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王朝 第32章 32 诺森兰低地 绿野堡

管家在记录完约利安的饮食要求后，转身恭敬地问道：“安瑟小姐，您想怎么烹调您的鸡蛋，喝什么饮品？”

安瑟略一思索，抬头道：“今天早上就来份炒蛋吧，至于喝的……茶就好，谢谢。”

管家点头应下，正当他准备退下时，却被约利安打断。她带着关切的神色吩咐道：“另外再给她准备一杯蜂蜜水，她昨晚喝了不少酒。”

菲莉西亚闻言，将视线从手中的报纸上移开，微微挑眉，目光悄然在约利安和安瑟之间逡巡。她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约利安，眼中透出一丝探究的意味，仿佛对约利安的细致举动感到几分意外。

“约利安，你不陪我猎鸭吗？”菲莉西亚的语气轻松，并没有追究约利安对安瑟那似乎过度的关心，而是巧妙地把话题引向她的穿着。

“不了，我的稿子还没写完。”约利安的回答同样漫不经心，彷佛她面对的不是已知世界的至尊统治者，而只是隔壁的邻居小姐妹。“除非你能赐下一道皇家特赦，否则主编可不会轻易放过我。”

菲莉西亚被她这番话噎得脸色微变，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玛丽埃尔见状，适时地端起茶壶，为她续上半杯温热的茶，轻轻推到她面前。菲莉西亚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神情稍缓，随后懒懒地靠回椅背，眉眼间多了一丝满足，就像一只被顺毛后终于安静下来的猫。

安瑟低垂着眼，静静地将一片熏鲑鱼片送入口中，尽量不让自己卷入这场博弈。餐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菲莉西亚的话语看似闲适随意，但字里行间却刻意流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而约利安虽然以玩笑敷衍，但背后透出她不肯轻易服输的倔强。

“约利安，尝尝这份草莓酱。”菲莉西亚提议道：“这是玛丽埃尓亲手栽培的草莓所制，我们都觉得你会喜欢，才特意从水晶宫带来的。”

约利安闻言，神情一顿，双唇紧抿，显然对菲莉西亚接二连三以长辈口吻对待自己的态度颇为反感。

菲莉西亚却不依不饶，施压道：“约利安，这可是玛丽埃尔难得的心意。”

约利安依旧保持着一副懒散的模样，指尖随意地转动着茶杯，漫不经心地说道：“既然是母亲的‘珍贵心意’，那我当然得领情。不过……”她微微抬眸，与菲莉西亚短暂对视，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希望这次到我手里时，不会像上次那样，只剩半罐了。”

安瑟听罢，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只好迅速低下头，咬了一口黑麦面包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说过了吧，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她这不可一世的态度！”菲莉西亚压低声音向玛丽埃尔抱怨，语速极快，暗藏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随着一声无奈的轻叹，玛丽埃尔放下茶杯，抬眸望向约利安，声音温柔，却带着母亲的威严：“约利，和气一点，好吗？”

“我会的，母亲。”约利安的语调柔顺无比，甚至透出几分恭敬与体贴，与方才对皇帝的冷嘲热讽判若两人。说罢，她低下头，拿起刀叉，细致地切下一块熏肉放入口中，动作从容优雅，仿佛之前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脸上既无不满也无怨怼。

安瑟低头努力地啃着面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存在感。谁能料到昨日晚宴上还威严稳重的两位，此刻竟像争宠的小孩一样为了玛丽埃尔的注意力拌嘴。两人间的角力似乎对玛丽埃尔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她仿若天生拥有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掌控力，总能找到化解任何紧张气氛的方法。

早餐宴恢复了宁静，餐桌上只剩刀叉轻触瓷盘的细微声响。玛丽埃尔低垂着眼帘，悠然地啜饮着茶水。而菲莉西亚稍稍扬起下巴，脸上浮现出几分得意的神色，仿佛一只骄傲满足的雌狮。坐在她左手边的约利安则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优雅，宛如一只暂时蛰伏的母狼。

