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琴弦颤音响起,透着浓浓疑惑。
“先前楼主传音也提到了七月十五……咳咳,想是苍玉你在专心抚琴,无暇分神去听,大意就是新添了个中元鬼节……”
君珩一心二用,解释着天书新规时,不忘在心底生疑。
琴修是依靠五行之木来修行,若是整个青阳峰琴修都做不到枯木生芽,那么阿妖又是怎么做到的?
……
及至季秋来临,九爻门弟子才彻底完成任务,将游荡在人间的众鬼送回八玄幽都,人间恢复祥和。
新月如钩,悬于树杪。
坤灵峰上,君珩在屋中打坐运功,欲彻底驱除血池鬼母的鬼气,晨光熹微时,沧溟剑破门而出,引来巡察弟子。
“大师兄,”见君珩闭目垂首,心跳呼吸俱无的模样,弟子立刻警觉,“快,速请师父前来。”
未几,有流光从天而降,包裹住君珩直飞坤灵峰剑阁,沧溟剑后知后觉,紧追而去。
很快,其他四峰长老也闻讯而至。
晨起练功的弟子们观此,不免惊疑道:“五峰长老素来都在主峰希夷阁议事,怎么如今全都去了坤灵峰?”
这份疑惑,在坤灵峰弟子出现时得到解开,于是大师兄君珩出事的消息如涟漪般传开。
正躲在树后偷吃米糕的朱砂:“!!!”
她飞身冲到坤灵峰弟子前,大力到差点把人举起来,“说,大师兄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又昏迷不醒了?”
“你,你怎么知道?”被揪着衣领的坤灵峰男弟子,还没来得及说出大师兄怎么回事呢,就被朱砂先点破了。
“坏了!”朱砂喃喃自语,撒开手狂奔向后山,如果大师兄的情况跟平安凶肆那回一样,那么能唤醒大师兄的,只有阿妖!
可很快,朱砂又急停在山道上碎碎念。
“万妖圃有八位奉道长老镇守,出入口所设阵法繁琐,至少需要四位长老才能启阵,我若贸然前去,只怕适得其反。”
就在朱砂急得不行时,有人影御空从山上飞下,飘若惊鸿般让朱砂眼睛一亮。
有了!
……
万妖圃外。
“朱明峰朱砂/玄英峰乌檀,见过奉道长老们。”两名女弟子对着面前的四位奉道长老行礼,两人衣袍镶边一红一黑。
朱砂活泼俏丽,乌檀英姿飒爽,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显然不对劲。
“你们这是怎么了?”
朱砂生气的指着乌檀,“长老,都是二师姐不对,二师姐方才说她在山顶见到了阿妖,可是阿妖是我与大师兄带回,并被守山弟子亲自送来万妖圃的,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山顶?”
阿妖,奉道长老们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最没本事的小妖,当下便道:“此妖,确实在上个月就被关入万妖圃。”
乌檀平静道:“弟子亲眼所见,那妖行迹鬼祟幻术了得,还用叶子做替身迷惑我!”
朱砂恼怒反驳,“定是你看错了,阿妖笨得很,根本不会幻术。”
两人针锋相对,奉道长老出声制止后,便决定启阵查探,毕竟乌檀是九爻二师姐,更是众所皆知的武痴,是以乌檀从不说假话,再者阿妖是照妖镜都照不出来的独一份,此事或许当真有异。
就在紫藤花架下的阵法开启时,朱砂默默上前几步,身后乌檀手中长鞭骤现,一鞭缠住朱砂腰身,二鞭抡圆了手将朱砂甩进阵中。
两人配合的简直天衣无缝,四位奉道长老都惊呆了:“……”
只能匆匆施法变阵,“生门,救人!”
阵中罡风无处不在,朱砂强行运功抵挡,可手背面颊仍被割开无数道血口,整个人也被伤及倒地,许是四位奉道长老出手运转大阵,罡风突然消失不见,朱砂也终于看见了前方光点,铆足了劲飞身而出。
可刚瞧见圃内景象,后领便被一双大手揪住,朱砂只能扯着嗓子,连喊数声‘阿妖’,便被奉道长老带离万妖圃,扔在外面石砖上。
“胡闹!”
“弟子知错!”朱砂和乌檀齐齐跪下认错,态度诚恳的不得了。
万妖圃内。
阿妖骑着小狼妖赶到入口处,挠着身下狼妖油光水滑的皮毛道:“三崽,你真没听错?”
小狼妖开口就是奶声奶气正太音,“肯定没听错,那女声很着急地喊着‘阿妖’,这万妖圃内又只有阿妖姐姐你叫这名。”
阿妖打量着紫藤花架,忽然眼神一亮。
小狼妖抖着耳朵道:“阿妖姐姐,你可别胡来,万妖圃出入同口,设了极其厉害的杀阵,先前有个大蟒妖暴躁强闯,都被绞杀在阵中了,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好啊!
阿妖又找到了退游的好办法,当下乐颠颠翻身下地,美滋滋跑向紫藤花架。
小狼妖惊恐地去张嘴叼她,却被阿妖拿出拳头大的山楂堵嘴,酸得浑身激灵,只能眼睁睁看着阿妖消失不见。
“不,阿妖姐姐!”山楂湿哒哒滚落在地,小狼妖悲伤地嚎叫出声。
身下阵法飞速变幻,阿妖随意抬脚移动着,周身光景影影绰绰,可她不但没有被榨汁,还站在了外面的紫藤花架下,看见圆形石砖上被说教的两道身影,右边那个身前留发辫的还挺眼熟。
阿妖往前走了好几步,出声试探道:“……朱砂?”
众人闻声,抬头的抬头,回头的回头。
这一刻,山风都静止了。
朱砂眼睛圆瞪,乌檀难掩诧异,连四位奉道长老都惊得揪断胡子。
众人异口同声,“你,你怎么出来的?”
