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听到敲门声,菜穗子还以为是高濑来通知吃饭,打开门一看,才发现门外站着的是一脸紧张表情的江波。mengyuanshucheng
“我一直都挺在意的。”江波说,“之后你们有没有调查过窗户的插销呢?”
江波似乎还在执着于密室。
“查过,只不过进展并不是很顺利。”
“是吗……”
江波稍显失望地低下了头。
“请进屋谈吧。”
菜穗子闪开身子,让江波进屋。江波稍稍犹豫了一下,说了声“打搅了”,走进了屋里。
起居室里,真琴正在盯着旅馆的俯瞰图研究。江波看了一眼散乱地摆在桌上的俯瞰图和歌词,感慨万千地说:“之前原公一先生也经常这样呢。”
菜穗子带着江波刚走进卧室,他便立刻走到窗旁,开始研究起窗锁的构造来了。他似乎一直把这件事当成是最大的重点。
“果然和我那间的一样,也是搭扣式的啊。”
江波手里摆弄着金属扣,喃喃说道。
“我估计用针线什么的大概是没法儿从外边给扣上的。”
不知何时,真琴已经来到了菜穗子的身旁。
“这里天气寒冷,为了不让冷风灌进屋里,窗户上的缝隙全都被堵住了。”
“似乎是的。”
江波似乎已经死了心,站起身来说道:“我只是在想,应该还有这种办法。这办法也是我之前在书里看到的,先把搭扣调到即将下落的状态,用雪给固定住,等凶手离开房间,合上窗户之后,雪团融化,搭扣就会因为其自身的重量而落下……”
“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搭扣似乎卡得很紧,估计是不会因为重量而下落的吧。”
从真琴的语调来看,这些问题她似乎早已考虑过。或许是为了掩饰害臊,江波搔着头从窗旁走了开来。
“那就是说,当时窗户始终处于锁闭状态吗?这可就有点复杂了啊。你们两位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听过真琴的话,江波睁大了眼睛。
“有什么办法可以从门口出去吗?”
“比方说,备用钥匙。”
“的确如此,不过有关这一点的话,警方或许也已经调查过了。”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所以我打算考虑一下其他的机械装置之类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
江波抱起双臂,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再来重新考虑一下好了。如果想到什么好办法的话,我会立刻通知你们的。”
“拜托了。”
菜穗子低下了头。看到菜穗子这副样子,江波语重心长地说:“你哥哥可是个好人,跟我一样,也是一个推理狂热者。我们经常在一起聊天的。别担心,一定能想到些好办法的。”
说完,江波便离开了房间。望着江波拉上的房门,真琴用充满忧郁的声音喃喃念了一句:“密室啊。”菜穗子很清楚她此时的心境。尽管暗号的确令人神往,但这个谜团也同样必须解开。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出现在门外的是高濑。
2
晚餐后的大厅里,充斥着一种紧迫而压抑的气氛。虽然棋牌游戏一如既往,桌旁坐着大牌的人,大夫和上条也开始往棋盘上放棋子,但谁也无法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手上的游戏中去。中村和古川从不参加这类游戏,一早便回到屋里,逃离了这种沉闷的氛围。久留美和高濑也借口说还有工作要做,不知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夫太太正在教菜穗子和真琴玩多米诺骨牌。整个大厅之中,就只有太太依旧吵嚷不休,与往日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你打算怎么办?”
一边看牌,大厨一边吵嚷着说道。他的目光首先投向了对面的经理,之后立刻又转到柜台旁那两个静静关注着所有人的情形的两人身上。
“什么怎么办?”经理问。声音听起来颇为镇定。
“还用我说吗?”
大厨变得愈发地焦躁起来,“他们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住宿的?”
经理漠然地打着牌。
“你要不要找每一位住客都问问,他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住宿?”
“这不挺好的吗?”
江波为两人圆场道,“估计他们还有些事需要调查吧,若是每天都让他们一大早就过来的话,倒也的确挺辛苦的。”
“就是,你就别在意了啦。”
见芝浦也赞同江波的意见,大厨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酿成这场小小争议的两个中心人物——村政警部和年轻的中林刑警对众人的话语充耳不闻,一脸平静地坐在柜台旁抽着烟,菜穗子侧目瞟了两人一眼,看到他们那副面不改色的样子,不由得令她钦佩得五体投地。
“哎呀,又是我赢了呢。”
大夫太太欢天喜地地说。
十点过,见两名刑警回屋去后,菜穗子和真琴也站起了身来,大夫太太本有些不快,但听菜穗子说她们明天还会去房间里找她,太太也只好就此作罢。
走到“圣·保罗”房间门前,两人相互对望了一眼,之后两人冲着对方点了点头,最后确认了一下,菜穗子便一脸紧张地敲响了房门。虽然菜穗子并不想让住在隔壁的中村他们听到敲门声,可她总觉得敲门声是如此之大,令她心跳不已。
中林刑警打开了房门。平日他的脸上总是长满胡茬,一直从嘴边延伸到耳际,可这时凑近一看,才发现原来他也长着一张娃娃脸。中林睁着他那双圆圆的大眼睛盯着她们看了好一阵,之后才猛然醒悟似的“啊”了一声。
“有什么事吗?”
“我们有点事情想求你们。”
菜穗子冲着屋里张望了一下,说道。只见村政矮胖的身影正朝着中林的身后靠近而来。
“居然主动跑到男人住的房间来,你们可真够积极的啊。”
矮胖男子又开起了他那种无聊的玩笑。
“我们想看看壁挂。”
“壁挂?”
“总而言之,能让我们先进屋吗?”
菜穗子先朝大厅望了一眼,之后压低嗓门悄声说道。这动作强调了她们不希望让其他人给觉察到的心理,同时也发挥了效用,两名刑警略带犹豫地给两人让了道。
“我的是想看一下壁挂上的歌词。”
说着,菜穗子走到壁挂前站住,开始用带来的本子誊抄起了歌词。两名刑警先是在她身后呆站了一会儿,之后看到她写个不停,村政这才找真琴问道。
“这首歌有什么特别的含意吗?”
真琴并没有立刻回答。看那样子,似乎是在思考究竟该怎样向对方解释才好,但最后她说出的,却只是淡淡的一句“咒语”。
“咒语?”
警部满脸惊异的表情,“什么意思?”
