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瑰王朝 第20章 20 诺森兰低地 绿野堡

诺森兰公爵府邸的深处，有一处被三面楼墙环绕的幽静小花园。一株百年前从阿尔德温岛移植而来的苍翠松柏静静地在此处伫立，挺拔的树干承载着岁月的沉重。阿尔德温公爵的大小姐，娜丽塔·斯图姆勒独自站在松柏树旁。她身着一袭淡黄色的长裙，上绣着百合花纹样与格式细碎的小花，裙摆轻轻扫过地面，融进绿油油的草地里。微风轻拂，她的栗色长发如同流水般滑落在肩头，随风轻轻摆动。

娜丽塔的目光凝视着松柏树的枝干，眼神中透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神情。她纤细的手指轻抚过松柏粗糙的树皮，仿佛在触摸着海峡对岸故土的记忆。安瑟不忍心打断娜丽塔的沉思，静悄悄地走进小花园。

帝都菲莉丝城中没有多少来自萨维纳北方领域的青年或贵族，因此他们相互格外珍重同乡的友谊。说来讽刺——诺森兰与阿尔德温群岛的渔民们在海峡中大打出手，两岸的公爵们也为了争夺诺森兰亲王头衔吵得不可开交，然而两地的贵族子弟们为了能增加在帝都时使用母语的机会，却互相邀请对方到自己的宴席中喝酒玩乐。

安瑟仅凭着会诺森兰语便被邀请参加阿尔德温学子的私人聚会，遇见了娜丽塔。两人的相遇与其说是一见如故，倒不如说是外向开朗的斯图姆勒大小姐从不必要的社交中保护了内向的小玫瑰。安瑟虽然比娜丽塔大两岁，但是论起人情世故，从小在帝都贵族圈子里成长起来的娜丽塔比安瑟成熟得多。

安瑟讲起机械、数学和魔源力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会亮起，一改平时沉默的样子，喋喋不休。大多数人只觉得安瑟是个书呆子，然而只在文学方面小有天赋的娜丽塔却觉得安瑟对真理的坚持与热忱颇为可爱。再加上安瑟待人真诚友善，与多数待人接物浮于表面的贵族子弟不同，娜丽塔与安瑟接触数次后便与之成为挚友，丝毫不在意安瑟的私生子身份和叛国案里的牵连。

“安瑟？”娜丽塔转过头，惊喜地发现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身利落的简装，倚靠在一旁的墙面上，潇洒帅气。

安瑟快步上前，将侧脸伸向娜丽塔，像平常一样行菲莉丝城流行的贴面礼。然而娜丽塔却一把抱住安瑟，双手紧紧地箍住她，给了她一个结实的拥抱。

因约利安不喜肢体接触与黏腻的动作，珍珠湾众人平常的礼节只在鞠躬和屈膝上。安瑟收到的拥抱少之又少，如此一来娜丽塔的热情令安瑟手足无措。安瑟不想令娜丽塔失望，只能胡乱地抱住娜丽塔的后背。

大概是觉得普通的贴面礼不够表达她对安瑟的思念，娜丽塔一手勾住安瑟的脖子，一手掰过安瑟的脸，将涂有口脂的双唇重重地按上安瑟的左脸。

“唔-”安瑟喉间发出一声不满的嘟囔，“我也很想你，娜丽塔，但能不能先放开我。”

娜丽塔从善如流，笑着拉着安瑟在松柏树前的石凳上坐下，打趣地说道：“你居然偷看我！”

安瑟摆摆手辩解道：“我看你眉头紧锁，像是在思索很重要的问题，才没忍心打断你。”

娜丽塔坦白道：“倒也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我在回阿尔德温岛之前居然先来到了诺森兰。说起来，我从没有在阿尔德温岛长期居住过，尽管我的头衔是阿尔德温及北部群岛的公爵之女。我就像这棵松柏一样，虽说有着阿尔德温的根，却长期长在异乡。有时我不禁拷问自己除了诺森兰语，自己身上还有什么地方算阿尔德温群岛人。”

安瑟无声地点头。她能理解这种心情，毕竟她是一个既没有生在萨维纳王城也没有长在萨维纳帝都的王室成员。

娜丽塔感慨道：“这颗树是萨维纳与诺森兰停战一百年时，我的曾曾曾祖父送给当时的诺森兰公爵的，作为斯图姆勒与温德米尔两家重修于好的纪念。没想到现在又过去将近一百年了。”

安瑟抵不住好奇心，问道：“娜丽塔，我无意冒犯你，但是——”

“但是你已经准备好冒犯我了呢。”年轻的少女眉眼弯弯，调笑道：“我父亲告诉过我，‘但是’之前的内容都不重要。但是——你是我最信任的朋友之一，我不会放在心上的，安妮。对了，我可以叫你安妮吗？”

