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留三日,众人借宿在小山哥家中。
荼白去了厨房,想帮着小山嫂做饭,小山嫂惊得连连拒绝,哪有男人下厨做饭的?
可还是拗不过荼白展现的厨艺,只好应了下来。
小山哥有个六岁的儿子,虎头虎脑的很可爱,本在院子里转叶子风车玩儿,见人就腼腆的往奶奶身后躲,朱砂很喜欢和小孩子玩儿,就笑眯眯上前去逗他。
苍玉不喜人多,在房中待着没出来。
阿妖坐在门外栏杆上,见乌檀听完君珩所说,点着头大步朝着右边而去,边走手中边化出一叠符纸,应当是去布置什么了,倒是君珩抬脚走到栏杆外,面朝着阿妖而站道:“阿妖姑娘,今日有话要说?”
“我不明白,”阿妖侧头看向他,“为什么今天茶摊外的黑影,要让小白去追?”
当时明明乌檀都作势起身了,愣是被君珩传音制止。
以乌檀的修为和杀伤力,至少不会空手而归吧?
君珩微微点头后道:“荼白确实不及乌檀善战,但若让乌檀去追踪,以她打起架来不管不顾的性子,定会出手控水化冰追击黑影,也势必会伤及其他水中生灵。”
“渔民虽然惶恐,但话里话外所说,足见黑影从始至终并未伤人性命,只是在捕鱼这件事情上双方出了分歧,左右我们还有三天,不必急于一时。”
原来如此。
阿妖小幅度拍着双手,笑眯眯夸赞道:“不愧是行事稳重的九爻首徒,君少侠就是思虑周全。”
因为鼓掌的动作,她的衣袖往下坠去,露出红线缠绕的手腕,和上面串着的沧溟小剑,君珩目光扫过之后,面上笑意微微加深,“阿妖姑娘谬赞。”
趁着乌檀还没回来,院子里朱砂正与小孩子玩闹,阿妖便倾身低语道:“君珩,既然你随身带着万妖圃,能不能让我进去一趟,很快就出来。”
她在荼白乾坤袋里存了只烤鸡,想有空送给小狼妖三崽。
只是先前在九爻的时候,她被八方楼主拘着不能靠近万妖圃,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九爻,也是时候实现承诺了。
满眼期待里,君珩不自觉垂眸避开,转身看向天边斜阳道:“抱歉阿妖姑娘,师门有令,不到蓬莱蜃阁,不可擅开万妖圃。”
阿妖被拒绝,却也没有太失落,只是有些心虚的叹了口气,可怜的三崽呐,那就只能继续‘下次一定’了。
——
次日天蒙蒙亮时,八艘渔船齐齐开动,九爻众人分别乔装上船。
眼见其他船上的仙长们拿剑的拿剑,握弓的握弓,执鞭的执鞭,小山哥兴冲冲的看向自己船上的阿妖,“这位阿妖仙长,你的本事是……”
阿妖仙长:“……”
阿妖仙长微微沉默后道:“我啊,我命硬。”
“啊?”小山哥很不理解,眼睛里都透漏着迷茫。
阿妖仙长指着水面作保,“你放心,若是那‘水鬼’扑上来,我就英勇挡在你面前,定会好生护着你的。”
NPC选择和‘水鬼’来场双向奔赴。
可直到太阳高挂头顶,众人数次捕鱼起网,网中只有些许小鱼在扑腾跳跃,根本不见‘水鬼’的踪影,荼白嗅觉极好,又站在最前面那船上,静心凝神感应下,仍旧一无所获,远远对着众人摇头。
一日如此,次日如此,直到第三日还是如此。
但顶着黑眼圈的众渔民却彻底暴怒,拒绝再下湖捕鱼。
“还说是九爻仙长呢,如今看来莫不是骗人的?”
“你们这些仙长不是有仙术吗,为何不下湖底去捉‘水鬼’,反倒装模作样见天游船,我们一家老小还等着打渔赚钱呢,可没空陪你们瞎胡闹。”
“是啊,说是三天之内解决‘水鬼’,可如今咱们连‘水鬼’的影子都没瞧见,走走走,大家都回去吧,等踏踏实实睡上一觉,起来就把这些湖边柳树都砍了,指不定就万事大吉呢?”
豆豆眼渔民还是不想放过柳树,带着几分泄愤感提议道。
朱砂气得手指骨噼里啪啦作响,怒气冲冲的回怼过去,“且不说三日之期没到,水鬼之事是真是假还不好说,就冲你们这种态度,我们还何必留在这里受气,师兄师姐,我们走!”
阿妖正坐在柳树上打瞌睡,腕间沧溟小剑剧烈颤动着,跟闹钟似的把她叫醒,一睁眼就看见右前方大步走远的朱砂,就连乌檀苍玉等也抬脚跟了上去,只有君珩站在柳树下手握沧溟轻敲着剑柄。
阿妖:“……”
“阿妖姑娘,我们该启程了。”君珩面色薄怒,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抬手递过去沧溟剑鞘。
阿妖整个人还在犯困,迷迷糊糊的伸手握住沧溟剑鞘,跟着君珩走了一段路,这才渐渐清醒过来,“等等,这就走了,不是说连着下湖三天,必能解决问题的吗?”