“说了啦……这是咒语。”
真琴简短地把这家旅馆的每间房里都挂有刻着《鹅妈妈之歌》的壁挂,以及壁挂的由来等情况向刑警们做了说明。两名刑警非但不知所谓《鹅妈妈之歌》为何物,如果再把这是通往幸福的咒语的事告诉他们的话,也只会让他们更加觉得一头雾水。中林刑警为了避免难堪,甚至还不懂装懂地说:“最近总是流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呢。”
“我哥哥当时似乎就在调查这些咒语的含义。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些咒语是一种暗号。”
抄完歌词之后,菜穗子再次扭头冲着两名刑警说。
“暗号?”
听到这个词,两名刑警也终于算是有所反应,脸色骤然变得严肃起来。“暗号?什么意思?”
菜穗子把川崎一夫的宝石与暗号之间的关联告诉了刑警。之前她已经和真琴商量过觉得还是有必要把这事告诉给警方的。
然而刑警更关心的,似乎还是菜穗子她们对两年前的案件知道的如此详尽这一点,而当菜穗子讲起有关藏有宝石的话题时,刑警的脸上便露出了不屑一顾的笑容。
“看你们这表情,似乎觉得这不可能是吧?”
在一旁焦躁不已的真琴开口说道。“听起来就像是个童话,对吧?”
“没这回事。”
村政夸张地挥了挥手,“有这种可能。我不过是在对你们这种想法的独创性感到钦佩罢了。毕竟当时的那些宝石至今依旧下落不明。只不过……那件案子与你哥哥的死之间应该是没有什么联系的吧……当然了,这也只是我个人的一点意见。”
“但我哥哥他当时在调查暗号这一点,却同样也是事实。”
菜穗子表情严肃地说,“所以我们相信,只要我们也像哥哥当时那样,去调查壁挂上的歌词的话,就一定能查到些什么的。”
“这是你们的自由。”
村政淡淡地回答,那感觉就像在说,“既然你们喜欢玩这种侦探游戏,那就随你们去吧”一样。
“只不过,当时我们得出你哥哥是自杀的这结论,是存在有许多的根据的。首先时现场的状况,其次是动机、人际关系,这是当时我们多方调查后得出的结论。所以,如果你们想要推翻我们的结论,请你们先给我们出示一些能够让人信服的数据或资料吧。”
“比分说,密室?”
听真琴如此一问,村政用不带半点感情的声音说道:“对,密室也算其中的一点吧。”
“把所有人的证词全都综合到一起的话,就能很明显地看出,当时给原公一先生的房间上锁的人就是原先生自己。如果你们要对此提出异议的话,那就必须提出更加妥当的回答来。这种场合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妥当性了。”
也就是说,强词夺理,或是需要一定巧合因素的解释,对方是不会认可的。
“客人中的某位曾经提过一个有趣的设想。”
真琴回想起白天时江波讲述的那个设计安排,把它转述给了刑警。也就是说,当时凶手就潜伏在卧室里,从窗户脱离现场之后,使用某种办法插上窗户的推理。刚开始时,村政还一脸严肃的表情,但等他提问说“那你们找到什么能从屋外插上窗户的办法没有”,而真琴回答说“还没”之后,村政的脸上又变回了那副游刃有余的表情。
“估计也是。想来我们应该也调查过的。”
“但我觉得这也提出了一种可能性。”
“挑战精神值得嘉奖。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和你说这些话的客人究竟又是哪位呢?方便的话,希望你们能把此人的名字告诉我……”
“是江波先生。”
菜穗子回答。村政比了个“哦”的口形。
“不愧是搞科学的人。听说他在公司里的某些想法也颇具创新性。只不过他的想法常常是曲高和寡啊。”
自打两年前的那件案子发生时起,江波就一直住在这家旅馆里了。因为这层关系,警方对他个人的调查也已经可谓详细了。
“总而言之,就像白天的时候我们所说的那样,目前我们正在集中精力,抓捕这次案件的凶手。若是中途或者其后发现本案与之前的案件有所关联的话,我们自然也会对之前那些案件展开搜查。两位明白我的意思吗?”
无奈之下,菜穗子只得回答了一句“明白”。
“那就请两位回房歇息去吧,睡眠不足可是会影响到脸蛋的哦。”
然而真琴却挡到了伸手准备开门的村政面前。
“那有关这次案件的凶手,警方是否已经查到什么眉目了呢?”
“我说你……”中林出声吼道。但村政却抬手制止了他。
“我可以负责地说,凶手就是眼下住在这家旅馆里的客人中的某个。说得难听点儿,此人如今已经出了瓮中之鳖。”
“所以为了最后将此人绳之以法,你们就住进旅馆里来了?”
“眼下我们手上还没有能把凶手一举将死的棋子。只不过差的也就只是一只‘香车’和一只‘卒’了。好了,时间到了。”
村政绕到真琴的身后,敏捷地打开了房门,而另一只手则平伸向了走廊。“我们原本也想能再和两位多聊几句的,但无奈工作缠身。今天暂时就先聊到这里吧。”
真琴与菜穗子对望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晚安。”菜穗子说。警部点了点头,关上了房门。
圣·保罗之歌
uponpaul‘ssteeplestandsatree
asfullofapplesasmaybe;
thelittltboyslondontown
theyrunwithbookstopullthemdown:
andthentheyrunfromhedgetohedge
untiltheycomestolondonbridge.
背面是这首歌的日语译文。
圣·保罗塔顶上有棵树,
树上结着许多的苹果,
伦敦街头的小鬼头们,
手里拿着木构冲上去,
掏下苹果,一哄而散,从围墙跑到围墙,
最后终于到了伦敦桥。
这就是从村政警部那间房里抄来的歌词,菜穗子和真琴先是盯着歌词默默地看了一阵,之后真琴开口问道。
“公一说过,解读暗号的诀窍,就在于依照顺序来读歌词,那么具体又该怎样来处理呢?”
“处理?”
“也就是说,这暗号究竟是属于哪种。比方说,暗号的处理方法中,不是有种把原来的文字替换成其他文字或记号的办法吗?就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跳舞的人》,爱伦坡的《黄金虫》里出现的那种。但目前我们眼前的是《鹅妈妈之歌》这种已经存在的歌词,所以应该不会是这种暗号才对。”
真琴也挺喜欢推理的,只不过其热衷程度还远远不及动漫,光从她没有说“柯南·道尔的《跳舞的人》”,而是说“歇洛克·福尔摩斯”这一点上,便足以看出她的热衷程度来。
“除此之外,还有些什么类型的暗号呢?”
“嗯,比方说,还有改变原来文字的顺序这种办法。举个简单的例子,把原来的文字原封不动地倒过来,或是换成横列书写后纵列截取之类的。只不过这办法对现在的这些暗号也不是很适用。”
“那还有呢?”