安瑟大多时候都难以招架娜丽塔比连弩射速还快的言词，每次都会随了娜丽塔的心意，但这次她内心深处却有一丝不情愿。安瑟难以抓住那一缕细烟般的情感，只好支吾着拒绝娜丽塔道：“不，我不太喜欢，‘安妮’太肉麻了。本来我的名字就很短，不需要使用昵称，所以没有人那样叫我——除了约利安。老实说，我其实更不愿意约利安叫我的全名，那一定代表我犯错了。”

安瑟看着娜丽塔接受了自己这番说辞，暗自松了口气，又继这个话题接着问道：“我听说关系亲密的阿尔德温人会互相称对方的中间名，这是真的吗？你有中间名吗？怎么我从来没听你提过。”

“这个习俗确实是真的，我父亲就会叫我的中间名。在阿尔德温，很多人都爱取同样的名字，所以只能以中间名做区分。要不然当你在广场上大喊‘爱玛’后，可能会有十几个人同时回应。”娜丽塔说到这儿，神情有一丝尴尬，“我们当然是可以叫中间名的关系，我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怕你尴尬……我的中间名是……约利安。”

“约利安是一个很热门的名字吗？”安瑟歪着脑袋仔细回忆，但想不出遇到过第二个名叫约利安的人。

娜丽塔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将真相向好友全盘托出：“……其实，我父亲就是以你监护人的名字为我命名的……”

安瑟惊讶，眼睛里充满疑惑地盯着娜丽塔，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隐情。

娜丽塔也带着审视的目光观察安瑟的反应，半晌，她率先开口叹道：“果然，你除了机械，什么都不知道。约利安周围的人对这件事三缄其口也是在所难免的。”

“告诉我。”安瑟的语气凝重，娜丽塔一时间分不出她到底是在请求还是在命令。

娜丽塔的手指玩着自己胸前栗色丝滑的头发，坐立不安地说：“你不用觉得不公平，大人们也没有完整地将往事告诉过我。接下来我将告诉你的事，都是我从仆人们的闲聊中拼凑起来的推断。”

“不论如何，我们的友谊是不会变的。”安瑟保证道。

“最好是。”娜丽塔又叹了一口气，“我父亲和约利安是一对苦命鸳鸯。”

“什么？！！”安瑟震惊地捂住嘴巴。心里止不住地想到约利安与维格名存实亡的婚姻上。难不成约利安一直爱慕的人是阿尔德温公爵波恩·埃里克·斯图姆勒？安瑟不由自主地将自己与阿尔德温公爵比较，却失落的发现自己没一点长处可以比过这位实力强劲的公爵。

娜丽塔放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听说他们是在索林认识的。那时约利安在索林大学的月桂学院读书。我父亲回索林探访他大学时期的好朋友时恰巧撞见了年轻聪明的约利安。两个同说诺森兰语的年轻人意气相投，立马成为好朋友。人们总是能看到他们在一起。我父亲会小心翼翼地将外套披在约利安肩上以防她着凉。约利安会靠着我父亲的肩膀在树下读书。假日时，我父亲会经常接约利安去王都，约利安会在王都过夜，次日才回学院。他们是所有人向往的甜蜜情侣。”

“但他们最后没有在一起。”安瑟听不下去任何关于约利安和男人的浓情蜜意，催促娜丽塔尽快讲他们爱情破裂的段落。

娜丽塔翻了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谢天谢地，要不然就没有我了。约利安的外祖父和父亲棒打鸳鸯，没有同意我祖父提出的婚事。

“这也是很好理解的，尽管斯图姆勒家族一直都对诺森兰亲王头衔保有宣称权——毕竟我的先祖是最后一代诺森兰亲王的侄子——但诺森兰大陆如今的掌权者是温德米尔家族。若是约利安嫁给我父亲，那么我这一代便能通过约利安身上的温德米尔血统，强化对诺森兰大陆的宣称权。

“纵然当时我父亲与约利安已经偷尝禁果，郎情妾意，但诺森兰老公爵不愿看到斯图姆勒家族统一诺森兰，所以强硬地拆散了他们。

“约利安的父亲迅速将她嫁给了自己的侄子，好令我父亲死心。我父亲失落之下，接受了家族给他安排的政治联姻，娶了我母亲。但是他心里依旧还有那个聪明、坚强、有毅力与勇气的诺森兰女人，所以当他第一个女孩出生时，他用了她的名字为这个孩子命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约利安一样出色。”

