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与西装 第3章 三条白裙

“你……”

两人所剩时间不多，按计划应该现在就去钢琴房排练，只是江幺像是忘记了任务。

小小个人儿站在门口的位置不动，小脸五官紧皱在一起，杏眸紧紧盯着已经走了几步远的少年，像是犹豫着什么。

“怎么了？”方简走了几步才意识到她没跟上来，转身又退回去，扬着浅笑问。

这个笑容，太像了。

看着眼前人的笑颜，江幺不知为何会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刚刚在办公室里看到他时，就觉得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当时心里还嘲笑自己是被美色迷昏了头脑。

只以为是因为陈安平日里在自己耳边念叨多了“方简”二字，再一时瞥见这惊艳的颜值，才会有这种感觉。

直到——

江幺无意间瞥到他说那句“我来替方昀上台”时的小动作。

右手下意识地背向身后，拇指下意识地摩挲着中指指腹。

这个熟悉的小动作，让她中考前的记忆翻涌而来，同一个大院里的孩子都玩得好，不过作为孩子群里最乖巧懂事的小妹妹江幺，其实骨子里也藏着调皮捣蛋的因子，却没有多少人知道。

而唯一知道她小心思的那个小哥哥，偶尔也喜欢做这样的小动作。

他成绩一直很好，在初中时好像就已经有了好几项专利小发明。

大院里没有一家长辈是不夸他的，而早熟沉稳的他也是那时所有孩子的榜样。

只是，在江幺中考结束的那天，小哥哥和他的家人都消失了。

而当小江幺去问江家父母时，他们只意味深长地笑笑，说了“卧薪尝胆”四个字，便再也不提任何关于方家的事了。

回忆戛然而止，而面前少年的脸，竟与印象当中的那个小哥哥渐渐重合。

“方……简学长？”

江幺面上扬起的笑容明媚阳光，不过垂在身侧紧紧揪着裙摆的手和微微颤抖的声线，都暴露了她的紧张。

“真的是你啊？”

“你回来，怎么不来找我们啊？”

“你什么时候改名了的啊？”

对面的人站在那儿不说话，江幺嘴角的笑意渐落，但依旧倔强地仰着头，睁着圆润的水眸，一眨不眨，像是怕人忽然又凭空消失了一样。

只是这时间一长，眼睛被风吹得干涩，渐渐泛红。

在她感觉到眼前即将要蒙上一层水雾时，忽然被人揽进了怀里，闻着熟悉的衣香，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

江幺没读初二，直接跳了一级上初三，她年纪小又乖巧，看着属于好欺负那类的，于是高年级里流言纷纷。

虽然江幺不在意，偶尔暗地里也给那些碎嘴的人使绊，但是听多了，心里也梗着根刺。

那时，她就像现在一样将整个脑袋埋在少年的胸膛里，然后使劲地晃着脑袋，用他胸前的布料擦干自己的眼泪。

而他则是轻轻拍着她的背，轻声细语耐心地哄着人。

“…抱歉。”

抱着女孩的方简微微一怔，大概也是回想到了同样的回忆，他一边轻拍着她纤瘦骨感的背，一边低头在女孩耳边低沉郑重地道歉。

少年以为他们的再相见会是充满笑容与欢声，因为这是他幻想了多年的场景。

却没想到，他还没大大方方说一句话时，已经让心中珍藏多年的人落泪。

江幺伸手回抱住他，将脸颊上的泪都擦在他胸前的衣裳上。

“你好讨厌啊，都不和我们说，就忽然消失了！”

听着他的道歉，她先沉沉地应了一声，随后却是嘴角偷偷弯起，带着失而复得的窃喜。

说着“讨厌”二字，却是带着些许少女的心思。

“抱歉，当年没来得及…”他开口，喉咙哽得一阵酸涩，语气又满是歉意。

江幺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伸回手，退了一步，抬头怔怔地看向他。

大概是因为这些年她一直扮演的乖乖女形象太过压抑，所以看到方简时，想到以前的事，才会一时激动。

“不过…”

她忽然想到什么，又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偏头微笑得乖巧无害，只是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

“小芳，你什么时候改名了啊？”

女孩虽然比幼时高了许多，却还是比自己要矮上一截，方简瞧着她脑袋上柔顺的软发，正伸手想摸摸时，听到了她的话。

伸出的手一时悬在半空中，他怔愣了一秒后顿时笑得无奈，摇着头和她对视，眼里满是宠溺。

“你啊…还是一点儿都没变！”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有在方简面前，才会说这些玩笑话。

-

南城位于丘陵地带，落日一点一点地藏匿到山的另一侧，这天最后的晚霞，像是流着油的咸蛋黄，而旁边，是棉花糖状的云朵。

随着最后一缕阳光的消逝，南大某专用琴房里传出的悠悠琴声也刚巧停下。

虽然方简此时很想问问江幺这几年的生活怎么样，大院里的大家现在又如何了，只是时间不等人，他们当下的紧要任务，还是明晚的表演。

“你好厉害！”

江幺站在他身后，看他对着曲谱练了一遍又一遍，短时间里，他竟然已经能背下大致曲谱了。

方简听出了她话里的惊与喜，笑意涌在眼底，伸手揉了揉她脑袋，“你忘了，我最擅长背书了。”

“方方哥哥什么都厉害！”她下意识地像是和小时候一样吹起了彩虹屁，等说完才反应过来，一时羞红了脸。

方简低头又去看曲谱，嘴角的笑却是压不住，和往日一样侧身抬眸与她对视，认真回了句，“小小也厉害，唱歌也很棒的。”