“还有就是在文章的构成单词或文字之间插入多余的字句,让整篇暗号变得无法理解的办法。”
“那这办法也不成啊。这些暗号本来就够费解的了。”
“对,如果用之前所说的三种办法来解读的话,那么完成后的暗号文,不是让人完全搞不明白,就是记号的单纯罗列了。所以它们对这次的暗号而言,全都不适用。”
“就没有哪段能凑出可以读懂的文字来吗?”
“从本来的目的来说,暗号文本身就可以是些莫名其妙的文章。然而这样的例子也并非就史无前例。并排放着些毫无特别之处的文章,而把每一行李的第一个或是最后一个抽出来凑到一起的话,隐藏在暗号中的讯息就会浮出水面来,感觉就像是文字游戏一样。比方说,有这样一个例子。”
说着,真琴在本子上写下了伊吕波歌,每行七个字,之后又在每一行的最后一个字上做上记号。
いろはにほへと
ちりぬるをわか
よたれそつねな
らむうゐのおく
やまけふこえて
あさきゆめみし
ゑひもせす
“顺着最后的几个字念下来的话,就成了‘とかなくてしす’,其中的‘とか’其实就是‘とが’,也就是‘罪孽’的意思。也就是说,这首歌里隐含了无罪冤死的讯息。因此,有人推断说这首歌可能是一位无罪冤死之人所作的。”
“厉害。”
听完真琴的解说,菜穗子不由得感叹起来。不光只是为了以前一直以为无甚特别之处的伊吕波歌中隐藏着这样的秘密,同时也对真琴的学识渊博感到钦佩。“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些事呢。”
“这些事可以说是妇孺皆知的啦。但凡说明隐藏讯息时就必然会提起,而且只要是读过推理小说的人,大抵也全都知道。你也别拿出去和其他人说,会丢丑的啦。”
“什么嘛,真没劲。”
“所以呢,这次的暗号里,可能性最大的就是这种隐含讯息了,之前我自己也曾经尝试着排列过……”
真琴从衣兜里掏出了自己的本子。自从来到这里之后,两人向来都是随身带着纸笔。毕竟谁都不知道今后会发生些什么事。
真琴的本子上,依次记录者“鹅妈妈旅馆”中各个房间的名字。
londonbridge&oldmothergoose(伦敦桥与老鹅妈妈〈别栋〉)
start(开始)
uponpaul‘ssteeple(圣·保罗)
humptydumpty(鸡蛋矮人)
goosey&oldfatherlong-legs(呆头鹅与长腿叔叔)
mill(风车)
jack&jill(杰克与吉尔)
“我试过把房间名的头一个词连起来,也试过把最后一个词串在一起,但总是不成功。而且与公一说的,照顺序念下去就行的话也不一致。到头来还是弄不清该怎样处理。”
“嗯……”
“看到《圣·保罗》那首后,我还以为能够找到些什么提示,之后才发现我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真琴的声音少见地变得沮丧起来。这些暗号本该尽早解读出来的,但面对目前这种毫无头绪的状况,让她也开始变得焦躁了起来。菜穗子自己也不希望看到真琴这样。令她如此苦恼的原因,全都存在于自己的身上。
“今晚还是先睡了吧。”
自己竟会以这样的口吻来安慰真琴,这让菜穗子感觉到无比的滑稽。但她也知道,如果自己不表态的话,那真琴估计就不会离开桌旁的。
真琴似乎觉察到了菜穗子内心的想法,她淡淡地一笑。
“说的也是,让头脑休息休息,也是件重要的事。”
两人来到了卧室里。
熄灯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菜穗子在黑暗之中睁开了眼睛。自从来到这旅馆之后,她的睡眠就一直都不是太好。然而今晚的情况却又与往常有所不同。如果换作是平常的话,相邻的床上早已响起熟睡时均匀的呼吸声了,但今天却只能听到真琴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声音。菜穗子以前也曾和真琴一起出门旅行过几次,但这样的事却还是头一遭。
“真琴。”
菜穗子轻轻叫了她一声。真琴停止了翻身,反问了一句“什么”。
“刚才你说那事,倒也挺有意思的呢。”
“什么事?”
“无罪冤死。”
“嗯。”真琴的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可是却挺有意思的。”
“那就好。”
“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些其他的吗?”
“其他的?”
真琴似乎挪了挪身子,对面的床上传来了身体在床单上摩擦的声音。估计是她把双臂枕在脑袋下边的缘故吧。菜穗子心想。这是她躺在床上想事时的一种习惯。
过了一阵,对面的床上传来了答话声。“之前我听说过些把文字打散重排,使得原文面目全非的那种转置的办法来解读暗号的有趣故事。以前这种暗号在欧洲使用得较为频繁,有的学者甚至还就这种暗号发表过研究成果。”
“搞的还挺有声有色的呢。”
“或许只是单纯喜欢这类文字游戏罢了。记得应该是荷兰的惠更斯吧。据说他曾经把原文分解成字母,换成了abc的排列顺序。基于这方法解读出的暗号文,先是八个a,之后又是五个c,变成了这样一副奇怪的样子。听说这是他发现土星环带时的论文。”
“那,原文的内容是怎样的呢?”
“因为原文是用拉丁语写的,所以我就只知道它的译文,其意思大概是:稀薄、平坦,无法触及,而且被面朝黄道的环带所包围。”
“是说的土星的环带吗?”
“似乎是的。”
“嗯……”菜穗子开始在脑海中描绘起了土星环带的形状,下意识地说道,“感觉原文就跟暗号似的啊。”
“是啊……”
沉默再次从两人之间流过。就在菜穗子准备开口说“晚安”的时候,相邻的床上突然传来了掀开毛毯的声音。朦胧之间,可以看到真琴起身去穿拖鞋的身影。她的呼吸声似乎有些狂乱。
“怎么了?”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真琴的话听起来让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说不定我解读出来了。”
菜穗子也跳起了身来。真琴打开了灯,菜穗子感觉眼前有些发晕。
隔着起居室的桌子,两人再次开始看起了《圣·保罗》的歌词。圣·保罗塔顶上有棵树——
“其实很简单,这首歌根本就不是什么暗号。”
说完,真琴咬紧牙关,再次盯着歌词看了起来。那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在为之前自己竟然一直未能觉察到而感到懊悔一样。
“你就顺着念下去就行,根本就不需要做任何的处理。”
“顺着念下去?”
真琴指着歌词里的几处地方说。
“圣·保罗塔、围墙、还有伦敦桥。看到这三个词,菜穗子你是否会联想到些什么?”
