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王朝 第35章 35 诺森兰低地 月轮湖

“咳……咳咳……”安瑟猛地浮出水面。呛入肺中的湖水仿佛刀刃般刮过她的气管，逼得她弓起背剧烈地咳嗽。湿漉漉的银发紧贴在脸侧，遮住了她半边的视线。

少女还未从湖水的寒意中缓过神来，便突然察觉到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自己头顶。她抬起头，目光惊愕地望着那庞然的身躯——禁卫军侍卫化身为一头威严的狮鹫兽，悬停在空中。他宽大的羽翼如同天幕般展开，将湖岸的视线完全遮挡，仿佛一堵墙，将她与其他猎鸭的队伍隔绝开来。

水珠顺着安瑟的睫毛滑落，模糊了她的视线。她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这才看清了站在船头的皇帝。

菲莉西亚静静地站在那儿，双臂交叠，眼神平静得可怕。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连假装的关切都没有，唯有一抹令人内心发毛的浅笑挂在唇边。

安瑟咬牙忍住寒意，拼命朝小舟游去。她的双手终于抓住了船沿，用尽全力试图把自己拉上船。然而，下一刻，一双锋利的狮爪猛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狠狠压回水中。那爪子的力量如铁钳般可怖，爪尖仿佛要刺穿她的皮肉。剧烈的疼痛令她浑身僵硬，双手紧抓着船边，指节用力到发白。她的双臂暴露在空气中，在狮鹫兽振翅间掀起的凉风吹拂下，忍不住地发抖。

“陛……”安瑟试图开口，却因寒冷和喘息而说不出完整的话。惊慌、不解、愤怒混杂在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应当警惕四周的情况，更该注意自己的脚下，才不会滑倒。”菲莉西亚终于开口，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安瑟，那双眼睛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完全无视安瑟的窘迫与狼狈。她在船头坐下，姿态闲适，好似在观赏一出别样的喜剧。她一边把玩着自己的佩剑，一边随意地问：“你知道萨维纳王室成员在成年前夭折的最主要原因是什么吗？”

“什……？”安瑟的脑海一片混乱，不明白皇帝的问题有何意义。带着满腔的惊惧与困惑，她声音颤抖地问道：“陛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您为什么要推我？“

然而，回答安瑟的不是任何言语，而是突如其来的剧痛。她猛地感到手背和指尖一阵灼热，仿佛被烙铁燎过，疼得她失声惊呼。下意识地，安瑟松开了抓住船沿的手，再次跌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湖水瞬间淹没了她的身躯，寒意刺骨，浑浊的水声充斥着她的耳朵。

是皇帝！安瑟瞬间明白过来，是菲莉西亚用魔法灼烧了她的手。

有着对魔源高超的掌控力才能令火焰如此精准地释放……若是换个场合，安瑟一定会为这一招而心生钦佩。

安瑟奋力挣扎，再次浮出水面，狼狈不堪地喘息着。这次她没有再伸手去抓船沿，只是可怜巴巴地仰起脸，任由几片水草纠缠在发丝中。她满眼无助与迷茫，声音微弱沙哑：“陛下……为什么……”

“你问错了问题，孩子。”菲莉西亚终于开口，语气不急不缓，“你该问问自己，当你的监护人询问船上发生了什么时，你到底应该怎么回答她才是最好的选择。”

安瑟怔住了。明明是皇帝亲手将她推入水中，船上的侍卫们全都亲眼目睹。

但这并不重要。

皇帝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而她身边的侍卫们则一个个面无表情。悬停在安瑟头顶的狮鹫兽也没有收起利爪，像是随时准备在皇帝的一声令下后撕裂她的胸膛。

安瑟这才彻底明白，自己是无辜的，但这根本毫无意义。菲莉西亚作为皇帝，不需要任何理由便可以为所欲为。而那些侍卫们早已站在皇帝一边，不会为她说一句公道话。自己成了一个落水狗的事实是遮掩不住的。到时候，别人问起时，重要的不是真相，而是这个“错误”由谁承担。

安瑟想了几个答案，断断续续地说出口，却都在菲莉西亚漫不经心的沉默中败下阵来。每当她试图解释自己是被推下水时，菲莉西亚的眼神中便多了一丝嘲弄与审视，像是在等待她开窍。

最后，安瑟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语气里满是屈服与无奈，仿佛一只被猎人困住的猎物：“是……是因为我贪玩，不小心滑倒，掉进了湖里。”

皇帝的嘴角终于扬起一抹笑容，那笑意里既有满足，又透着残酷的愉悦。“很好。”菲莉西亚低声威胁道：“可别为了这点小事惊动玛丽埃尓……更别忘了，是你自己非要尝尝普莱式教育的滋味。”

说完，菲莉西亚转身吩咐狮鹫兽将安瑟的猎物和装备一并带回岸上。狮鹫兽巨大的翅膀扇动几下，将安瑟稳稳放在主帐篷外的空地上，随即转身飞回了皇帝身边。

安瑟浑身湿透，湖水顺着她的头发和下巴不断滴落，冰冷的水珠滑过皮肤，激得她不住地打寒颤。

亚斯翠和维格正站在不远处闲谈，看到这一幕，立刻快跑了过来。

“天啊！安瑟！你没事吧？”亚斯翠一把扶住她，眼中满是担忧。她赶紧将自己的披肩解下来，小心地为安瑟擦拭着还滴着水的头发，嘴里不停嘟囔：“发生了什么？湿成这样，会不会受凉啊？”

维格也快步上前，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安瑟肩上，一边仔细检查她有没有受伤，一边语气严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弄成这样？”

安瑟低下头，犹豫片刻，背后那犹如实质般的目光让她心跳加速。她知道皇帝就在湖中注视着自己。深吸一口气，安瑟小声说道：“……是我贪玩，才会不小心掉进湖里。”

