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雨的泽城如诗如画,街道上人声喧哗,沿街叫卖的、讨价还价、锣鼓喧嚷,寻常百姓辛苦讨要生活、化为人形的小妖怪融入人间共同勾勒出一副色彩鲜明的市井生活。
她企图能得到一丝丝关于周公子的线索,但大多人没听说过他,她很怀疑这人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亦或是虞美人花妖一场虚幻的美梦。
正当她在思忖之际,有两匹白马呼啸而过。
上面坐着不知那户人家出身的少年吸引了众人的眼光,他衣着明媚,锦帽貂裘,一看便是家境富裕的少年,他神情散漫地握住缰绳,看也不看周边艳羡的目光。像一阵风从街道上一晃而过,只余下一道烟尘在空中静静飘散。
泽城为一偏远小城,生活的多为布衣百姓,这样的人并不多见,众人侧目稀奇地看了一会儿,便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继续自己的事情。
冉云祉的眸子里映照出街道上鲜活的景象,嘴角漾开一抹温柔的浅笑。有珠玉加身,自然有柴米油盐,寻常琐事相伴,云烟过处,构成她向往的人声鼎沸、声色犬马的人间。
此刻的她正咬着稞饼挤在人群里,蹲在卖糖画的老伯面前看了半晌,才终于排到自己。她笑嘻嘻地付了银子,拨动转盘上的转轮。
指针停留在花朵上,冉云清试探着问着:“老伯,做出来花朵的样式,可不可以自己选择呀?”
“姑娘想要什么花?”老伯看起来年纪五十上下,板着一张脸,看起来不太好说话的样子。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灵光一闪:“虞美人吧。”
老伯没说话,手上动作却没有止住。
他用左手舀起散发着醇香味道的糖汁,在石板上飞快的浇筑,如同在纸上绘画般行云流水,顷刻之间一朵俏丽的花朵自他手下盛开,甚至连花蕊和花瓣的纹路都做了出来,看的她连连称奇,根本不舍得破坏这份美丽。
“阿祉,你在这里做什么?”一道略显无奈的声音响起,原本拥堵的人群自觉绕开了一条路,有人来到她身旁停下。
她们并未在一起长大,这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外人面前,样貌相同的姐妹俩本就稀奇,有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阿祉,你是不是在耍我?”冉云清看着手里捏着糖画笑的像个孩子般的冉云祉,轻轻叹息。
他们几乎把泽城翻了一遍,也没有找到阿祉所说的周公子。
“姐姐,有句话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人,说不定会自己蹦出来。你们累了吗?我请你们吃糖画吧。”她亲切地挽着冉云清的胳膊,向站在人群之外一红一白的两条人影挥手喊着,“快来这里,有好东西。”
戴苍不急不慢地往这边走,他动起来的时候,长袍被晚风吹得缓缓纷飞,像蝴蝶振翅而飞的翅膀,随意慵懒。由他作为对比,烛乐远比他走得要快,束起的头发在他脑后微微跳跃。
四个人将糖画摊位围成一团,冉云祉大手一挥,颇为豪迈地道:“一人一只,多了没有。”
“你又乱来,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冉云清道。
倒是戴苍似乎很有兴致地盯着这些小东西说:“没关系,反正我们也闲来无事,难得二小姐请客。我还没见过这小玩意呢,师妹,你呢?
“师兄,你怎么也跟着胡闹?”话虽这样说,她却不再反对,而烛乐更是没什么意见,事实上他看上去似乎在神游,在冉云祉投来询问的眼神时,才稍微回神轻轻点头算是同意。
见大家没有异议,冉云祉欢喜地问道:“老伯,糖画的内容能不能照着我们的模样做?”
老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可以。”
“那就给我们四个人都做一副吧。”她在摊位上添了几个铜钱,老伯拿起来颠了颠,神色放缓,收在怀里。
“想要什么姿势。”他以一副轻松的口吻说道,仿佛无论是怎样画面,在他高超的手艺之下都不是难题。
她低下头想了想,比了个很俗却很万能的剪刀手pose。
这个手势在烛乐看来古怪绝伦,他失神片刻,盯着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名堂来。
……蠢死了。他十分嫌弃地想。
察觉到他的视线,冉云祉向他招手:“看我做什么,你也来啊。”
“这个手势好有趣,我怎么没见过?”戴苍行走江湖多年还是一次瞧见,一手撑着下巴仔细端详,显得格外好奇。
冉云祉得意地想,你们当然不知道啦,这可是我们那边十分盛行的pose。
站在他身边的冉云清脸色微变,她似乎想说什么又改了口,“在我们家乡……很常见的剪刀手姿势。”
冉云祉惊喜的回头,与冉云清两相对望,透过彼此的身体,仿佛看到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灵魂。
家乡!同道中人!
这感觉好比漂泊在孤单的城市遇到一个老乡,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突然感觉到亲切与归属。
“有意思。”戴苍与冉云清商量,“我们也做这个手势吧?”
冉云清扯了扯嘴角,她已经很久没做这样的动作了。
沉浸在他乡遇故知的巨大喜悦中的冉云祉,一回头见烛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连忙道,“不如我们也……”
“我不要这个。”烛乐连连摇头,甚至倒退好几步,态度十分坚决。
这群人犯蠢不要带上他,他对任何事没有兴趣。一身白衣的少年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如同一盆凉水浇下来,热情褪去,冉云祉登时就怒了,指着他凶神恶煞道:“你怎么这么不合群?就要这个!我出钱我说了算!”