菜穗子吃了一惊,重新念了一遍歌词。真琴既然这样说,那她一定是在看到这几个词后联想到了些什么。圣·保罗、围墙、伦敦桥……看来看去,菜穗子也还是没能从中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菜穗子你听说过圣保罗大教堂吗?”
菜穗子轻轻摇头。
“那,这对你来说或许会有些费解吧。圣保罗大教堂因其尖塔的高度,也就是尖顶的高度而闻名于世。听到‘尖顶’这词,你又会联想到些什么呢?”
“尖顶……”
菜穗子的眼睑背后,浮现出了真琴所描述的情景。并非空想,而是之前曾经看到过的光景。而且还是最近……菜穗子张大了嘴,深吸了一口气。
“是别栋的屋顶吧?”
大夫夫妇住的那间房与整座旅馆是分离开的一幢别栋,而它的屋顶也尖得出奇。
“没错。那,‘围墙’和‘伦敦桥’呢?”
这问题很简单。菜穗子当场便回答道。
“是砖瓦屋顶和后边的石桥吧?也就是说,歌词里出现的单词,全都可以替换成这家旅馆中的实物,是吧?”
菜穗子也终于明白,之前真琴为何会说“简单”了。
“没错。这不是什么暗号,充其量也就不过是些暗示罢了。《开始》的那首歌词也是如此。白色的大地,黑色的种子,想要解开谜团,还得好好学学……这首歌的意思估计就是说,想要解读暗号,就得好好学习一些有关《鹅妈妈之歌》的知识吧。只不过,眼下我还没有弄明白,里边那句‘黑种子’究竟在暗指什么。”
“并非暗号,而是暗示……只用按其原意来理解就行了,是吧?”
“这样一来的话,这首歌就可以这样解释了。”
真琴拿起本子,连说带唱地道。
“从别栋偷走苹果,沿着砖墙,来到石桥边。”
“挺有动感的嘛。”
“没错吧?”真琴也露出了欣悦的表情,“这其中暗示了行动的顺序。先到别栋,之后再沿着围墙去到石桥边……就是这么回事。”
“那,‘从别栋偷走苹果’又是什么意思呢?”
“估计这就是解读暗号的关键所在吧。”
自信再次回到了真琴的双眸之中。
第二天吃早餐的时候,村政质问高濑的声音响彻了整家旅馆。其他的客人对这个身材矮胖的刑警避之不及,尽可能地远离他们,而菜穗子她们为了搜集情报,却故意在他们两人旁边的桌旁坐了下来。村政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话让她们给听去。
“烧炭小屋吗?”
首先传来的是高濑的声音,村政轻轻点了点头。
“最近几乎就没人去过那里……那间小屋有什么问题吗?”
“高濑你自己也没去过吗?”
“没有。”
“这旅馆的客人中,是否有谁知道那间小屋?”
“不清楚……我倒是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但要是有人到那附近散过步的话,或许就会知道。”
“是吗?万分感谢。”
向高濑道过谢之后,村政扭头冲着菜穗子她们比了个v的手势。
吃过早餐,两人决定分头行动,真琴到镇上去找有关《鹅妈妈之歌》的文献,而菜穗子则去大夫夫妇的房间调查情报。高濑则负责把真琴送到镇上去。
“哎?”
从玄关的鞋柜里找鞋子时,真琴不禁惊叹了一声。放鞋的位置顺序改变了。
“我的也是。”
菜穗子从她自己够不到的高处取下可防雪靴。
“啊,昨晚刑警他们似乎调查过这里。”
“调查鞋子?”
真琴问高濑。
“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查什么。”
菜穗子和真琴对望了一眼,之后便开始思考起来。他们能从鞋子上查到什么呢?
“那间烧炭小屋在什么地方呢?”
临上车前,真琴向高濑问道。
“山谷对面。”高濑回答,“过了石桥就到。”
“原来如此。”真琴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扭头冲着菜穗子说,“开派对的那天夜里,大木就是因为想要过桥才摔下去的。估计警部也曾猜想过他这么做的目的,之后便发现了那间烧炭小屋的吧。说不定他们还发现了最近有人出入过那里的痕迹。”
“大木他去烧炭小屋干嘛呢?”
“只要弄清了这一点,那么整件案子也就迎刃而解了。”
“要是有时间的话,我也过去看看吧。”
“去看看倒是可以,只不过也不用太勉强。眼下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件。”
“我知道。”
“大木真的是被人给杀掉的吗?”高濑问。他似乎也已经对目前的状况有所觉察。
“只要存在有凶手的话。”
说完,真琴便钻进了面包车里。
目送着真琴离开之后,菜穗子并没有回房,而是直接去了大夫夫妇的房间。菜穗子本以为他们夫妇俩或许已经出门散步去了。可敲响房门之后,屋里便传出了太太精力充沛的声音。看到门外站的是菜穗子,太太的兴致就更高了。
“我这就去冲茶。”
屋里看不到大夫的身影。太太回答说他泡晨澡去了。
桌上放着香气宜人的日本茶,两人面对面地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之后,菜穗子对太太提起了暗号的事。
“当时我哥哥有没有在你们面前提到过《鹅妈妈之歌》呢?再琐碎的事也没关系。”
“这个嘛……”
太太扭头望着壁挂,沉思了起来。“记得他当时曾盯着这首歌看了好久。不过却从未听他发表过什么感慨。他每次来都是盯着歌词看上一阵,之后就起身告辞。”
“是吗?”
这时从菜穗子脑海中闪过的,就是公一手里有本关于《鹅妈妈之歌》的书这件事了。那本书上应该也收录了《伦敦桥》这首歌才对。既然如此,哥哥他为什么还要特意跑到这间房里来看壁挂呢?其理由究竟何在?
——莫非是壁挂上的这首歌,与普通的歌有什么不同之处?如果真是如此的话,倒也还能让人点头赞同。那么,其原因究竟在哪儿?难道是歌词上有什么不同?