这时，一只巨鸽降落在庭院里。信使变化回人形后小跑着向餐桌靠近，将一封信呈给皇帝的近侍。近侍立刻上前，俯身轻声禀报：“陛下，水晶宫急函。”

刚才还盛气凌人的皇帝，此刻带着几分疲态，伸手轻按眉心，显然对这突如其来的事务提不起兴趣。她挥了挥手，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地唤了一声：“约利安。”

皇帝的指令中透着一种习惯性的信任，仿佛约利安的存在本就是为了承担这样的职责。约利安没有多言，只是轻轻颔首，接过信件，神色自若地展开。

这是一封来自凯蒂亚的信——皇帝的首席女侍官，目前正代理水晶宫宫相一职。约利安没有逐字逐句地朗读信件，而是快速浏览后，平静地向皇帝概括道：“主要是关于近期我方商船在东海与大夏渔船发生的冲突，两名夏国渔民死亡。大夏皇帝对此态度强硬，威胁终止我方对其港口的租约。鉴于大夏皇帝是您的亲舅舅，外交大臣担心一旦事态升级为军事冲突，我方或不占情理——”

“那个谋杀了我母亲的舅舅？”菲莉西亚语气不屑，直接打断了约利安的话。她斜靠在椅背上，冷笑着反问道：“外交大臣究竟期待我会站在哪一边？”

安瑟假装专心于盘中的食物，脑中却回忆着关于菲莉西亚母亲当年死于大夏皇宫大火的事件。这个说法表面上归咎于“寝殿失火”，但远东的夏国国力强盛，连普通百姓都能操控魔力，又怎会任由火势吞噬一国之君的亲妹妹？很显然，这是大夏皇帝默许下的罪行。更进一步推测，当时的萨维纳王国正被摄政大臣亨托斯·普莱公爵把持。从他后来对菲莉西亚展现出的极端掌控欲来看，难保他没有从中谋划，借他人之手除掉昭王后以“杀母取子”。这种双重阴谋，菲莉西亚一定心知肚明，却因亲政初期不得不仰仗大夏皇帝这位名义上的舅舅而隐忍不发。如今她的统治早已稳固，帝国疆域更是延展至世界边缘，这层虚伪的亲情自然也成了她弃之不惜的累赘。

“确实，凯蒂亚不该用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来打扰您。”约利安语调平静地附和，言辞间似乎完全站在菲莉西亚一边。

这时，玛丽埃尔不动声色地从桌下握住了菲莉西亚的手，安抚着皇帝逐渐浮现的不耐情绪。她柔声开口，为自己提携的后辈辩护道：“凯蒂亚确实还缺乏经验，处理得不够圆润。不过考虑到海军的主力舰队远在黑海，阁臣们有些顾虑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稍稍停顿，权衡措辞，接着继续说道：“稍后我会提点一下外交大臣，确保他们能够明确我们该有的统一立场。”

安瑟心中一凛——菲莉西亚果然说中了。约利安的发言看似中立，却巧妙地将矛头引向凯蒂亚的处事能力，分明是在有意引导，迫使玛丽埃尔不得不重新担起宫相的职责。安瑟心绪微乱，不自觉地抓起手边的瓷杯，抿了一口蜂蜜水。舌尖那淡淡的甜味缓缓冲淡了她内心的波澜，同时也让她想起了约利安平日里对她的关照和指导。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不行，菲莉西亚和约利安一向关系紧张，自己不能因菲莉西亚的偏见就对约利安下定论。或许，她该更谨慎地观察，再做判断。

“莫里斯行省边境城市坎雷堡因食物短缺爆发了动乱，大量流民涌入相邻的利亚得行省。宪兵未能有效维持秩序，利亚得总督请求派遣军队镇压。”约利安语气从容地继续报告着。

“嗯，准了。”菲莉西亚随便地应了一声，没有一丝犹豫，仿佛这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小事。

“告诉我你是在开玩笑，菲尔。”玛丽埃尔猛地握紧菲莉西亚的手，目光严肃。她语气坚定地劝说道：“你接受莫里斯国民的投降时承诺过会像对待帝国其他居民一样保护他们。难道仅仅因为总督的无能，就要对自己的子民挥刀相向？更何况，你甚至没有听莫里斯总督的陈述。还有，克拉伦斯女爵士对此会怎么看？”