——
与此同时,望着众位九爻仙长们离开的背影,渔民们面面相觑起来,“这,这怎么还真得走了?”
好不容易遇上能解决水鬼的高人,如今还撂挑子不干了,大家伙气得什么难听话都说出来了,尤其是那个豆豆眼渔民。
“……行了,”小山哥阴沉着脸,这几天熬出来的胡须也没来得及刮掉,摸上去还有些扎手,“老九你就闭嘴吧,先前说问了风水先生要砍树的是你,如今联合大家伙气走仙长们的还是你,你就不能安分点吗?”
“小山哥我……”
“你什么你,咱们可是说好的,听从仙长们的安排,这三天只管老老实实下湖捕鱼,可这第三天还没过去呢,你就上赶着挑事,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见你逮住那水鬼啊?”
如今水鬼还没捉住,渔民们彼此还闹崩了,各个唉声叹气的蹲在湖边。
湖水里的黑影一闪而过,带动着波纹游向深处,唯有湖边歪脖子柳树的沾水柳枝轻柔摆动着。
大家伙还是听小山哥的,打算再下湖一次,除了豆豆眼的老九。
“哪怕还是小鱼小虾,但至少咱们对得起良心。”
众人撑船出发,渐行渐远。
然而原本向东去的船只,却不知怎得往北飘去,大家伙都是水上老手,察觉不对时,纷纷拔出水中的船桨,却各个惊呼出声。
“这,这怎么回事?”
“我,我的也一样。”
“水鬼,一定是水鬼……”
每个人情况大差不差,手中木头做得船桨下端那扁长形桨板,已经被啃得破破烂烂,乍一瞧船桨跟个长棍子似的,在水中根本不起作用。
尤其是看到桨板上的啃咬痕迹,大家伙更是吓得胆颤心惊,有人想要跳湖逃生,却看见湖底下绕船的一团团黑影,只能后怕的靠着船身,眼睁睁看着北岸越来越近。
茂盛的荒草像是荆棘,扎得众人眼睛疼。
水下黑影们速度极快,戏耍着七艘船只或前行或打转,直到几声‘嘤嘤’叫响起,最前面的船只猛然横在水面,后面六艘势如破竹的撞上前去。
“啊!”
渔民们绝望尖叫里,几道身影翩然踏水而来,挥袖间已经定住六艘船只。
君珩五人分别落在一艘船上,抬手间祭出各自的法器,对着湖中黑影出招攻击去,剑光流转、琴声铮铮、箭落如雨、扇影绵柔、鞭风刚猛,直激起湖面水花数丈,水帘像是瀑布般高高溅起,只有阿妖被沧溟小剑直直送往北岸上。
阿妖:“……”
潇洒的是你们,摆烂的只有我。
就在她落在茂盛的荒草间时,高低不平的地面让她站不稳,趔趄着往后连连退步,直到靠住了根柱子,这才缓缓滑落着坐倒在地。
柱子?
荒草丛里,哪儿来的柱子?
阿妖疑惑着正要起身一探究竟,手却摸到了个软绵绵毛茸茸又湿哒哒的东西,她先是浑身一愣,然后不确定的反复触摸,确认手感无误后,便深深吸气抬手低头。
正对上一只深色的毛茸茸。
对方矮矮小小的正后肢坐地,扁扁的平头脑袋扬起,圆溜溜的眼珠下是深色小巧的鼻头,嘴巴里还嗦着右前爪,左爪则蜷缩在身侧不动,倒是身下大尾巴还一甩一甩的拨动着草丛。
阿妖歪了歪脑袋,这是……
“君珩,手下留人……留命啊!”
阿妖忙扶着石柱起身,转头扬声朝着湖面喊去,身边那只吃手手的毛茸茸一动未动,情绪稳定的不像话,倒是藏在草丛中的其他同伴,慌得不停‘嘤嘤’乱窜。
而正在湖面打得尽兴,一鞭卷起湖中黑影,打算抡鞭除恶的乌檀被君珩出声制止,只能泄气的收回寒魄鞭,对着被卷到船上嘤嘤乱叫的‘水鬼’,和被‘水鬼’吓到抱头痛哭的渔民呵斥道:“都住嘴!吵死啦!”
君珩抬手间,将五位渔民送到小山哥船上,然后催动船身缓缓靠岸。
其余四人配合无间,或拨琴或甩鞭或扇风或射箭,将捉到的‘水鬼’齐齐御空送到北岸上,和阿妖汇合。
“妖女,你乱叫什么?”朱砂没好气的飞身落下,却和阿妖一样没站稳,身形不稳到前后摇晃,还是被荼白扶住胳膊才没事的。
乌檀见状,挥鞭扫开身下大片草丛,露出地面上高低不平的石块,利落的落下身后观察着四方,抬眸望向石柱后边的草丛,手中寒魄鞭跃跃欲试。
琴声拦住甩出去的寒魄鞭,乌檀恼怒的对上三步外的苍玉,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瞧见这一幕,阿妖才缓缓往身旁挪步,露出那只还在吃手手的毛茸茸,“君珩说得对,这些根本不是水鬼,而是……”
跟着渔民而来的君珩应声道:“……是水獭。”
“《月令》有言:‘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中的‘獭’。”
《礼记.月令》:"[孟春之月]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獭祭鱼,鸿雁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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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月令之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