菜穗子的目光,落在了壁挂上《伦敦桥》的歌词里最开头的几句上。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brokendown,brokendown,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myfairlady.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菜穗子的目光停在了第一行结尾的句点上。当第三行出现相同的短语时用的是逗号,这里为什么会用句点呢?菜穗子站起身来,凑近仔细看了看那一部分。是句点没错。
“这里有点奇怪啊。”
太太扭过头来,眯起眼睛,看了看菜穗子手指的地方。
“你说那里啊?估计就是处单纯的手误吧。大概是刻的时候本想刻个逗号,结果却没有刻好。”
菜穗子却觉得事情并不像太太说的那样简单。不管哪幅壁挂上,都不会有这样的失误的。而且要把句点修改成逗号,也并非是什么难事。
其中必定隐含着什么意图——菜穗子坚信如此。而且当时公一所关注的地方恐怕也就是这里。就是为了弄清为何要把逗号改成句点,他才几次跑到这里来的。
一首歌的歌词突然浮现在了菜穗子的脑海之中。记得上次来的时候,大夫曾说过,公一他当时提到过“黑种子”。所谓“黑种子”,指的不就是逗号和句点吗?
随后,《开始》那首歌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白色的大地,黑色的种子,想要解开谜团,还得好好学学。”
是吗?菜穗子不由得身子一颤。这首歌的意思,并非单纯只是在暗示说要好好研究一下《鹅妈妈之歌》。而公一当时一定也觉察到了这一点。
“失礼了。”
说着,菜穗子便开始往本子上誊抄起歌词来。
抄完之后,菜穗子又恳求夫人,让自己看了下二楼上的歌词。在二楼的那首《老鹅妈妈》之中,菜穗子也同样在第二行的最后,发现了一处极不自然的句点。
“oldmothergoose,
whenshewantedtowander.
wouldridethroughtheair
onaveryfinegander.”
从语法上来说,这里接句点实在是让人感到有些奇怪。菜穗子坚信,这一定是解读暗号的一大提示。
抄完歌词,菜穗子向太太道过谢,离开了房间。
由别栋的出口来到屋外,她到旅馆的背后绕了一圈,嘴里还念唱着《圣·保罗》之歌的后半段。
“掏下苹果,一哄而散,从围墙跑到围墙,最后终于到了伦敦桥。”
歌词里说的“围墙”,指的应该就是这家旅馆的围墙。沿着围墙一路走下去,自然就会绕到旅馆背后的石桥边。然而此时的石桥边却已拉起了警戒线,无法像之前那样随意靠近了。
——其后的歌是“鸡蛋矮人”。
“鸡蛋矮人坐在高墙上……”
菜穗子看了看自己的身后。“鹅妈妈旅馆”的周围围着一圈围墙。如果按照歌词里唱的那样去做的话,那自己就得爬到围墙上去才行了。上了围墙之后又该怎样呢?总不能像歌里唱的那样,从围墙上摔下来吧?
——坐到围墙上之后,又能看到些什么呢?
虽然不过只是一时间突发的奇想,但这想法却让菜穗子纠结不已,在石桥边爬上围墙,从那里眺望远处——感觉倒也的确挺有几分暗号的味道呢。
一咬牙,菜穗子走到了墙边。围墙大约有两米高。见旁边堆了些砖块,菜穗子踩着砖块爬上了圈墙。
从围墙上放眼望去,眼前的景色堪称绝景。尽管天气不算太好,无法看到远处,但眼前的景色中,却蕴含着一股水墨画般的神韵。然而菜穗子这样做的目的却并不在此,而是在于暗号的提示。她此刻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座座的雪山、坦塌的石桥,还在那让人脚底发软的深邃谷底。
“真够勇敢的呢。”
脚下传来了说话声。菜穗子低头一看,只见上条戴着一副深色的太阳镜,正抬着头仰望着自己。
“能看到什么吗?”
“什么也看不到。”
就在菜穗子准备从围墙上下去时,只听上条盯着远方说道:“当时你哥哥也经常这样做呢。”
菜穗子停下了脚步。
“我哥哥?他也曾经爬上围墙远眺过?”
“谁知道他都在看些什么。不过在我的印象当中,他似乎并非是个会为了看风景而爬到围墙上去的人。”
“上条先生。”
听到菜穗子如此郑重地说话,上条也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上条先生,你是否知道些什么呢……有关我哥哥的死。”
上条夸张地摆了摆手。
“你可别高估了我。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就只是一个寻常的住客罢了。”
说完,上条再次迈开了脚步。
还不到中午,真琴就回到了旅馆。带回来的战利品,是一套《鹅妈妈之歌》的书,和一脸的倦容。
“根本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啊。”
回到房间,真琴望着摊开在桌上的书,喃喃说道。她说的似乎是那套《鹅妈妈之歌》的书。
“英国传统童谣就不可能会在日本成为专家们研究的对象,而且几乎也没有哪所大学的学生会拿它来做毕业论文的题目。所以根本就找不到任何的文献。无奈之下,我只好买了套收录了那些儿歌的书回来。即使如此,我也是逛了三家书店之后才找到的。”
“辛苦你了。”
菜穗子一边慰劳真琴,一边随手翻了翻那套书。全书分为四卷,译者谷川俊太郎。
“对了,回来的路上,我在车里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真琴拿起四册书中的一本,翻开了书角打过折的一页。那一页上印的正是《伦敦桥》之歌。
“之前太太和我们说过,因为桥多次被冲毁,所以造桥的材料不断升级,所以最后用石头造起了桥,但是这本书上收录的歌词内容却有所不同。这本书上说的是桥最后是用金子和银子造的,为了避免被盗,让人们给安排人看守。”
builditupwhitsilverandgold,
silverandgold,silverandgold,
builditupwithsilverandgold,
myfairlady.
(中略)
setamantowatchallnight,
watchallnight,watchallnight,
setamantowatchallnight,
myfairlady.
(后略)
用银和金来造桥,
银和金,银和金,
用级和金来造桥,
我的窈窕淑女。
……
找个守卫来守夜,
来守夜,来守夜,
找个守卫,来守夜,
我的窈窕淑女。
……
“是真的呢。太太为什么会弄错呢?”
菜穗子回想起了太太在提起这首歌时那副充满自信的表情。
“据说《伦敦桥》这首歌有八小节和十二小节的两个版本。太太当时所说的,大概是八小节的那个版本,而且这个版本也比较忠实于史实。然而象征了伦敦桥晦暗而可怕的过去的,却是这首十二小节的版本。”
“晦暗而可怕的过去?”
真琴连忙解释说,这事与案件本身之间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联系。
“据说,以前在进行修桥或者筑城这类困难施工的时候,会借助到人柱的力量。”
“人柱?”