他孤单倔强地站在那,黄昏拉长了他纤长的影子,一抹无助的感觉笼罩着他。
怎么莫名有一种欺负老实人的错觉,她嗫喏嘴唇,态度弱了下去,“烛乐……真的很有意思啊!你就试试。”
说完来到他身侧,趁他不备握上他的右手。
他在她眼底看到了类似于示弱的恳求。
“糖画很甜的,很好吃的,你真的不想尝尝吗?”
那抹温暖在他手背稍作停留,将他的手指捏成她想要的形状,复又离开,有些先斩后奏的意味了。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突然靠近,呆呆的望着她。
那个人站在他面前,已经退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笑得半分狡黠,半分无辜,晚霞映在她的侧脸,让她看起来一半是救他脱离苦海的神女,一半是引他坠入深渊的魔女。
糖画……让他脑海里涌现出一丝模糊掉的记忆。
“……好吧。”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总归也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糖画老人手指灵动地翻飞,栩栩如生的糖画便依次递了出来,画作生动传神,用糖纸小心的包起来,每一个表情都刻画的像是几人的缩小版。
冉云祉非常满意,将他的糖画上举在半空中。
糖画上的烛乐因她的动作摇摇晃晃,眉头都皱在了一起,露出极为别扭的模样,看上去真的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做这个手势了。
看着有些可爱。
她故意将他们两个糖画放在一起在他面前晃:“你看,这不是很好看吗?”
糖画的反射的微光递到他的眼睛里,空气里甜腻的香气让他有些眩晕。
烛乐眸光微闪,他觉得好像落入了她设下的陷阱里,开口迟疑地问:“你好像很开心。”
他的确有些不明白,一幅糖画有什么搞开心的。
冉云祉很是正经地轻轻敲了他的脑袋:“大家在一起,我自然很开心。”
“给我。”他伸手去抢,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臂,被她轻盈地躲开,他的动作僵在原地。
那边,她趁这功夫将他的糖画宝贝似的放到怀里去。
“刚刚不还是不要吗?”她的尾音都带了一丝得意,“继续抢啊。”
烛乐盯着她的胸前,片刻后意识到什么别开目光。
她好像在捉弄他,被戏弄的感觉很烦躁,却不能发作。
在他那张十分具有欺骗性的面容上,就算是生气,也被他隐藏的很好,只是他故意流露出一丝无辜又凄然的情绪。
他在想为什么当时不直接把她弄死。
他面上一片平静,不喜不悲,拳头却悄悄捏紧了。如果他捏住的是那人的脖子,只怕她的脖子会被他生生捏断。
眼前出现一副糖画,包裹的糖纸已经被拆开,上面裹了浓浓的糖浆,呼吸之间,鼻尖尽是甜蜜。
烛乐死死盯着糖画。这糖画是冉云祉的样子,她做着那个蠢手势,咧着嘴,笑的傻里傻气。
“别生气嘛,我把我的给你,来,一口把我吃掉消消气吧。”她半开玩笑的说着,又往他面前递了递。
她怎么可以笑的这么讨厌?还有旁边两个人,为什么也看着这东西笑的那么开心?明明很蠢。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得不让面前的糖画消失。
他微微弯起了嘴角,面无表情地接过,在冉云祉惊讶的目光中,毫不留情的把糖画的头一口咬掉了。
意外的,许久未尝过的味道,入口即化,香甜的口感在他嘴里蔓延,却不觉得腻,一口甜到了心里。
原来这就是甜啊。
他微愣片刻,好像想起了曾经也有过这样一个人递给过他心心念念的东西。
影子很淡,和周围的纯白一样模糊了,又像是他幻想出来的一个人。
甜味褪去后,许久又漫上一抹苦涩的滋味。
也对,他的生命里,不该有这样的甜。
“你真残忍。”冉云祉好不伤感地望着那残缺的糖画,她还没来得及看上两眼,他们三人的糖画还好端端地拿在手里,结果烛乐接过去一口便咬掉了她的头。
他们三个完好无损,而她,身首分离。
像是一种未来的诅咒,她最终会死于那个反派的手心。
冉云祉悔不当初,早知道就把他自己的糖画给他,让他自己头掉,省的他拿她的糖画出气。
眼看冉云祉不爽了,烛乐眼底偷偷浮现一抹报复得逞的快感。
被他扳回来一局了,无论她怎么做,她的生命都牢牢掌控在他手里,只要他不顺心便把她捏死。
他微微垂下眼睫,虚情假意地道歉:“对不起啊,我一不小心……”他小心翼翼地递过糖画,“你还要吗?”
要什么要啊,头都没了啊!冉云祉瞪了他一眼,塞回他的手里去。
“不要,你自己吃了算了。”她闷闷不乐地咬着先前的虞美人糖画,原本很期待的东西索然无味。
戴苍看过来,“咦,是虞美人?”
“我记得山庄里也有一株很好看的虞美人,是罕见的粉白色,原来二小姐喜欢虞美人?”
还未等冉云祉回话,一旁的糖画老伯突然多嘴说了一句:“粉白的虞美人,我记得许多年前见过这么一株……”
下一秒一个身影扑了过来,冉云祉惊喜过望,语气激动:“老伯知晓花农周公子家在何方?”
老伯又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周公子倒是没见过。”
冉云祉悻悻地松了手。
“当年倒是有个邹公子将虞美人以高价卖给我,那时候他看起来很高兴,我听他说什么有着落了。”老伯徐徐接了一句。
冉云祉:“……”
周公子,邹公子。呵呵。
她干笑几声,怪不得她找不到,说到底还是虞美人花妖记错了啊!
戴苍也是玩心挺重的一孩子,烛乐在其他两人面前是哑巴不主动说话的那种。
——
修了一下手势,把“比心”改掉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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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糖画(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