“我,我走出来的啊,”阿妖见他们不信,便再度回到紫藤花架下做示范,“不信你们看着啊。”
说完,她转身走进阵中。
她进,她出,她又进,她又出。
顺带还安抚好了哭丧的小狼妖三崽,答应回头给他带只烤鸡。
“朱砂,”阿妖挠着下巴,一脸真诚的建议道:“你说有没有可能,这万妖圃的阵法坏了?”
方才还在阵中惊险万分,如今还浑身伤痕的朱砂立刻反驳,“怎么可能!”
“那……”阿妖话还没说完,忽觉腰间一紧,随即就像个风筝似的被凌空甩飞,又被飞身而起的朱砂捞住衣领,直奔坤灵峰。
收回长鞭助攻的乌檀老实跪地,对着四位奉道长老道:“弟子又知错了。”
四位奉道长老:“……”
乌檀面上平静,可垂下头时眼底满是狂热:能在万妖圃出入自如,定是个不世出的大妖,回头好好领教一二,说不定多磨炼磨炼,她乌檀就能赢过大师兄,做整个九爻的大师姐呢。
坤灵峰,剑阁外的竹林石灯后。
朱砂看着阁中光华未散,就猜到师长们还在救治大师兄,于是开始分配任务。
“听着阿妖,大师兄现在需要你,我会想办法把守阁弟子引开,你见机行事进去,就像上次棺材那样,把大师兄唤醒就行。”
阿妖有些纠结,伸手捏起石灯上的竹叶,“这,这不太好吧?”
把人唤醒就得牵手,偷偷摸摸牵手也没什么,可要是大庭广众下,堂堂九爻首徒和一个妖女手牵手,那画面……简直不要太劲爆。
朱砂以为她不想救人,气呼呼道:“有什么不好的,你忘了大师兄对你多好了吗,你忘了山下宋家食肆那碗面了吗,你要做个知恩图报的好妖!”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天大地大,救大师兄最大!”毒唯朱砂召出长弓在手,飞身到另一侧放箭,引走了守阁弟子。
阿妖一路冲刺到剑阁门口,正犹豫要不要礼貌性敲门时,身后传来一道疾风推背,让她不受控制地撞开大门,往里飞扑而去。
——
君珩又入了梦魇,被困在那座荒山上。
这一次,他先行运功封闭五感六识,拒绝再受到那股复杂情感的蛊惑,即便沧溟剑缕缕召唤不出,但他仍坚定地想要打破身前屏障。
但屏障越被攻击,他就越遭到反噬,剑阁内的君珩肉身也因此频频吐血,即便有五峰长老联手启护灵阵相助,也只能助其缓解伤势,而不能将人彻底唤醒。
事态焦灼时,剑阁大门被人撞开。
一道青衣飞扑入殿,穿过正透着光芒的护灵阵,径直扑到打坐的君珩面前,无视殿内的五峰长老,伸手就去抓君珩的手。
一只手还嫌不够,竟两手齐握,甚至还……还软软倒在了君珩怀中,当真是得寸进尺,可恶至极!
五峰长老:“……”
阿妖也觉得奇怪,上次分明一只手相贴就进入君珩梦境了,这次却迟迟没反应,于是她索性两手都伸了过去。
腕间水珠细细闪烁起来,阿妖如愿进入君珩梦境,到了那座荒山上。
同样的半山腰,同样的君珩。
但这一次,他不再形同傀儡般原地迈步,而是不遗余力的攻击着身前空气墙,哪怕缕缕受创也不愿停手!
“君珩,君珩?”
阿妖怎么呼唤他都没有反应,索性移步站在君珩对面,急声呼唤道:“君珩,停下!”
君珩剑指将将落在阿妖眉心,其指尖所聚层层剑意,带着所向披靡的杀气,仿佛要将一切击碎的无畏,阿妖恍然大悟:怪不得外面他面色惨白嘴角带血,原来在梦境里已经内耗成这样了。
“君珩你醒醒!”阿妖见他毫无反应,索性伸手齐握住他的手腕,铆足了劲缓缓往下压去!
然而下一瞬,阿妖就被猛然震开到一侧,踉跄到连连后退,而君珩则再度向身前屏障出招,誓要不死不休!
不,不能让他再攻击到空气墙,不然就真能达到‘自灭’成就。
于是阿妖奋力扑向攻击范围,以身承受住数道凌厉剑气时,整个人也重重撞向空气墙,被弹回滚落在君珩脚下不远处,狼狈到眼前重影,随着腕间水珠的护主感应,她那双墨瞳瞬间变成摄人心魄的青色,只撑身一眼就让君珩冷静下来。
“阿、妖?”
君珩喃喃自语,抬手解封掉五感六识,彻底恢复神智,忙俯身去查探阿妖情况,“阿妖姑娘,你没事吧?”
阿妖:“……”妖之将死,其眼也明,她竟然看到了彩色的君珩!
阿妖眼皮越来越抬不起来,她艰难地抓住君珩的手,嘴唇翕合着说着什么,君珩还没听清呢,她就彻底昏死过去。
剑阁内。
五峰长老撤掉护灵阵,静观其变许久,也不见君珩有所醒转。
见青衣女子倚靠在爱徒怀中,两人一副生死缠绵的恩爱样,坤灵峰壶觞长老气得眼睛生疼,索性召剑而出想要永绝后患。
剑势将落,却被一柄长剑相迎阻挡。
壶觞长老定睛一看,竟是爱徒君珩的沧溟剑护主,于是浑厚的声音满含怒火,“沧溟!”
沧溟剑‘嗖’地退回君珩手边,尔后清朗又愧疚的声音响起,“师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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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二入君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