“一种在奠基时埋下活人,以求工事能够顺利完成的仪式,也算是一种驱邪祈福吧。这种事不光只是英国,在世界各地都曾有过。”
“活理?好残忍——”
“在西洋看来,这种人柱似乎就是派去守桥的守卫。所以,在伦敦桥完工的时候,自然也少不了埋过人柱这种事,而这首歌所表现的,似乎也正是这类的悲剧。”
“真是首晦暗的童谣啊。”
菜穗子重新念了一遍这首歌的歌词。如果不把它看成是暗号,而是逐字逐句地念的话,歌词之中的神秘感和阴森感便会自然而然地传递到人的内心之中,令人浮想连翩。
“好了,这些题外话就先暂时撇开不谈了。”
就仿佛是在抹除菜穗子内心的感伤一样,真琴合上了书。
“也就是说,在这首《伦敦桥》里,隐含了歌词里未曾出现过的‘填埋’这个词。如果把这首歌当成暗号来解释的话,会不会就是‘桥下埋着什么东西’的意思呢?”
“或许那些宝石就埋藏在石桥下边呢。”
见菜穗子如此兴致高昂,真琴伸出右手阻拦住她。
“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只不过或许那些宝石的确就藏在石桥的附近。”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
菜穗子把之前自己在《伦敦桥》之歌的壁挂上发现的逗号和句点的事告诉了真琴。而公一生前对此尤为关注这一点,也引起了真琴的注意。
“原来如此,黑色的种子啊……这其中究竟暗藏了怎样的玄机呢?”
就像那些名侦探常做的那样,真琴用一只手托住下巴,另一只手则抱住了托着下巴的那只手。
其后的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菜穗子和真琴两人一直盯着那本《鹅妈妈之歌》的书反复研究。其中尤以出现在各房间壁挂上的那几首为重点。可她们越看,越觉得歌词的怪异之处实在太多,却完全无法找出半点解读暗号的线索来。
“这也是一首似乎有些深意,却又让人琢磨不透的歌啊。”
真琴把那首《杰克与吉尔》递到菜穗子眼前,说道。
jackandjillwentupthehill
tofetchapailofwater;
jackfelldownandbrokehiscrown,
andjillcametumblingafter.
杰克和吉尔上山去打水。
杰克一跤摔破头,
吉尔跟着也跌倒。
“这首歌的由来,据说是北欧的月亮神话中,讲述名叫hguki和名叫jill的孩子上山打水时被月亮神掳走的一段故事。也曾有人提出过,说是上山去打水这一点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杰克与吉尔’那间住的是江波吧。”
“对。说不定还得去亲眼看看才行啊。”
真琴用指尖轻轻敲打着俯瞰图。
“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奇怪。”
说着,菜穗子把自己刚才看的那页递到了真琴的眼前。纸上印的,正是那首《呆头鹅》之歌。这本书上收录的,自然是与《长腿叔叔》结合到一起之后的版本。
“房间里壁挂上的歌词,为何要故意改回原先的版本去呢?如果光从其意思上来看的话,我觉得现在这样子也没什么大碍啊?”
“嗯,的确有点奇怪。为了编成暗号,必须用上《呆头鹅》那首歌。但因为那间房间分作上下两层,所以必须用上两首歌。因此,就硬把那首歌分成了两首……你觉得这样的推理如何?”
嘴上虽然这么说,可真琴自己却也一脸难以释然的表情。
两人在旅馆里吃了午餐。这一天的大厅里空空荡荡,看不到半个人影。之前其他客人大概是因为不想总让刑警给盯着,可今天却连那些刑警也消失了人影。久留美呆在柜台后边,大厨则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
“人世间的事,可真是有够讽刺的啊。”
大厨给两人端来火腿吐司和咖啡,喃喃说道。“这世上的男人和女人多得就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可好男人和好女人就偏生遇不上合适的对象。你们两个好女人成天搅在一起的话,这世上铁定就会多出两个找不到对象的好男人来的。”
“你这话听起来感觉像是在说自己啊。”
久留美两眼盯着杂志说。
“我这身板儿可以顶得上两个人,这样一来人数也就对上了。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还有一件讽刺的事。”
大厨把他那只浑圆的手臂插进裤兜里,掏了一张纸出来。
“旅馆的预约已经订到明年的二月份了。刚才还有人打电话来订房呢。之前打了那么多的广告,全都泥牛入海似的,这倒好,报上刚一登载了那起事故,旅馆的人气就开始直线飙升了。这事儿够不够讽刺?还是说,这是燃烧殆尽前的最后闪光?”
“燃烧殆尽?”
真琴嘴里塞满火腿吐司地抬起头来。
“这旅馆,你们打算停业关门了吗?”菜穗子问。
“经理说了,”大厨把那张纸塞回裤兜,“他不想再继续开下去了。我也不想勉强他。”
“累了吧。”久留美说。
“或许吧。”大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肯定。
“怎么会这样?事情本不该闹到这地步的,可它就偏偏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样子。所以呢,结论也就由此产生了:是到该收手的时候了。”
“那这里怎么办?”
真琴低声问道。
“干脆拆掉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人买的。”
“那,经理和大厨也就此分道扬镳?”
久留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寂寥,然而大厨却豪爽地笑了起来。
“我和那家伙是不会分开的。我们俩是一根线上的蚂蚱。就像你们一样。”
说完,他看了菜穗子她们一眼。“这样的死党也并非没有,这事用道理是讲不通的。哪怕分离开了十万八千里,两人之间也有着惟有彼此才能明白的汇合标志,迟早一天还会再次走到一起。即使在旁人看来,两个人之间有着许多无法磨合的地方,可一旦走到了一起,两个人之间又会变得无比的默契和融洽。”
菜穗子手中的汤匙落到了地上,发出了金属与地面相碰的声音,但她的目光却依旧在半空中飘荡。
“你怎么了?菜穗子。”
“嗯?是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
真琴摇了摇菜穗子的肩膀,她的目光才终于固定在了一点上。
“我明白了,真琴。”
“你明白了?你明白什么了?”
“多谢款待。”
菜穗子站起身,丢下还剩大半的火腿吐司和一口未动的咖啡,匆匆离开了餐桌旁。真琴对此似乎也大吃了一惊。她冲着呆然望着菜穗子身影走远的大厨和久留美低头行了个礼,连忙追了上去。
回到屋里,菜穗子压抑着自己加速的心跳,翻开了本子。她要找的,就是那首《呆头鹅》和《长腿叔叔》之歌。
“有了。”
菜穗子轻轻叫一声,之后她摊开本子,把它放到了桌上。
goosey,gooseygander,
whithershalliwander?
upstairsanddownstairs
andinmylady‘schamber.
呆头鹅,呆头鹅,现在我该上哪儿呢?
上3楼,下3楼,太太的房间眶一眶。
singasongofoldfatherlonglegs,
oldfatherlonglegs
can’tsayhisprayers;
takehimbytheleftlegs,
andthrowhimdownstairs.
