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她也没有空去思考这个问题。
她只感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安静了下来,耳边的所有声音在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后滴答、滴答。
四周安静时,似乎有湿润的雨水落在她心里。
外面又开始下起了如丝的小雨,不大,但似乎让男人的视线湿润了些。他站在外面,隔着一层玻璃同别人交流,眉眼深沉,即便背景如此杂乱,仍旧透着矜贵的味道。
前车司机也是欺软怕硬,只敢对女人发脾气,对着晏然川没多说什么。
很快,现场被拍照取证,晏然川敲了敲她的车窗,他让她将车挪到一旁,她照做。随即交警到了现场,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岑烟想起来自己耽误了饭局,打电话给宋生导演解释。跟导演的约会最忌讳爽约,晏然川远远地似乎听到她喊着宋导,过来接过她电话替她解释了一番。
她想阻止的时候,电话已经打完了。
岑烟张了张唇,原本想说什么,却见男人的发丝和衣服上都沾了一点雨水。她攥着手机思考了三秒钟还是拿了纸巾过去递给他,别扭地说,“我可没让你帮忙。”
这句话似乎似曾相识。
那时候他们关系别扭,岑烟也是如此,好像时时刻刻身上都带着刺。那时候晏然川是怎么说的,他拿着钢笔的手顿了顿,垂着结了霜的眼睫,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嗯,是我非要帮你。”
而此刻,她已经成熟理智,可面对他时好像永远还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
晏然川的脸和那时候的他渐渐重合,只是更疏远更冷漠了一些,他带着些微纵容的眼神看了她一眼,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恰好路过。”
岑烟揶揄,“没看出来你这么热于助人。”
她见他不动,拿过纸巾抽了两张重新放进他手心,皮肤不经意触碰的瞬间,她发现晏然川在看她,准确地来说是在打量她。
他那双清冷的眸子,好像在透过她这张脸去窥视她的灵魂,将她整个人从外到内都完全看透。
晏然川在找某种答案。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让他一见到她就难以控制自己。明明先前已经告诫自己不能犯第二次错误,告诉自己要远离她。
可每次见了她,先前的所有理智都在顷刻间消散得干干净净。他冷漠外表下的那颗心,摧枯拉朽地向她倾斜。
他唇角带了点嘲讽的笑意,不明显。
岑烟要将车开到4S店维修,正准备走的时候才发现晏然川仍在原地,她随口问了句,他平静开口,嗓音清冽,“秘书有急事,先走了。”
“这么不负责?”
岑烟有些意外,但也没有想太多,毕竟晏然川给她的感觉是不会撒谎、非常正派的那类人。她心想,什么名流之首、商圈大佬,连接送的秘书都跑了,也不过如此。
“那我载你一程。”她开口。
晏然川毕竟帮了她,更何况这个地方也不好打车。
男人坐的是后排,他气场很强,一进来好像让空间都狭窄了很多。岑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总觉得自己像是给资本家工作的可怜小司机。
她透着镜子看他,眯了眯眼,忍不住吐槽,“你懂不懂基本礼仪?我好心开车载你你不坐副驾驶?”
晏然川正准备开口,沈言的电话突然打了过来,他一边挂断一边说,“嗯,我不懂。”
“……”
岑烟笑了,她想,你可别哪一天落到我手里了,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似乎带了一些仇恨的意味,晏然川正好看见,坦坦荡荡地对上她的眸光,似乎看穿她的小心思,用大人的成熟品质去包容,接着,冷淡的眼尾染上几分戏谑。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车厢里安静异常。
岑烟无法忽视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鼻尖甚至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木香,好不容易把他送到,岑烟松了口气。
跌宕起伏的一天结束。
岑烟回去时还没休息多久沈乔兴师问罪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当时追尾的事那么多人看见,自然有人拍照,只是岑烟一直没把路边围观的人当回事。
“你这一天天怎么就那么坦荡呢?”
她忍笑,“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阴沟老鼠么,为什么不能坦荡?”
沈乔有些无语,“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别总上这种热搜,现在都在骂你开车技术不好。”
岑烟不怎么在意,“我开车技术好就不会追尾了。”
沈乔:“……”
她又说,“之前不是还嫌我一点事都不留给你做,让你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么?现在事还不够多吗?”
沈乔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想反驳又觉得对方说的话有道理,“你能不能给我找点好的事?”
“乔乔姐。”岑烟走到卫生间一边打量自己的脸一边语重心长地教育她,“工作就是这样,总会给你你不想做的,哪能所有的事都能顺心如意?”
这俏皮的语气听得人心口疼。
挂断电话,岑烟把手机放在一旁,将头发绑好,挤好洗面奶准备洗脸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今天晏然川不在,场面是不是会更难堪?
她出神了几秒钟,将脑海里多余的想法收回,俯身洗脸。
原本跟宋生导演的约会顺延到了第二天,幸好没出什么意外,最后聊得也很开心,岑烟谈完对角色的理解,宋生导演眼睛都快发光了,两个人非常投机。
走的时候宋导用开玩笑的语气说,“要是换成别人放我鸽子,我可不会再给她第二次机会了。”
岑烟笑着说,“难道不是因为晏然川?”
