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商队领头的那位族叔过去也见过杨宜君,但并不了解这个族侄女儿的性情。这一路见她耐得住辛苦,一句抱怨也没有,还当她是个性情隐忍的人。却没有想到,她实际是个火药桶,一点就炸!
他本来还打算与这些兵痞好好谈,对方敲诈的数额如果不算大的话,适当满足一下也不是不行,大不了事后再找门路去告状。
却没有想到杨宜君一下就亮刀子了!
不过他也没有太多不满,一来是因为这些兵痞都冒犯到了女眷了,这是绝对不能忍的。二是杨氏能够在播州这四面蛮夷之地立族,很大程度上就是靠的能打、有血气!家族里性烈的人见得多了,这个侄女儿如此,颇有一种‘不出所料’的感觉。
而且他还有一种小心思:对上这些兵痞,其实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杨家的人在成都府能得到尊重是不错,但那是头面人物之间。至于下头的人到底如何,就要视情况而定了。
这些兵痞再是混账,也是兵营里的人,而兵营向来是一个封闭的地方。里头的哪怕犯错,也很忌讳外面的人多嘴插手...不管怎么说,武官们都会先对付外面,保住人再说。一个不能在外部压力下保住自己人的将军,是没有威信可言的。
当然,在内这个将军会如何严苛处置,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真要是这族叔出头,到时候闹大了,哪怕事情能解决,也少不了麻烦。但杨宜君出头就不同了,她是一个小娘子...女子在世人眼中其实是不具备‘独立性’的,这让她们缺失了许多权力的同时,也让一些‘义务’不存在了。
别说眼下一言不合就亮刀子,就是杨宜君当场杀人了,那些军中大佬也是没法和她一个小娘子计较的,也不会认为她的行为代表了杨家。
按照习惯,只会当成一个性烈小娘子保护名节之举...对此,真要是计较太过了,反而显得没肚量。
当然,这也是杨宜君是杨家嫡支的小娘子的缘故,换做是一个平民小娘子,命比草贱,也就无所谓计较不计较,早就遭了厄了。
不过这也是有代价的...一个小娘子,性情‘凶悍’的名声传出去,也是忌讳。不过这又是她自己的事了,不是自己女儿,族叔自然不在意。
一个杀过人的行伍男子当然不是一个小娘子拔出一把短刀就能吓住的,但‘播州杨氏’的名头确实让他迟疑了一下...在遍地是蛮夷的地方矗立不倒,成为蜀中孟家笼络的南面屏障,说起‘悍勇’的名声,那还是很大的。
但也就是迟疑了一下而已,是播州杨氏,又不是成都杨氏,山高皇帝远的。再者,谁知道这话是不是真的,万一是为了震慑旁人冒名的呢?
“嘿!倒是个性烈小娘子...还敢对官兵动刀仗!果然是反贼!”这样说着,就化拳为掌,要去攻击杨宜君的手腕,打落她手中的短刀。
杨宜君是真的从小和男子一样学习骑射、武技的,虽然越到后来,男女气力差距越明显,她没有了一开始压倒一众同龄男孩子的优势,但也不是什么花架子、软脚虾。
这兵痞的动作早在她预料中,她的反应也很迅速。反过来一下钳住对方的手,这里头用了巧劲,然后‘咔哒’一声,便是一声惨叫。对方在疼痛之下,反应更加迟钝、动作更加变形,杨宜君看准时机,短刀就戳在了对方脖子边上。
没有戳死人的意思,但用了些力气,所以立刻就能见到殷红血液流到白亮的刀刃上。
“胆敢!”一起来的兵痞反应过来,是又慌又气。他们不见得怕一个小娘子,但‘气势’这种东西是很微妙的,这么一会儿,他们的气势确实被杨宜君压倒了。一时竟想不到让旁边官船上的同袍过来,而是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时候,船上杨家的人也纷纷拿起了随身武器。这年头行商在外是很危险的,这些人自然都有一二利器随身携带。杨宜君也正是知道有这些人,才这样直接回击的...不然,至少要换个‘聪明’一点的办法,联系上成都这边官面上的人再‘回报’这些兵痞才是。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说了,这里是播州杨家的内眷,尔等歹人还有胆冲撞?”杨宜君的语气很冷,一点儿没有小娘子遇到这种事的慌乱与生疏。主要是动作片、武侠片看得多了,惊险场景多的是,杨宜君代入那样的场面,一下就‘心如止水’了。
“你们不要动,也不用担心我们会跑,船马上就靠岸了,等着见官罢...你们说你们是官兵?有何依凭?我见你们这般歹毒无状,倒像是冒充的官兵。若是真官兵,安能如此?”扣大帽子谁不会呢。
你会说我造反,那我还会说你假冒官兵呢!