唱首长腿叔叔之歌吧
长腿叔叔
他却不肯祈祷
抓住他的左脚摔下楼梯完了。
“你这是怎么了啊?菜穗子。”
不知何时,真琴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探头看看她手里的本子,菜穗子指着本子上的两首歌。
“芝浦夫妇那间房间里,一楼和二楼的歌可以接到一起。那么这意思是不是在说,构造相同的大夫夫妇住的房间里的歌。也可以这样拼合到一起呢?”
“大夫夫妇的房间……你是想把《伦敦桥》和《老鹅妈妈》也拼合到一起?”
“没错。”
“怎么个拼法儿?”
“关键就在于句点和逗号的位置上。”
菜穗子在两首歌的句点和逗号上分别打上了标记。“之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单纯把两首歌接到一起就行,但其实却并非如此《呆头鹅》之歌已经告诉了我们结合的办法。其标记就是句点和逗号。在这首歌里,要把第二个逗号前的那句‘singasongofoldfatherlongleg,’给删掉,然后再把剩下的歌词接到《呆头鹅》的后边。”
菜穗子把之前芝浦佐纪子写下的歌词递到了真琴的眼前。
goosey,gooseygander,
whithershalliwander?
upstairsanddownstairs
andinmylady‘schamber.
oldfatherlonglegs
can’tsayhisprayers;
takehimbytheleftlegs,
andthrowhimdownstairs.
“就是说,用相同的要领,把《伦敦桥》和《老鹅妈妈》给接到一起吗?”
“估计事情也没这么简单,不过还是先来试试吧。”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brokendown,brokendown,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myfairlady.
oldmothergoose,
whenshewantedtowander.
wouldridethroughtheair
onaveryfinegander.
“模仿着《长腿叔叔》,把《老鹅妈妈》里第一个逗号前的歌词‘oldmothergoose’全部删掉,之后再把剩下的部分接到《伦敦桥》之歌的后边去……”
菜穗子在本子的空白部分上写下了把两首歌接到一起后的结果。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brokendown,brokendown,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myfairlady.
whenshewantedtowander.
wouldridethroughtheair
onaveryfinegander.
“根本搞不懂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等一下……在《呆头鹅》之歌里,结合到一起的两首歌里的第一个句点,全都在它们的最后。因此,就可以把这两首歌第一个句点后的歌词全都删掉。没错。正因为如此,《伦敦桥》和《老鹅妈妈》这两首歌里,才会在不该出现句点的地方出现了句点的。”
“如此一来的话……那不就各只剩一行了吗?”
真琴并排写下两行文字。
“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whenshewantedtowander”
“这样一来的话,不也就能勉强翻译出来了吗?”
“嗯……在她出门的时候,伦敦桥倒塌了……是这样吗?”
真琴的话音刚落,就听菜穗子拍手道:“完全正确。这样子就行了。你看,这样不就挺有暗号的感觉了吗?”
“话虽如此……可还是闹不明白究竟什么意思啊?”
“你别着急嘛。”
菜穗子得意洋洋地说。她对自己的推理似乎自信不浅。
“之后的歌是《风车》吧?风起风车转,风息风车停。就是这么一首理所当然的歌吧?”
“在这里。”
真琴从《鹅妈妈童谣》的书里找到了那首歌。
whenthewindblows,
thenthemillgoes;
whenthewinddrops,
thenthemillstops.
“莫名其妙,现在该拿这首歌怎样啊?”
“光从其意思上来看,感觉似乎不行啊。”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就像刚才以《呆头鹅》和《长腿叔叔》为标准,把《伦敦桥》和《老鹅妈妈》给结合到了一起似的,以这首歌做参考,或许还能再让它变一下形呢。”
“让它再变一下形啊……可句点和逗号似乎没什么问题啊?”
“应该还会有些其他线索的。”
菜穗子逐字逐句地看着刚才她自己创造出的那句“londonbridgeisbrokendownwhenshewantedtowander”和《风车》的歌词。其中应该隐藏着什么机窍的。过了一阵,她的目光停留在了其中的一个单词上。when,“当……的时候”的意思。
“这个‘when’会不会就是问题的关键呢?”
听菜穗子说完,真琴也表示赞同:“我也正在怀疑。”
“哪句里边都采取了‘当……的时候,做……’的形式。但在《风车》这首歌里,不光只说了‘风起时’,同时也说了‘风息时’的事。”
“那咱们就这样子来依葫芦画瓢,重新改写一下刚才的那句话吧?”
“改写?”
“比方说,这样。”
菜穗子在本子上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whenshewantedtowander,
thenlondonbridgeisbrokendown;
whenshedoesn‘twantwander,
thenlondonbridgeisnotbrokendown.
“当她出门时,伦敦桥就倒塌;当她不出门时,伦敦桥就不倒塌……是这样吧?感觉挺拗口的呢。”
“还得再稍微凝炼一下。《风车》里用的不是‘not’,而是反义词,或许这里也最好这样处理一下。”
“‘出门’的反义词是‘归家’……”
“‘倒塌’的反义词是‘建起’……这里说的是桥,感觉用‘架设’会更好些吧。如此一来,译文就成‘当她归家时,伦敦桥架起’了吧?”
“对,这样感觉要好些。不过话说回来,这里的‘她’说的又是谁呢?”
“《风车》后边是《杰克与吉尔》吧?杰克是男用名,那么吉尔又如何呢?”
真琴看了一眼书本,说:“有说是男的,有说是女的。”
“那这里指的肯定就是‘吉尔’了。”
“这么随便接不会有问题吧?‘杰克与吉尔’那间与其他房间可是有段距离的啊?”
“可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其他房间了啊?‘风车’的对面似乎是休息室……”
“说得也是……”
真琴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抱着手在桌旁踱起了步,不时扭头看看桌上杂乱的笔记,那样子就像是在审核之前的推理是否正确一样。
“真是的,哥哥他之前究竟是怎么解开的呢?”
菜穗子再也绷不住,抱起了脑袋。之前的解读一路顺畅,结果却又在只差最后一步的地方停滞了下来,这实在是让人焦心不已。
“哥哥……”
听到菜穗子的话,真琴停下了脚步。
“公一的信里不是问过,说‘玛丽亚何时归家’的吗?”
菜穗子缓缓抬起头来,两眼望着真琴。真琴说道。
“‘风车’的对面是间休息室吧,那里还放着张圆桌……还有,那里的玛丽亚像……”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高声叫了起来。
“玛丽亚归家之时,伦敦桥相接!”