安瑟瞠目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想不到约利安与维格的婚姻竟有如此内情！

安瑟心中百感交集，这一天之前，她心中的约利安还是一个独立、勇敢、睿智、温柔的美丽女人，她独自面对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忙碌中依旧保持对自己无微不至地呵护。

然而除了所有人公认的自立与才智，菲莉西亚口中的约利安是个不择手段、狼子野心的坏女人，阿尔德温人口中的约利安却是个小鸟依人、受迫于父权的悲惨女人。

安瑟心中暗自决定，若有机会一定要问问约利安，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她？

娜丽塔看着安瑟因为两人间父辈的故事而陷入沉思，不由得替自己解围道：“这样吧，你可以叫我丽塔。我母亲就是这么叫我的。她不喜欢约利安，可是在这些事上她拗不过父亲，所以她也从不叫我的中间名。”娜丽塔说着又叹了一口气，“我母亲说她此次不能赴诺森兰之行是为了在帝都照顾染风寒的弟弟，但我内心深处知道，她一定是不想亲眼目睹我父亲与他的老情人相会。”

“丽塔——”安瑟没想到自己引出的话题居然会勾出娜丽塔父母间如此压抑的情感纠葛，不禁愧疚。她突然想起自己口袋中还有给娜丽塔的礼物，于是小声说：“那个……其实我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来着。我知道你的生活中什么都不缺，没有什么是你得不到的，所以我自制了这个吊坠给你……是我在高地东部的悬崖边发现的……”

安瑟拿出了一个普通绳结做成的项链，但是底部却又一个精巧的吊坠，在阳光下反射出紫色的微光。这枚打磨成环状的黑硅石表面并非全然漆黑，隐约透出一丝丝深灰与暗褐的纹理。虽然石质并不完美，但正是这种瑕疵，赋予了它独特的如同山川河流交汇般的美感。

“安瑟！这太美了！”娜丽塔立即从低落的情绪中脱离，只看了一眼，便抱紧了安瑟，又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两下，毫不吝啬地表达她对这份礼物的喜爱。

“圆环——永恒符文。”娜丽塔将吊坠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调皮地向安瑟笑道：“或者……这是最容易打磨成型的符文。”

安瑟认真地回答：“嗯，没错，永恒符文，致我们的友谊。”继而她又尴尬地笑着补充，“确实也是最容易磨成型的符文。”

娜丽塔嘟起嘴，不满地抱怨道：“这可不公平，为什么你不提前告诉我你要送我礼物？你的生日礼物被我留在帝都了，本打算开学时再给你的。”

安瑟没想到娜丽塔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快，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安慰道：“那我可得好好期待一下了！丽塔，你知道我从不在意生日的。没人知道我真正的生日是哪天，现在这个日期很可能只是我被捡到的那一日而已。”

娜丽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背对着安瑟，把项链递了过去，轻声道：“帮我戴上吧。”安瑟小心翼翼地接过项链，给娜丽塔戴上。她看不到娜丽塔此刻的表情，只听到女孩儿柔声说道：“人们总是庆祝那个天神与父母把我们带到这个世界的日子。如果不能知道确切的日子，那我愿意每天都为你庆祝。因为只要想到你，我每一天都会很开心。”

安瑟心中一暖，感动涌上心头，但她生性不善表达，最终只是低声回了一句：“我也是。”

娜丽塔习惯了安瑟的少言寡语，丝毫没有在意安瑟简短的回应，依然兴致勃勃地和她聊起了最近的见闻和帝都的新奇事物。两个女孩儿聊了半天，娜丽塔突然意识到安瑟身上的穿着太过朴素随意，于是催促安瑟先去换衣服，约定晚宴上再见面。

安瑟从谏如流，回到城堡内部，往自己的房间走去。诺森兰地处极北，夏日时白日漫长，虽然时间已晚，但太阳依旧高悬于天空。宴席设在城堡主殿前的绿地上，所以这时宾客们皆在室外休闲。

然而她走着走着，却听到走廊深处传来约利安与维格的对话声。维格声音中带着激切，但约利安回应的声音却如同寒冰一般。安瑟怕维格激动中动手，于是快步上前查看。

关于约利安和这些男人们：约利安视角里是完全不同的经过，没有爱，也没有啪啪，打算之后的章节里再写

关于安瑟和娜丽塔（小约利安）的情谊：主要就是想写点女生之间无关**的友谊。安瑟是一个内向寡言容易害羞的角色，会为了当上皇帝而改变人际交往的方式，但是都快成年了不太可能性格大变，所以给她配一个交际花助理。（应该还会写点让约利安吃醋的桥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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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利安（深柜）：拍拍肩，拍拍手，摸摸头发

小约利安（铁直）：抱！亲！大声说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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