等见了官,别人怕不怕不好说,反正杨宜君是不怕的——在她的记忆里,就算她闯祸了,也最多就是被长辈罚跪祠堂而已。别人跪祠堂是又羞愧又难受,杨宜君完全不会。羞愧?她虽然闯祸了,可她从不是一个胡来的人,她做的都是对的事,只不过不符合世人的看法罢了。难受?除了跪久了膝盖有点痛,她还能趁着什么都不用做的时间看剧呢。
这养成了杨宜君胆大包天的性格...这其实有点儿危险,很可能让杨宜君有朝一日因此惹出大事来。但到现在为止,她只是一个闺阁小娘子而已,所以还没有应验。
官兵见杨宜君言之凿凿,一点儿也不怕见官的样子,也真信了她是杨家内眷,而且还不是那种远支子弟——然后就是心里叫苦了,他们可没想到今次日常出门赚点儿‘外快’就会犯到太岁头上!
人家贵家小娘子若真不怕抛头露面,拼着让人传闲话也要和他们对着干...人家回家之后会被家中怎么管教他们不知道,但他们就惨了!
哪怕军中保下他们,回去之后也免不了严厉处置——处置他们当然不是因为‘碰瓷’,军丁军饷不足,日子不好过,各有‘出路’是公开的秘密。处置他们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赚外快的时候踢到了铁板,给军中惹麻烦了!
按下了这些‘碰瓷’的兵痞,等他们老实了下来,杨宜君这才收回短刀。等晴雯给她洗刀、擦刀的功夫,她还向船主打听起这些成都府兵痞来:“这般扰民之事,平日里多见么?”
船主遇到这种事也只能认倒霉,眼下是有杨家人撑着,但谁知道杨家人离开之后,以后会不会有对他的打击报复呢。当下叹息着道:“这般事一直都有...军中钱饷,哪怕是战时也没有足的,逼急了,也就兵匪一般样子了。只不过,这小半年,这样的事越发多了,大约是安东将军执掌一路中军后,治军越发严格的缘故。”
杨宜君从不错过获取外部消息的机会,又有《大公报》,所以对‘安东将军’并不陌生。这位安东将军姓孟名钊,是如今蜀国国主孟思道的孙子,其父原来是嫡长子来着,只可惜英年早逝,只留下了年幼的两儿一女。
孟钊居长,若不是他父亲短命,他本来是很有机会继承蜀王之位的。
但世事哪有如果,他父亲已经死了,他又不是什么‘好圣孙’,自然也就沉寂了下来。只是让人意外的是,最近一两年,他居然接连抓住机会,从众位叔叔中冒头,得到了孟思道的关注。
如今已经封了安东将军——因为蜀国国土有限,封王是很难的,所以国主之子除了极少数极受宠的,最多也就是封个将军。就这,孟钊就已经走在一些叔叔前头了!
杨宜君听说过,‘安东将军’执掌了一部分军队,却不知道他执掌军队之后弄出了这些事。
此时晴雯已经用干布擦干了杨宜君的短刀,将短刀放到精美的刀鞘中,递还给她。也听到了船主的话,奇道:“这治军严格难道不是好事,怎么会这样呢?”
杨宜君笑了笑:“如何只看表面...打个比方,你是见过底下仆婢的,是不是常有沾主家好处,肥了自己的?你觉得这些事,上面管家的夫人们都不知道?既是知道,为什么不一概取缔?”
说着杨宜君还感慨:“还是要多出来看看,不出来,哪里想到有这样的事呢?”
孟钊治军严格,那自然就断了很多人赚外快的路。治军严格是好事,但如果不能解决军纪涣散的根本原因,只是用威权去强制执行所谓的规矩,恐怕就连治标也做不到——军中军饷常年是不足的,就是战时也只有精锐能吃得饱饭!真要说‘发财’那得等打了胜仗,所以常见史书记载大战之后有索城之事,那就是胜利的一方在劫掠城中百姓。
眼下蜀中也平稳几年了,出蜀无望,内部偶尔打仗也是小乱。军中没有油水,普通士兵真要‘遵纪守法’,怕是自己一个都难养活了!
或许有些家底的军官还能忍一时,可下面没有‘隔夜粮’的一般兵丁可等不得!所以,吃相反而更难看了——有些事,杨宜君没经历过,直接让她去想是想不到的,但有这么个提示,再联想影视剧里见到的相似剧情,却是佷容易想通的。
“娘子有什么不知道的,奴婢只觉得娘子在家就能说准天下事了!”晴雯是几个婢女里最有读书天赋的,平日里杨宜君也着重教她。偶尔谈及‘天下大事’,杨宜君从不避她,此时她说这话也是真心实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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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