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在牛家发现的猫脚印,但毕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牛家动用的邪术,正如翟虞娣所说,杜家更有认识邪人的可能。
“毕竟邪术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邪术的本质还是七教的道法术,没有师门传承,很难被掌握。”翟虞娣好像对邪术有些了解,直说到,“杜老头子心怀不轨很久了,如今人就死在他家院外,我不觉得他清白。”说着说着,右手一抬,把筷子“铛”一声放瓷碗上:“我下午就去杜宅看去,真不知一个宅子都没有半个镇大的朝廷官员,有什么底气和作妖。”她好像已经认定犯人在杜家了。
说完,随手在桌上留了些碎银,披上椅背上挂的大袄,和舟黎君告辞了。
罗山若朝她拱了拱手,也走了。
舟黎君拽着钱袋的绳子甩了几圈,最后还是没有拿出自己的钱,心里想着,又结交了两个怪人。
约定好的时候到了,舟黎君从金楼底穿过,直达北衙门,站岗的卫兵居然是刚换班的梁哥,见她来,亲自和她走了一段。
“这里是北衙门,元陵镇的守陵人办公的地方,元陵镇本来的卫兵,屯在拱辰街西,我们这些调派来的,屯在北门外。因为元月里右丞相也回来了元陵镇,住在北衙门,所以守在衙门大门口的,有一半元陵镇的,一半右骁卫的。”梁哥和她解释她会在门口看到他的原因。
“大哥的意思是,守陵人领元陵镇的卫兵,而右丞相领你们右骁卫的卫兵?”舟黎君问。
梁哥摇摇头:“前半句没问题,但后半句不敢这么说,我们的大总管可是当朝元帅,元帅以下是我们右骁卫的龙将军,和右丞相大人没关系。但是是右丞相大人上书,把我们调来的,所以在龙将军没来元陵镇的情况下,我们先听右丞相的话就是了。”
“哦——”舟黎君听懂了,“那你们韩长史是什么级别的?”
“老韩啊,算我们这边的咯,他是龙将军的下一级,和他平级的还有四个,不过因为这次只有他来,所以实际上他算我们在这儿的唯一上级——”他顿了顿,“您别看他爱逗弄人,实际上还是比较靠谱的,是个很厉害的礼教道法师,见的也多。”
吼,礼教的。舟黎君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为什么今天是你们查案,而不是镇上的卫兵查案?”
梁哥愁眉苦脸:“这不是正好——不对,你问这些干什么,你要打听我们的换班时间?这我可不敢告诉你。”
北衙门里面很大。两人从正门进去,入目的先是两棵粗壮的大梧桐树。北面一排门房里,也能听见有人算账的声音。他们从梧桐树的右边绕了过去,走上一个小坡,看见消融的雪水哗啦啦往下面梧桐树那里流。
上了坡,就进了一个圆形的拱门,这是衙门的内院。舟黎君有些奇怪,她作为一个外人,进这么深的地方,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梁哥又领着她向左拐,走向一个门前摆了两盆无花果树的院子。
不对劲,按位置,这个院子是在衙门的中轴线上的,不可能是办事厅。
舟黎君心头一跳,正准备跑,梁哥却说已经到了,叫她自己进去。说完,转身就离开。
进,还是不进?舟黎君看梁哥消失在转角处,相当不自在。
风吹过梧桐树,吹响了上面挂着的梧桐果:“沙沙”、“沙沙”。
她总觉得院子里有一股铁锈味,她的鼻子不算灵敏,不能闻真切。
不对,这个院子在中轴线上,一定是重要的院子,为什么没有卫兵把守?!
舟黎君立刻掉头,就要跳上面前的墙,直接跑走。隐藏的危险就在此时骤然而至,从院子里突然射出五六条金色的锁链,每一条都沾了金色粘稠的液体,铁锈味铺面而来。舟黎君在空中紧急翻身,堪堪躲过,却有些狼狈地落地,来不及换气,又是三条锁链袭来,铁锈味更甚,舟黎君连忙在地上滚了两圈,扯下自己腰间的一个药瓶,猛然砸向地面。
蓝紫色的药雾弥漫出来,金链条在烟雾中像是被抽了骨头,塌软下来,金链后方又传来一阵波动,却传不到药雾这里的链条了。
对方一定已经在衙门里设下防御,得立刻找方法逃离才是。舟黎君看了眼房顶,又看了眼路,现在打的动静还不是很大,还没有卫兵赶来……
“抱歉了,方才守陵人大人贸然出手试探了一下,快快请进,不要动了真格,伤了和气。”一道温和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精神正紧绷着的舟黎君猛然扭头,脖子发出咔嚓一声。
韩琛缘还穿着卫兵服,笑容未曾改变过,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是只烤熟的鸽子,闻起来有点香。
听见舟黎君扭脖子声音的韩琛缘:……您慢点不是,还有为什么要盯着我的鸽子。
他直接踏进了药雾,走在舟黎君前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只是他的手一动,那烤鸽子就更显眼了。
“您这药是融玉水的水雾吧,能散人灵力,让道法术无法使用。”他虽然这么说,却没有避开雾走的打算,“真的无需担心,守陵人大人只是被翟陵和严陵的抛尸案搞得草木皆兵了,为了元陵,他多疑一些也是好的。是吧,罗山若大人。”
院门里面悄然走出一个高大的身影,药雾恰好在此时散去,随之出现的,竟然真的是刚刚分别不久的罗山若!他手腕处还缠着金链子,越来越重的铁锈味让人感觉是不是罗山若自己就是一大块生锈的铁。他和方才见面时没什么差别,但新的身份让他那张书生脸添了几分陌生。
翟虞娣倒是不在。舟黎君有些被耍弄的感觉:“真是稀奇,作为一个镇的头子,还得去外面下馆子。”
罗山若正准备说话,韩琛缘抢答:“衙门的厨子有几个过年去了,剩下的那两个感冒了,今天衙门里正好没饭。”
舟黎君想起上午分别时韩琛缘叫人给那两个卫兵带饭的事,又看了看他手里的烤鸽子:……
罗山若本来准备说些什么,被这一打岔,都忘了自己要干什么,苦笑不得:“餐馆里面碰到你也是巧合,既然有缘,便小坐一会儿,如果郎君能对元陵有助,我不会亏待你。”
舟黎君想起自己来元陵的目的,便问:“您先打过来,现在又是叫我去助您了,您好大的脸面呢。您能给我什么呢?”