他没否认。
一边往外走的时候宋生一边说当时这个角色心里没有人选,直到想到了她之后就觉得终于有合适的人,当时他也在犹豫,后来深入了解发现她演技也是真的好。
最后宋生说,“不过不是我说你,要不是晏总大度,你还有演女主角的机会?他可关系到我们的投资。”
岑烟垂着眸子笑起来,也跟他开着玩笑,“怎么?原来我们宋导也会向资本屈服?”
“嗯,会。”宋生坦坦荡荡,直接说,“晏总要是不认可你,我立马换人。”
岑烟:“……”
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就只是低着眸子轻声说,“他不会不认可我。”
晏然川这个人,即便你再如何讨厌,再如何有偏见,可是你就是无法说出他人品上任何不好来。
她知道,他从来不会公报私仇。更何况,她还没重要到让他特意去针对自己。
宋生笑了起来,笑她身上永远有一份自信,甚至准确地来说,很多时候是自恋。但谁都不能否认,岑烟就是有自恋的资本。
所以,即便如此,也没人讨厌得起来她。
岑烟回去后一直在钻研剧本,中间桑曦要进剧组工作,岑烟临走前跟她好好地吃了一顿饭,桑曦可怜兮兮地说,“我什么时候能做那种很牛逼的编剧,那就能跟你一个组了。”
她捏小孩的脸,“快了,到时候给我加戏。”
桑曦就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好像在说,你居然是这种人。但是想了想还是说,“好!到时候疯狂给你加戏,不管是谁的光环都给你。”
岑烟就笑了起来,觉得她可爱。
在家呆了几天闭关日子后,岑烟就发现自己又上热搜了,这次又是负面的。
她点进热搜,想吃吃自己的瓜。
原来,她的角色定了之后基本上传了开来,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但是曾经一直跟她不对付的女演员,说岑烟抢了她角色。
岑烟撩起唇角,鸟子大了什么林子都有。
而后两家粉丝开始撕逼,一边说岑烟总是抢别人的资源,举例12345,一边说你家主子真可怜,自己拿不到角色还挽尊说别人抢的,这种好饼轮的到你吗?
其实饭圈里这种骂战无可避免,大多是粉丝被当枪使,工作室背后推动,但明星本人一般是不会掺和进来的。
这位女演员就不一样,她在参加某个活动之后,有记者问她如果工作中遇到被抢资源的事怎么办,她茶里茶气地说——
“还能怎么办呢,人家能得到这个角色也是人家的本事呀,演技好是一种本事,背后有人也是一种本事。”
此言一出,岑烟立马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原本岑烟和晏然川的绯闻就闹得沸沸扬扬,现在所有人都能联想到岑烟背后的那个人是谁。
除了晏然川,还能是谁呢?
于是,网上又开始说岑烟是靠晏然川上位,两人有不正当的关系。好像在他们眼里,有本事的人就一定要靠男人上位。
岑烟吃完自己的瓜,想笑。
这件事到底不是因为晏然川,因而岑烟不像上次那样存着报复的心理。她这些年什么谣言没听过,心理还算强大。
岑烟自从进了这个圈子里之后就一直明白一个道理。有些偏见是不可战胜的,即便你再完美,不喜欢你的人也总能在你身上挑出毛病。
她照样吃好睡好,要因为几个黑粉的话就生气睡不着,未免太不值当了。
进组前,宋生说要和投资商一起吃个饭。
那天下了一场小雪,漫天飘洒的雪花装饰着这座城市,它们温柔地降临、温柔地消散。
岑烟看向窗外,很想在雪地里站一会儿。
突然有人叫她,她偏过脸,看见宋生导演朝她走过来。再往后看,是晏然川那张和窗外雪花如出一辙的脸。
她的视线在他身上只停留了一秒,而后上前打招呼。
饭局开始后,坐在晏然川身边的岑烟无疑又变成了焦点。倒也不是想坐晏然川身边,这些人永远把这个位置让给她。
岑烟会拒绝吗?自然不会,拒绝了好像她不敢坐在他身边。
所以岑烟不但坐了,还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她穿着件复古的红裙,丝毫不显俗气,反倒显得风情万种。岑烟出于礼貌给他们敬酒,也喝得很干脆。
晏然川眯着眼看她,倒不知道她何时酒量这么好了。
他看向岑烟敬酒的对象,那人也是个人精,立马懂得了晏然川的意思,“你看我怎么能那么不懂事,怎么能叫你给我敬酒,这种酒桌文化可要不得,我们随便喝喝就行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看向晏然川,岑烟怎么看不见,她也开着玩笑,“你该不会看到网上那些谣言,真以为我跟晏总有什么吧?”
岑烟看向晏然川,眼里漾着笑意,“你说呢。”
她知道对方不是那种完全不在乎自己名声的人,解释的机会都摆在了他面前,他能不解释?
晏然川眼底泛着轻微的笑,要散不散,似乎高山上的雪都化了一星半点。
柔和的灯光在他镜片上晃啊晃,又投到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岑烟,顺着她的话说,“是啊,网上的话不可信。”
岑烟敛着眼,很满意这个回答。
然后下一秒,晏然川慢条斯理地放下指间的酒杯,玻璃杯放出很轻的一声响。紧接着,他把她当初传的那些谣言重复了一遍,“谣言误人,分明是你养的我,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