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我的魔女大人 第144章 苦海歌尘的乞援（6）

“大人，瓦尔纳‘熄灭’了。”

沿着缠绕铃萝的长廊，现在的贝特尔要走上好久，才能从接待请询者们的先知魔女主殿，来到珀洛菲特拉最常身处的冥想湖。

连接苍穹的蔚蓝湖泊倒映着过分圆硕的雪青满月，水天一色，群星均隐匿不见，夜幕幽谧如渊，深不见底。风带来横亘世界的秘辛，拂过铃萝与盎珈，花苞在杀意中微颤，落英微雨，撒入湖中，化为淡淡的烟气，沉入漆黑的水底。

“好。”

珀洛菲特拉裸身浸入湖水，湿发覆满瓷白的身体。

她闭着眼睛，浓睫如长羽，挂满细碎的银白色水珠，微波舔舐这具一触即碎的躯壳，月光中漆黑的湖泊将她一寸寸吞下，直到最后一丝卷曲的发梢都完全消失。

“大人，贝特尔，不想和您分开。”

贝特尔跪伏在湖边灰紫色的巨石上，枕着自己短小的胳膊，金色的轮盘在她浓墨色的眼眸中转动，仿佛正为别离倒数。大颗大颗的眼泪顺鼻尖滴落，在石上留下金色的痕迹，像是一支沾了金粉的毛笔轻轻滑过。

在浮游虫豸看来，亿万年的时间或许是难以想象的漫长，可对她来说，不过白驹过隙。

还不够她细数她们曾共度的时光里，每一片夜空之中的繁星。

因而要与你分离，只消稍稍设想那样的场景，我就感到沉重的透不过气，我会畏惧失去你的每一天的到来。

因为不再有人柔声告诉我：不要怕。

不要怕，贝特尔，那是莫昂斯特的子民，我们应当回应他们的期许。

不要怕，贝特尔，那是因日夜纺织而双眼锈蚀的兽人，我们应当感念他们的辛劳。

不要怕，贝特尔，那是来自大海的孩子，他已经无家可归，我们应当给予他海浪的拥抱。

不要怕，贝特尔，那是摩尔希的使魔，杀戮魔女特雾尔萨图斯，我们应当，由祂终结。

不要怕，贝特尔，那是你的分身，是另一个你。由你来决定她的命运，与名字。你喜欢“奈莉特”这个名字，那么她从此有了新的生命。

不要怕，贝特尔，我在你身边。

她哭泣着睡去，脸颊浸成水淋淋的粉红色，如花露甜酒渍过的饱满果实，连手背上的小痣都隐隐发红。

圆月西沉，珀洛菲特拉从湖中浮起，枕着温凉的磐石，小小女童在不远处沉睡，黑发明如丝缎。

克莱乌斯每失去一个分身，本体就会缩小一些，直到完全化为原始的水型胚胎，陷入长眠中重新积蓄化形的力量。所以，蒙尔森的确经历的一场惨烈的战役，连奈莉特这样的后勤人员都不得不亲自披挂上阵，又徒然赴死。

那么，特雾尔萨图斯或许也是心力交瘁，毕竟已经走到了生命最后的阶段，很难不感到身心俱疲。

她睁开眼睛，罕见的漆黑眼眸中，同样是缓缓旋转的镂空轮盘，金色的光束盘旋在周围，如流星伴月，洒下星光点点。

先知魔女的眼中不仅有群星的轨迹，还有这世界的起源与终末，它蹒跚的每一步，都成为轮盘上或长或短的刻痕，在旋转中漏下历史遗落的闪光缩影。

“贝特尔，无论是你还是我，那些行至末路的，我们终会在星轨彼端，在无尽的仇恨中重逢。”

“但是不要怕，仇恨，才是永远不会消耗殆尽的魔力。”

“到那一刻，我依然会在你身边。”

魔女闭了闭眼，那座恢弘的轮盘缓缓闪灭。

她从水中浮起，走上岸来。夜风与夜幕编制而成新的衣裙，脚边大地裂开幽邃的鸿沟，从中生长出的漆黑枝干光滑优美，在几个呼吸的时间内完成了萌芽绽放与凋零，留下一地芳菲，与镣铐状的残枝。

珀洛菲特拉覆上自己的左眼，片刻之后，伸手握住了这支地心中长成的良木——冈格尼尔。她摘下自己的眼球，放在镣铐之间，那枚肉质造物很快离散，成为一片浑浊的星云与悬浮的星球，开始了恒定的运转。

破除躯壳的限制，魔女之眼才能最大的发挥固有的能力。

她复又闭上眼，拔出冈格尼尔，另一手释出意志魔女的双眼——两团灰黑色的雾气，将它们注入已经稳定下来的小小星系。

未知力量的注入打破了星系的平衡，高强度的激发迫使其中每一颗恒星加快聚变需要，千百亿年乃至兆亿年完成的演化此刻在她掌间发生，坍缩在一瞬间完成，引力挤压而成的星核缓缓跳动，如同一颗坚硬的心脏，每跳动一次，密度亿万倍的增加，浩瀚的能量被一再压缩。

珀洛菲特拉依旧闭着双眼，举手却极为精准将冈格尼尔瞄准已浸入湖中的圆月，湖上光与湖中影拼接而成新的月轮，静默而又浩大的演化正遥遥与水天相接处平齐。

贝特尔在此刻醒来，恰逢珀洛菲特拉近乎不可闻的叹息。

已被压缩到极致的能量瞬间释放，超新星爆发就在此刻，致密星核密集爆炸产生的激波裹挟无尽光热与气体尘埃，沿早已规划好的轨道射出，与水月交接处无声相撞。

虹彩的光幕立时铺展，夜幕在一瞬间亮如白昼，

衣袂翻飞，花草树木倒伏下去，贝特尔不得不伸出手捂住眼睛，发现自己的手掌又整整小了一圈，透过指缝，魔女的身影一如既往不可逾越，如永不倒塌的丰碑，将以自己的一切血脉灵魂，连接起整个宇宙的黎明、正午与子夜，联结历史与未来曾经诞生、即将消亡的所有魂灵。

使魔粉白的唇翕动着，却难成字句。

她自然无法和魔女相提并论，在这场以湮灭三颗魔女之眼为代价的浩劫中，她被神罚的伟力钉死在原地，根本不具备挪动身体的能力，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珀洛菲特拉垂头朝向自己，似乎是在安慰她一样，神色恬淡。

全然不顾身后半个世界的燃烧与陨落，只向她郑重地道别。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她的眼中只有那轮永不缺损的圆月，以及虹光中耀眼的魔女。

御使不可思议的权能，一步步超越这个世界应有的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