罗山若没有被激怒:“你倒是直接,如果你能找到安成巷案的元凶,我会尽我所能给你;如果你能更直接些,找到‘五陵抛尸案’的罪魁祸首,我会尽整个元陵之力助你。”
舟黎君心想,那说不定也能拿到那什么鸟的羽毛。
知识之契:“主人,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罗山若是拂歌的老人了,我这里居然收录了他的词条:他是元陵镇镇宝——古锦州罗盘所化的人形。您知道,我这里一般不收录某个具体的人,除非他的存在已经是一种知识。他已经至少活了两千年,在光厄之鸟活着的时候就活着。他一定有光厄之鸟的羽毛,您如果得到他的帮助,就不用进灵山搜寻了。”
活的久:有阅历。被知识之契收录:有实力。这罗山若看着貌相平平,没想到其实这么厉害。
罗山若:“怎么样,这样够不够让你出手?”
舟黎君摇摇头,但不是拒绝的意思:“出手?您太高看我了,但是想尽力而为罢了。如果您想要医教方面的支持,我会尽可能帮您。”
三人都走进了屋内,只听罗山若一声嗤笑:“如果不是医教,是……邪术呢?”
舟黎君正跨门槛了,听见差点绊倒,韩琛缘正把烤鸽子挂上钩子,一失手把鸽子扔飞出去了。
“我的鸽子!”韩琛缘惨叫一声,跑去捡。
舟黎君:“你,你不是你,你几个意思?”
罗山若坐上主位,拍了拍桌子:“都坐,都坐。”
舟黎君:……没看错的话这是个饭桌?
但人都上船了,没有再跳水的事,舟黎君心里有些坎坷,还是坐了。
罗山若等舟黎君坐好,说:“我们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涉及邪术的案子就是这样,我们不会邪术,他们用的邪术又一个比一个刁钻,导致怎么也研究不透他们是要做什么。”
舟黎君谨慎地说:“我确实会过一点邪术,但受过警告之后就再也没用过。”也没机会用,朝露厅一直追杀她,快烦死了。罗山若怎么看出的她会邪术?吃饭的时候?进门试探的时候?不对啊!他怎么看出来的!
韩琛缘这时端着一盘切好的鸽子走过来了,一边把鸽子放餐桌上,一边对罗山若说:“您认真的?她今上午连猫婴都不知道。”
罗山若:“没事,比我们懂得多些就好,毕竟我们是一点也得不到师门传承。要不您仔细回忆一下,您到底知不知道猫婴?如果不知道的话,我看我们的合作也没必要继续了。”他用着敬语说着威胁的话,让人好不气恼。
舟黎君叹一声气,瘫在椅背上:“您让我回忆一下我了解的知识。”
知识之契被触发了关键词:“要检索关于猫婴的邪术知识吗?”
舟黎君看着罗山若:“要——要不了多少时间。”
随着知识之契的称述,舟黎君一句句转播出来:“猫婴啊,据说是一种狸猫大小,婴儿形状的邪物,哭声也像猫,所以被称为猫婴。它喜欢钻进人肚子里面吃人内脏,吃完后就会在尿道分泌一种黑色的液体,作为领地标记,每只猫婴的黑水都不同,如果取到这种黑水,与猫婴的役主手里的黑水相比对,就能找到役主,所以很多人喜欢养猫婴来完成杀人悬赏——容易领钱。”不对,我知道这么多关于杀人悬赏的事情干什么。
“猫婴的个头很小,骨骼也灵活,很容易钻进人进不去的地方,人们——邪人们爱用这东西也是有理由的。这东西还很听话,主人只要给它提供了目标的血肉,它就一定会吃了那目标的生……生/殖/器……?才会离开。”复述到一半,舟黎君差点没咬住舌头。
罗山若和韩琛缘对视一眼:“和尸体现状都对得上。”
“你们验尸到哪一步了?”舟黎君说到一半不肯说了,怎么这两个人半天就这点表示呢?
韩琛缘咳嗽一声:“我说吧。因为已经确认是邪人作案,我们没有把尸体交给药王庙,而是直接放到了衙门内,让懂邪术的道法师看——就是罗山若大人,他刚忙活完一上午,但没看出是猫婴。我也是上午在牛家,看你画的那脚印,才知道是这个邪术的。”
舟黎君听完感到疑惑,罗山若的验尸水平这么差吗?
罗山若笑着说:“您的表情像是在说:‘啊,这个守陵人行不行啊,怎么水平这么差’。”
舟黎君:……
罗山若起身,顺手抓了一条鸽子腿,往后院走去:“来让我们懂邪术的医教道法师去仔细看看那尸体是个什么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