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运真是被吓醒的。
在梦中他梦到自己被活活撕成了两半,神志恍惚间又看到一个模糊的金色身影,还未待他仔细瞧上两眼,就被一张突如其来的惨白鬼脸惊醒了。
李运真猛坐起身,粗喘几口气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陌生之地。
“这是哪,我……这是……又活过来了?”
毕竟是重生了,心中自然是有些喜悦的。兴奋与奇怪之余,他刚想翻身下床,就被痛的呲牙咧嘴地瘫倒在床上。此时的李运真对痛觉异常敏感。他已经好久没有感受过疼痛的滋味了。
“嘶......好疼。”
李运真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姹紫嫣红”的身子,只见手腕、脚腕上全是被捆仙绳勒出的红印。不禁心中感慨,我虽然是喜欢男人,但这玩的也太花了吧,动不动就是捆绑云云。
当他醒来时,已是深夜。不同以往的夜深人静,此时窗外烟火正燃,爆竹声此起彼伏,刺鼻的硫磺味在空中弥漫。李运真嗅了嗅那味道,心中了然,原来此刻正是除夕夜。
李运真此刻是头晕眼花外加腿脚麻木,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翻滚下床,四肢着地,磕的他是连连喊痛。挣扎许久终于是坐了起来,勉强提起精神看了看周围环境。
这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目光所到之处,尽是一片狼狈。露天的屋顶、透风的墙、长满苔藓的地板再加上没有窗子的窗户。这屋子简直称得上家徒四壁了!但若与他之前居住的环境相比,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李运真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待麻劲过后,晃晃悠悠起身。看到一面墙上有一挂日历,走上前一瞧,泛黄的纸张上写着“弘禄二十七年”这几个大字。他伸出手指默默算了算,这竟是自己死后的第十七年!
“不是吧,我都撒手人寰这么久了,这都是些什么人,唯恐天下不乱,把我这么个混世魔王给招了回来。本人已死,有事烧纸好吧。”
正当他无奈时,猝不及防间一口老血吐了出来,胸口一阵刺痛,忍痛把衣服扯开,低头一看,发现胸膛上有一圆形且繁冗复杂的咒印,而且已经有了向外蔓延的迹象,不禁当下心中一惊,这不正是古籍上所记载的邪术“十恶不赦咒”!
什么仇什么怨!
“十恶不赦咒”又被称为最阴险狠毒的诅咒。之所以狠毒,是因为中术者只有两种方式解除咒术。
第一种方法就是找到施术者解除,很明显,李运真连自己是怎么活过来的都没弄明白,更别提去找施术者了,而且就算能找到凶手,人家也不一定会给他解咒。
第二种方法就是找到传说中的乾道祖墓中余祖师留下的解咒秘法,毕竟,此咒是他老人家研究的。但中术者在三百天内未能解咒,等到咒印爬满全身时便会连人带魂一起爆炸而亡
李运真是真想问候下他老人家,你说你没事研究这种害人不浅的东西干嘛。
他百思不解,前世我得罪的人怕是这一屋子都装不下,但会这等邪术的却是少之又少。莫不是遇到同行了?毕竟同行如仇家嘛。
在他怨天尤人时,窗外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求救声。
“呦,刚活过来,就有事干了。”
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既然现在还活着,那就要好好过完每一天,毕竟现在再怎么发愁也无济于事,反正大不了再死一次。
他循着声音刚跑进林中,就看见一白衣人在追着鬼魂。以防打草惊蛇,趁着树影斑驳躲在树后偷偷观察准备见机行事。
那一人一鬼行动迅速,借着月光来看,李运真深觉这白衣人身姿着实熟悉。
白色身影迅疾如风,带起树下几片霜雪,激起松林寒意,电光火石间,白衣人一剑刺向鬼魂。
忽然一抹粉光吸引了李运真的注意,定睛一看,只觉那人剑穗上的粉色玉佩好生眼熟。
这玉,这剑,这身姿!
李运真恍然大悟。
来者便是粉玉蓝冠,白衣青锋,仅靠一柄无名剑便冠绝剑修榜的冷月剑仙——沈应闲!
