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曈脑中一片空白地走了很久,她不敢让自己停下来,不敢让自己有安静的时间。
因为她不敢去细想一些东西,害怕去思考自己是否彻底失去了什么,她麻木地向前走,只念着要走远一些,再远一些,最好能找到一个彻底没人认识她的地方。
青山宗这一片有太多人听过她的名字,她不想遇见那些人。
她不知自己怎么走到渡口来的,晕头晕脑地听见有人粗声粗气地叫着人上船,她凑上去问了一句船要去什么地方,满脸络腮胡的男人用怀疑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很不客气地说了两个字。
云曈想了一下,是个没听说过的地名。于是她又问道:“离这远吗?”
男人又上下打量了一遍被帷帽遮住面容的女人,冷哼了一下,转过身去,没理她。
云曈察觉到了男人嫌弃怀疑的眼神,她掀起帷帽低垂的白纱,用男人打量她的眼神打量了一遍浑身都写着不耐烦的男人,看着他再次问道:“你说的那个地方,离这里远吗?”
胡老二烦得要死,刚想骂人,可才刚转过半边身子,眼神就跟云曈探过来的视线撞在一起。
原本帷帽遮住了她脸,胡老二只看出这人身形高挑,气质清雅,他当这人又是个闲得没事干的富家小姐,故而答了一句就懒得理了。可现在瞧见女人眼神,胡老二才发现自己完全认错了。
女人的脸确实像极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眉间一点血红的朱砂,模样极好。只是脸像,她的眼神却与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姐完全挨不上关系,瞳仁乌黑,眼神格外冷,像是风雨欲来的前夜,瞧得人莫名发怵。
胡老二混迹江湖多年,就这一个眼神便肯定此女子绝不简单。
回想女人古怪的问题,胡老二打了个激灵,他嗅到了钱的味道!
“远!远得很!”方才还爱答不理的男人瞬间换了张面孔,脸上仰起谄媚的笑,搓手问道:“在下胡老二,姑娘是躲仇还是避世呢?咱们招风船队嘴严得很,绝对不会泄露姑娘行踪,姑娘来了这就跟没来一样。”
云曈没答他的话,重新放下白纱遮住脸,问道:“多少钱?”
这么干脆!
胡老二眼睛一亮,心想自己今日果然是撞大运了,这种躲仇避世急着离开的人最好坑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伸手比出一个数。
真是狮子大开口。
云曈隔着白纱看着胡老二比出的数,脸色淡了几分。若不是她今日心情不对,定要与这人好好说道一番。
她压下自己的脾气,只问一件事:“何时出发?”
“只要姑娘来。立刻!马上!”
云曈点点头,取出银两递给胡老二:“只要把我送到地方就够了,其他的都不要烦我。”
胡老二双手接过,见到了钱就听不见话了,他胡乱应着,告诉了云曈船的位置。
云曈平日最讨厌别人敷衍她,可她现在却懒得对胡老二再说什么,她上了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就直接坐下了。
船上还有一些船员和路人,云曈无心去看,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
她只想船快些开走,随便去个什么地方,只要能让她离青山宗和天霁山越远就好。
云曈很烦躁,她明明是想让自己的身体休息片刻,昨日被束灵绳捆了五六个时辰,手腕就不提了,她的手臂和腰腹都被勒得连衣物触碰都觉得疼了。可她一坐下来就按捺不住地移移腿动动手,身体停不了,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停不了。
她靠着一个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木箱,背上凉嗖嗖的,脑子里却发了疯似的想一个人。闭上眼时似乎能听见他的声音,屏住呼吸的时候有一瞬错觉,仿佛又看见他向她伸出手,鼻尖似乎闻到了他身上的冷梅香。
眉间那点朱红突然烫了起来,一下一下地刺激着云曈,警告着她。
“心魔不除,血印不解。你越是妄动欲念,纵容心魔侵扰,血印的封印便越难解。血印不解,你就催动不了灵力,长此以往下去,终有一日会将你的灵脉压得枯竭。”
如雪般明澈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云曈颤抖地闭上眼,仿佛又见到他满是失望的脸。
“云曈。不要让你这些年的努力被一个可笑的心魔毁于一旦。”
云曈的手在帷帽白纱下轻轻举起,手指停在眉间滚烫的血印上,想碰,又不敢碰。
很久之后,她只能沉沉地叹出一口气。
船已经开了快两天了,云曈还没有闭眼睡过觉。
她不知道自己会梦见什么。
她这两天没移过位置,话也不说一句,有几次她都捉到船上其他人好奇的打量目光。
可她依然一动不动。
直至第三天,云曈终于累了,在天黑得彻底,船上也睡倒一大片的时候,她浅眯了一会儿。
一睡就出大事,云曈在寒水里扑腾着挣扎醒来时,脑子里再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思绮念,满脑子想的,全是让人火大的咒骂。
他大爷的,船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