岭的方向飞去。片刻便消失了。
姬元甫走到荀水怜的面前:“没吓到你吧。”
荀水怜摇摇头,因为方才哭过,发丝粘在了脸庞上。
姬元甫温柔的将发丝捋下。
匡卓躲在树后,看着这一切,想要用力的记下姬元甫的模样。可离得有些远,他也看不太清楚。
荀水怜用力的咽下口水,仿佛这样能将泪水咽下去一般:“我的石头...”
“那是我的。”姬元甫道。
荀水怜现在可以确定,那一夜并不是梦:“你为何要走?为何不见我?为何连最后一点念想都要拿走!”
而姬元甫似乎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指着荀水怜手中的盒子:“你祈福了么?”
荀水怜愣了一下,将盒子递给姬元甫。
姬元甫想问荀水怜祈福的人是不是自己,想到那一夜荀水怜的话,怎么想都会是庄陵,就不自讨没趣了。姬元甫打开盒子,想要看看荀水怜跟庄陵的结果。
打开盒子,几乎盒中满满都是网。不知道的还以为荀水怜在盒中放了几只蜘蛛。
姬元甫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只是重重将盒子盖上。
荀水怜天真的看着姬元甫:“怎么了?”
姬元甫扭过头去:“没什么。”
荀水怜拿过盒子,看了一眼:“怎么会这样?”荀水怜惊讶,自己明明没祈福,怎会满满的都是网。
姬元甫没好气道:“毒雾蜥我收走了,事情我也会解决好,没人会伤害你。日后这雪莲糕你也不必再给我留了。”
荀水怜看着姬元甫的背影:“为何?”
“人妖殊途,你我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如裴承所说,我可以长生不老,你能么?我会法术,你会么?而且总有一日你要结婚生子的,不管怎么说,我毕竟是个男子,怕污了你的声誉。”
荀水怜道:“可是我都不在乎啊,就算我不能长生不老。那我们就做一辈子的朋友不好么?”
姬元甫想起方才裴承的模样:“你也看见他了,你们死了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我们却要千年万年的思念。”
“所以你会想我么?”荀水怜永远抓不住重点。
姬元甫扭过头去:“不会。”
“那又怎会千年万年的思念?而且我看方才那位公子似乎是喜欢烟莲的,你又不喜欢我。”
“我...”姬元甫险些说出‘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可看见荀水怜还是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况且,荀水怜跟庄陵的蜘蛛都已经结网了,还是那样厚重的网。
姬元甫一甩衣袖:“反正我们已经不适合见面了,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这四个字,戳中了荀水怜的内心。荀水怜抽泣,不知还能说些什么挽留姬元甫。
姬元甫握紧双拳,他多想现在转过身去抱住荀水怜,告诉荀水怜自己的心意。
可若是荀水怜是妖,或者自己是人,这一切都好说。但毕竟人妖殊途,他不想落得跟裴承一样。咬紧牙关,离开了。
荀水怜跪在地上哭喊着:“你回来啊,回来!”
可无论荀水怜如何哭喊,怕是都见不到姬元甫了。
不久,姬元甫告诉了荀鸿清荀水怜在林中。
脑海中突然有个声音,这让荀鸿清一时之间难以适应。可想到荀水怜还孤身一人在荒无人烟的林中,荀鸿清也顾不上别的。赶忙朝着姬元甫说的方向跑去。
等荀鸿清找到荀水怜的时候,荀水怜躺在地上。泪水一滴滴的滴落在草地上。身上已经被树枝刮伤,可荀水怜却似乎毫不知情一般。
荀鸿清上前,脱下外衣给荀水怜披上。
荀水怜双目无神,像个木偶一般,看着姬元甫离开的模样:“他走了...”
荀鸿清这才看清,荀水怜的脸上也有细微的伤口。从前最怕疼的荀水怜,如今却对这些疼痛视若无睹,她的心得多疼啊。荀鸿清不敢想象,抱起荀水怜:“哥哥在呢。”
荀水怜抱着盒子:“方才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只为了能多看他一眼。原来,这真的是最后一次看见他。他既然要走,当初为何要出现啊。”
荀鸿清看着盒中的蜘蛛网,他想象不到是要怎样的深情才能结出这样厚重的网。他抱紧荀水怜:“哥哥在呢,不怕,跟哥哥回家。一切都会好的。”
荀水怜靠在荀鸿清的xiong前,全身使不上一点力气。她一直看着姬元甫离开的方向,到现在都未曾眨眼:“妖怪大人...”
姬元甫在天伤看着这一切,心疼不已。他没想到自己对荀水怜来说竟如此重要。
可转念又想到荀水怜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喜欢庄陵,姬元甫扔下方才趁荀水怜不注意拿来的雪莲糕,赶忙回影月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