维格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看着安瑟湿漉漉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但语气却不由得变得严厉：“安瑟，你是军人！我们的职责不仅是在战场上，更是随时随地保护陛下。你贪玩也就罢了，万一皇帝的舟翻了，你有没有想过后果？”

亚斯翠听了，也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看来禁足的惩罚还是没让你学到教训。你这么莽撞，叫人怎么放心？上一次公爵帮你压了下来，这次要是皇帝出了意外，你指望玛丽埃尔大人为你求情吗？”

两人的话句句如刀，刺进安瑟的心里。她垂下头，牙关紧咬，却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她很清楚，就算说出真相，他们也无力反抗皇帝。就像当年公爵夫妇明知是谁重伤约利安，却仍然无法追究摄政大臣孙子的责任一样。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安瑟低声道，语气低沉，听不出情绪。

亚斯翠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算了，别多想了，先跟我去换身干衣服，别冻坏了。这次……”她稍作停顿，语气缓和了几分，替安瑟出谋划策道，“最好先知会约利安大人，主动承认错误，免得她又被外人的状告打个措手不及。”

安瑟点点头。正如皇帝所料，她终究逃不过要向自己的监护人解释。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后，她看起来精神了不少。尽管这身替换的衣物远不如早上那件为她定制的猎装精致正式，但至少足够保暖。安瑟拎着猎来的肥鸭，鼓足勇气走进了约利安的帐篷。

水犬白兰地原本正窝在约利安脚边偷懒小憩，听到安瑟的脚步声立刻弹跳起来，目光死死盯住她手中的猎物。白兰地一下扑向那只绿头野鸭，安瑟猝不及防，连忙将鸭子高高举过头顶，一边躲避着白兰地嬉戏般的追咬，一边忙不迭地解释：“这只是给约利安大人的，我留了别的给你！”

帐篷内的吵闹声吸引了约利安的注意。她放下手中的笔，从简易的桌案后抬起头，目光扫过安瑟尚未完全干透的发梢和那件不合体的衣服，打趣道：“安妮，你们俩到底谁才是下水捉鸭子的那个？”

安瑟听闻，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却不发一言。她把手里的绿头野鸭放在桌边，白兰地不满地哼了几声，却也知趣地停在一旁没有继续打扰。

“可怜的小雪豹，告诉我，”约利安从怀中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安瑟，示意她擦干额前还滴着水的头发，“怎么沦落成了这副落汤鸡的模样？”

安瑟伸手接过手帕，低头小心翼翼地擦着头发。那洁白的布料上绣着约利安名字的首字母“J.”，带着雪松与苦橙的清冷香气。熟悉的气息涌入鼻腔，却让她的眼眶一热，鼻子酸涩，一股委屈的情绪，无声地攀上她的心头。

安瑟手上的动作不禁慢了下来。她想向约利安和盘托出全部的真相。就算这世界上没人能制裁菲利西亚，至少她需要一个人知道这次猎鸭中的意外不是她的错；至少她希望约利安明白，她并非一个鲁莽、轻浮的人。

“我……”安瑟嗫嚅着，声音细如蚊蚋。她抬起头，看着约利安。对方的目光平静如湖水，没有催促，没有逼问，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仿佛时间是可以无限延长的。

但……约利安是玛丽埃尔的女儿，若是她无意间向母亲提起……

皇帝冰冷的笑容和威胁还盘桓在安瑟的心头，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禁锢住了她的喉咙。她低下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跑去看黑头鱼时，滑了一跤，摔进了湖里。”

约利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的目光在安瑟的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慢慢移开，语气淡淡地问：“是吗？然后帝国最骁勇的狮鹫兽，忙活了半天才将你救上岸？”

安瑟的肩膀一颤，攥着手帕的手指收紧了些。她知道自己这点拙劣的谎言根本瞒不过约利安，但她无法鼓起勇气说出真相——那会引来皇帝更加可怕的报复，也可能让约利安陷入危险。

“……是我的错，”安瑟最终低声说道，几乎像是自言自语，“我没注意脚下，太大意了。”

约利安站起身走到安瑟身边。就在安瑟几乎以为她会如同上次在书房中那般训斥自己时，约利安却低下身，用柔声说道：“安妮，如果你觉得说出真相会让你好受些，那请记住，你可以把一切都告诉我。作为你的监护人，我永远会以你的利益为先。若情况需要，我会保持沉默。”

她注视着安瑟纠结的神情，等待着她开口。见安瑟依然沉默，约利安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但愿下一次，你能小心些，尤其是面对那些试图让你滑倒的船。萨维纳皇族中，大多数幼年早夭者都死于‘意外’——天神赐予你的家族卓越的魔法天赋与才智时，也似乎一并施下了某种诅咒，让厄运如影随形。不过，你也不必太过忧心。菲莉西亚不会让你真的出事。她需要为皇位继承人增加不确定性，这样她才能确保皇权始终紧握在自己的手中。”

安瑟听着这话，眼眶微微一热：原来约利安什么都知道。她看透了自己的谎言，明白了自己的恐惧，也提前为她拂去了心中的不安。

约利安将安瑟脸上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扬起，却并未点破，只是转身回到桌旁，将那只猎来的绿头野鸭推回到安瑟面前，语气平静而轻缓：“不过，这只鸭子，你还是送给我父亲吧。他在风河谷一事上，为我们顶了不少压力。”

安瑟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她放下手帕，低头看了看鸭子，忍不住问道：“我不能献给公爵夫人吗？你怕皇帝会嫉妒？”

我居然开始有点嗑菲莉西亚x约利安的姐妹骨了……真是很默契的两个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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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35 诺森兰低地 月轮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