听着他的话，一股热意涌上头，江幺咬了咬下唇，支支吾吾道：“我…我其实没有…”

她看过BBS上许多人对她的评论，“唱歌好听”“嗓音清澈”等等。

只是江幺心知肚明，她并没大家说的那么厉害。

“小小，你已经很棒了，要自信，知道吗？”

“不要太在意他人的眼光，不要让自己活得太累。”

方简一只手轻覆在琴键上，唇角含着笑开导她。

“嗯。”女孩点点头，眉目带笑，像是听进去了他的话。只是身侧垂落的右手，指尖还攥着裙摆摩挲。

两人之间的交流与行为依旧默契，也没有半点生分，一点都不像是阔别三年后的合作。

江幺在他侧边站着，微微垂眸眼里就满是他认真弹琴的模样，坐姿端正而优雅。

想起昨天陈安才说过的，BBS上评论方简此人，如果只能用一个字，那就是——神。

神，是不可染指的。

那时，陈安靠在她身边，慢悠悠地读着屏幕上的话:

“清冷矜贵，礼貌疏离。像古代世家侯门的贵公子，也像那不问世事仿佛不敢沾染半分人间烟尘的神仙。”

偏首，她见少年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地舞动着，而神情一如既往地专注认真。

心里轻轻一笑，是掩不住的欢喜。

这人哪里清冷，哪里疏离了……

明明还是以前的那个方方哥哥啊……

因为重新遇到了方简，江幺满心都是被惊喜占据，根本没半分饿意。

等过了饭点，独自静下来看曲谱时，胃部终于向大脑传来了不满的信号。

恰巧方简停下手上弹琴的动作，随即起身阖上琴盖。

他眉眼微弯，偏头温和道:“我们先去吃完饭，回来再练？”

“好！”江幺弯着眼应下，边将曲谱放进包里，边随口提了句“我刚刚正好饿了，想着吃什么呢！”

方简漫步到她身边，自然而然地接过将她手上的包包，低声道:“是我考虑不周，忘了饭点。”

他这段时间因为竞赛和科研，常埋头在实验室里窝一天，吃饭什么的都是靠同伴提醒，自己脑子里除了机械就是机械，根本没有饭点这个概念。

“没事啦，我也不是很饿。”她忙摇摇头，额间的碎发修衬着小脸。

方简偏头垂眸看去，昏黄的灯光下，她的侧颜明净温和，显得一番岁月静好。

艺术楼到晚上依旧灯火通明，不过这层人不多，相比对面隐隐约约传来的架子鼓声，显得格外静谧。

走下楼时一路无言，出了艺术楼，他打破了两人之间莫名寂静的氛围才去，提到:“食堂离这儿太远，我们去东门门口那边吃点吧？”

南大是南城大学城里占地面积最大的高校，校区内分布多个公交站点，白天上课期间有小型公交车接送学生。

此时两人所在艺术楼，无论是离A餐厅还是B、C餐厅都较远，方简思索几秒还是定下了最近的东门小吃街。

“好。”江幺正低头在微信群里发消息，告诉那群发小方简回来了，此时听到他的话，头也没抬就顺着点了点。

见她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方简蹙眉不语，随后伸手拉了她的后衣领，少女一脸迷茫地抬头，“怎么了？”

“好好看路，别玩手机了。”瞧着她一双杏眸圆睁无辜的模样，他轻叹一口气，温和又耐心道。

江幺抬头，闪着亮晶晶的眸子和他对视上，而月光洒在眉眼，透着细细碎碎的笑意，她极为乖巧地应道:“好，知道啦！”

月色皎洁，树影斑驳，两人并肩而行，地上的影子拉得极长，又逐渐靠拢。

江幺垂落的右手握着微热的手机，而另一只手则揪着裙边。

身边少年挺拔如松，她时不时地偷偷抬眸，从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侧颜刻画得无可挑剔。

两人走在鹅卵石上，只是这一出神，江幺就没注意脚下的步伐，左脚踩到了小石子一时软了腿，身子也朝旁侧倾斜。

“呀！”

“当心。”他立即转身，伸手稳稳将女孩揽住。

方简这一路虽是目视前方，实际上心思大半都放在身侧小人儿的身上，连她偷偷瞟自己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

扑面而来的沉稳男性气息，带着一点熟悉的薄荷淡香，江幺微微一愣。

而她也不知是因为差点摔跤吓的，还是因为突如其来的拥抱吓的，两只小手还紧紧揪着了方简胳膊，没放。

头顶传来一声清澈温和的笑声，随后道:“这么大了，怎么还冒冒失失地？”

“我…我…”江幺没听清他的话，霎时只觉得脸颊滚烫，仿佛有一股血液直向心间而去，扰得心涌澎湃。

方简见她还在失神状态，眼底细细碎碎的笑意难掩，使了力道将她扶正，打趣道:“也是，我们小小可还没长大呢！”

“谁说我还没长大！”她忽然像只炸毛的小狮子，说话这话又低下头快速从他怀里退出，不过经过这一出，两人并肩的距离倒是更近了点。

怀里的软玉温香一时没了，方简倒是失了神，竟回想起刚刚那瞬间，他手触碰到的娇软。

“读大学了，那就是大人了！”江幺倒不知道方简此时的想法，自己低头思索了几秒，抿了抿唇抬头认真道。

“好，长大了，小小也已经是大人了。”

少年伸手又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得温和开朗，语气里还带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没有半点往日里的清冷疏离。

“嗯。”少女眉眼挽笑，工整绮丽，在月光下晕染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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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三条白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