克拉伦斯女爵士的复杂背景在安瑟的脑海中逐渐浮现：那个女人，曾是莫里斯国王四位妻子之一。在王国覆灭之际，她凭借出众的气质与胆识，不仅迅速适应了新秩序，还成为了皇帝最宠爱的情人。而她那毫无才能的弟弟，却靠着姐姐的裙带关系，轻而易举地登上了总督之位，掌控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

“我需要在意她的感受吗？”菲莉西亚略带困惑地挑了挑眉，似乎认真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随后又懒懒地靠回椅背，一抹不以为意的冷笑攀上她的唇角：“我的耐心已经到头了。如果莫里斯总督连维持光荣航线中东段的烟草和茶叶运输都做不到，那我不介意让海军顺便把他的头颅带回来，亲自向我解释失败的理由。”

她瞥了玛丽埃尔一眼，看到对方眉目间流露出的不赞同，神情稍敛，坐直了身子，正色道：“我以为你不喜欢伊曼。”

玛丽埃尔的脸色骤然冷了下来，直视着菲莉西亚，目光沉凝而凌厉。她的声音虽不高，柔和中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冷峻：“是，我讨厌她。她明知我的宫规，却偷藏白烟叶给你。”

说到此处，她顿了一下，湛蓝色的眼眸深处中透出几分深沉的痛楚，继续道：“但真正背叛我信任的人，是你！你明明知道，任何可能让你失控的东西对你都是致命危险，可你依然选择放纵自己。”玛丽埃尔深吸了一口气，声音中透出疲惫与哀痛：“如果你决心这样自甘堕落，请至少别让我亲眼看着——尤其是在过去三十年里，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之后。”

餐桌上一时寂静无声。安瑟确信，此刻就算一根针掉落，也能清晰地听见它落地的声音。显然，这正是切尔夫提到的皇帝与玛丽埃尔反复争吵的缘由，也是玛丽埃尔决意辞去宫相一职的原因。

约利安这次没有火上浇油，她眼观鼻、鼻观心，明显不愿卷入母亲与皇帝的争执。令人意外的是，菲莉西亚也没有反驳，只是紧抿双唇，似乎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内心斗争。

“我会优先听取两位总督、内政大臣、无畏舰队司令以及宪兵总长的汇报。”菲莉西亚抬眼观察玛丽埃尔的表情，语气中带着试探：“现在你满意了吗？”她又补充道：“在我们回到水晶宫之前，我不会召见任何情妇，除了她们作为侍女的日常职责以外。”

皇帝竟然让步了！

“我会安排接下来的拟办事项，然后晚些时候去月轮湖找你，好吗？”玛丽埃尔拿过约利安放在桌上的信纸，站起身，轻轻抚上皇帝的肩膀，像是在给予某种奖励。

“有时候，我觉得你关心这个帝国比关心我更多。”菲莉西亚语气中透着一丝幽怨。

“你的帝国，陛下。”玛丽埃尔无奈地解释，声音温柔却略显疲惫：“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安全与幸福。”

“好吧。”皇帝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地开起了玩笑：“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午餐。”她转头看向安瑟，笑着问：“安瑟，准备好去猎鸭了吗？”

皇帝轻快的语气让安瑟的玩心瞬间被调动起来，她舀起几勺炒蛋，匆匆塞进嘴里，大口嚼着，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别急。”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安瑟回头，看到约利安微微扬起嘴角，语气中带着一丝神秘，“你还没看你的礼物呢。”

约利安对菲莉西亚不爽的点：“我把你当妹妹，你却想当我妈？！”

还有感觉之前铺垫过但是不太明显的点，菲莉西亚在政变中取得胜利后将玛丽埃尓的父亲和弟弟枭首示众，所以玛丽埃尓会在这方面共情克拉伦斯女爵士。菲莉西亚的反应是她显然不在乎情妇的感受，但其实是在乎玛丽埃尓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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