菜穗子飞身冲进卧室,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公一的那张明信片。
“这个‘她’指的是玛丽亚啊?所以那里才会放着玛丽亚像。”
真琴低声沉吟。
“所以当时公一才会提了那么个奇怪的问题啊。不过如此一来,我们也就证明了之前的推理并没有错。”
“这下子我们也就赶上哥哥当时的解读进度了。现在轮到我们来调查‘玛丽亚何时归家’了。”
4
日头西斜。
菜穗子和真琴抱着铁铲,一口气冲下了积雪的山坡。两人不时看表,时而又抬头看看西边的天空。
与运动健将真琴不同,菜穗子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快要裂开了一般。汗水渗进眼中,肺部剧痛不已。换作往日的话,真琴早已劝她“不必勉强自己”了,可今天的真琴,却只说了一句“加油”。而菜穗子自己也半点没有歇脚的打算。总而言之,眼下已经没时间了。
——晚露出现时,伦敦桥便会架起。
菜穗子在心中不停地默念着这句缓和痛苦的咒语。
之前发现了那首《七星瓢虫》的人是真琴。当时她手里拿着书,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后又把书递到了菜穗子的眼前。
ladybird,ladybird,
flyawayhome,
yourhouseisonfire
andyourchildrenallgone;
allexceptone
andthat‘slittleann
andshehascreptunder
thewarmingpan.
七星瓢,七星瓢,
快快飞回家,
屋子着火了,
孩子们都逃了,
只剩下一个了,
就是那个小安了,
她爬到热锅下了。
在西洋,“ladybird”时常被人们和“ourlady”,也就是圣母玛丽亚联系到一起——解说中就是这样写的。而那句“屋子着火了”,指的就是“火红的天空”——
“这话说的是晚霞啊。”
真琴一脸真挚地望着菜穗子。“这是一首讲述‘夜晚将近,快回山里’的歌。也就是说,玛丽亚是在傍晚归家的。”
“到那时,伦敦桥就会架起?”
“是影子。”真琴喃喃说道,“晚霞时石桥的影子就会延伸。实际的石桥虽然已经断开,可它的影子不是还会接到一起的吗?”
“如果在那里开挖的话……啊,可不是还有《杰克与吉尔》那首歌的吗?”
“杰克上山去打水……歌词里不是这么说的吗?要打水就得挖井,那首歌的意思不是说让我们在那里开挖吗?”
真琴走进卧室,打开了窗户。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但此刻的太阳却已开始了西沉。
“走吧。”
真琴牵起了菜穗子的手。“不然的话,下次不知要到何时才能看到晚霞了。”
来到谷底之后,脚下的路依旧崎岖难行。虽然路上的积雪并不算太厚,但山岩众多,加之天寒地冻,踩在脚下直打滑。看到太阳渐渐西沉,两人也顾不得这太多了。
“最近也没怎么下雪,可地上却积了不少雪啊。”
走在菜穗子前头的真琴说。此刻,就连她也开始喘起粗气来了。
“听高濑说,在我们到这里来的前一天……似乎下过一场很大的雪。”
菜穗子早就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真琴身后的天空已经因为晚霞而变得绯红。两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快看。”
刚爬上一块大石,真琴便指着远处说道。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石桥的影子笔直地匍匐在谷底。正如真琴所预料的,本来断开的石桥的影子,眼看着就将要接到一起了。
“在那里,先到那边去。”
真琴加快了脚步,令菜穗子再难赶上。总之就先让真琴过去找个合适的地方好了。心里这样想着,菜穗子稍稍放慢了些脚步。
转眼间,太阳便已挂在了山腰上,当菜穗子来到真琴的身旁时,周围已经开始渐渐暗了下来。
“你怎么了?”
见真琴呆站在原地盯着脚边,菜穗子开口问道。
“你怎么了?”
当她再次开口发问时,真琴一言不发地指了指脚下。在这片泥水与积雪交混在一起的地面上,唯有那里显露出了黑色的泥土。
“莫非是这里?”
菜穗子看了看真琴,只见她双唇紧闭,点了点头。之后,她说句“挖吧”,随后便把铁铲插入了泥土之中。或许是水分较多的缘故,泥土松软,挖起来倒也不算太费劲。
“我也来。”
菜穗子跟着动起了手。虽然泥土中吸收了水分,感觉有些沉,但土中倒也没什么太大的石块。
挖了一阵,只听泥土中发出了声响,真琴的铁铲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菜穗子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真琴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掸去了盖在上边的泥土。周围的光线已经变得很暗,菜穗子打开电筒,才看清那是一只破旧的木箱。
“感觉似乎是只装橘子用的箱子啊。”
真琴自言自语地说。
“打开看看吧。”
菜穗子说话时,真琴的手早已搭在了木箱的盖子上。菜穗子本以为盖子会用钉子钉住,但真琴却轻轻一下就打开了箱盖。
“果不出我所料。”
真琴往箱子里望了一眼,说道。“不出所料?”菜穗子跟着问了一句,也朝箱子里看了一眼。之后,她轻轻地惊叫了一声。
箱子里空空如也。
“怎么会是空的……?”
“答案很简单。”
真琴自暴自弃地说,“有人比我们先到一步,把箱子里的东西给拿走了。”
“有可能。”
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把菜穗子给吓了一大跳。真琴也立刻站起了身来。但等她看清了对方的脸后,她又再次放松了下来。只见村政警部和中林刑警脚上穿着橡胶长靴,正笨拙地朝这边走来。
“村政警部……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矮胖刑警冲着一脸惊讶的真琴挥了挥手。
“我们可没有跟踪你们,只是看见你们俩全副武装地出了门,所以就跟过来看看了。”
说完,他往两人挖的坑里看了一眼。
“是吗?之前已经有人把它给挖出来过了啊?”
“那个人,就是杀害公一的凶手。”
菜穗子加重了语气,“估计公一他当时也解读出了暗号,而凶手为了夺走之前箱里的那些东西,所以就对他下了毒手。”
警部并没有答话,而是蹲下身,冲坑里望了望。
“这和晚霞有什么关系吗?”
警部蹲着问道。菜穗子回答:“大有关系。晚霞时的石桥影子指明了这处地方。”
“原来如此。”
警部站起身来,在中林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年轻刑警连连点头,之后便脚步匆匆地开始往回走。
“刑警先生,这样子恐怕不大好吧?”
真琴压低嗓门抗议道,“你还打算对我们有所保留吗?”
警部冲着两人微微一笑:“岂敢。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两位的,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案件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