这位可是李运真的熟人了,两人从小便在若月含山一同修行,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他们曾朝夕相处过一段时间,可惜好景不长,在李运真跑去修炼妖术后,一切都变了。
李运真一脸愁苦。
“坏了,怎么好死不死偏偏来的是他,刚回来就碰上这么个冤家。”
只见一人一魂那边,沈应闲将剑收入鞘中,架起手诀,看架势,应当是想将其渡化。
“这人真是沈应闲?”李运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要知道,渡化是修仙人士最鄙夷的方式。只因此法既费时又费力,处理不当还会激怒鬼魂,使其更加难以对付。
李运真心中胡乱猜测:“该不会是因为我死了,沈应闲受了什么刺激吧。”但很快他便打消这种念头。“我这么烂的人,沈应闲怎会为了我改了性子。”
只见沈应闲掐诀召出“清明”法阵将那鬼魂捆住。此阵具有澄澈怨魂魂识之效。
突然,那鬼魂怨气暴涨,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起来,明显是要同归于尽。反观沈应闲,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丝毫没把这当回事。
但在李运真看来,沈应闲是被吓傻了。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形势紧迫、刻不容缓,李运真一时心急,选择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出手。毕竟,不管怎样两人之间还是有些同窗之谊的,不能见死不救。
手指轻轻一划,一滴血融进土中。
“万物生灵,三界妖魔,听吾号令,速速召来!”
妖法·血祭召阴术!
轰的一声,一只浑身散发妖气的黑虎破土而出,化成一块灵玉与他融为一体,黑气凝成实体,成为他手中一把利剑。
李运真瞬间冲到鬼魂身前,将沈应闲推开,提剑斩出七八刀,剑法凌厉狠辣。那鬼魂直接化为零星碎片漂浮空中。
沈应闲看到李运真,向来平静的眼中掀起一道从未有过的浪花。
就在此时,那鬼魂重新凝聚刺向李运真。
一道更快的灵光将它再次击溃。
同时,沈应闲的无名剑在腰间剧烈抖动,灵光盛起,不受控制地飞向李运真。
李运真刚想回头道谢,转头一看,那剑直挺挺地朝他袭来。
“我勒个去,弑主了!大哥你敌我不分啊?”李运真躲闪不及,被拍昏过去。
再次醒来后,李运真发现身上盖着沈应闲的外袍,他一直在身旁守着自己。
李运真心想:“这个小古板,虽说长大了但性格还和之前一样,一定要好人当到底,送佛送到西。”转头看向小白,还好,沈应闲向来行事端正,不是个滥杀无辜的主。将小白从一只老虎变成了一条小狗,是谁干的,不言自明。
李运真抱着小白,偷偷感受灵力波动,果不其然,犹如一潭死水般。转头看向沈应闲,发现沈应闲一直在紧紧地盯着他,直盯的他心里发慌,输人不输阵,他面上依然强装镇定。
相看两无言,唯有烟火声。
两人沉默良久。李运真面上虽然波澜不惊,但心中可谓是波涛滚滚、万马奔腾。
尴尬了,要是让他认出来,麻烦可就大了,怎么办呢……哎嘿!有了!
沈应闲刚要开口:“你……”
李运真眼放金光,一边装出一脸钦佩的模样,打断道:“仙君,刚刚那一剑好厉害啊,敢问您师出何门?”一边看着沈应闲腰间的无名剑,心中恶狠狠道:“害得我落入如此境地,看你以后犯到我手里的,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
沈应闲眼中闪过一抹笑意,答道:“若月含山。”
天色昏暗李运真并未察觉沈应闲脸上的一抹笑容。他故意气他,扬头撅嘴,开口讥讽道:“若月含山?没听说过。不过看你水平一般,应当是个有些名气的小宗门吧。”
小样儿,气不死你。沈应闲向来视门派名誉大于一切。我就不信你不赶我走!
谁知沈应闲以不变应万变,答道:“对。”
沈应闲还真没说错,当初李运真修习妖术的消息传出后,若月含山迎来铺天盖地的骂声,一度连弟子都招不到。其中也有理智者提出过疑问:“那李运真修妖术就去骂他啊,关若月含山何事?又不是门派逼着他修的。”但这些人也被连带着喷了个狗血淋头。
李运真这是第二次被他惊到了。这还是沈应闲吗?我是被复活了,你怕是被夺舍了吧!我倒要看看你这皮囊里究竟是何方妖孽。
这样想着,他将小白放下,站起来抖了抖那白袍上的灰。将衣服还给沈应闲时,突然瞳孔一缩大喊大叫道:“快看!你身后!”
沈应闲闻言转头。
好机会!
李运真一记手刀劈向沈应闲想把他打昏,没成想沈应闲突然转身,伸手将他猛地一揽,他便投怀送抱了。
尴尬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两人相贴,一股淡淡甜香包裹李运真。他眨了眨眼在沈应闲怀中呆若木鸡,身体僵硬,丝毫不敢乱动。
须臾,他用一种清澈又愚蠢的眼神仰头看着沈应闲:“嘿嘿,看错了。”
沈应闲神色微异:“……无事。”
李运真从沈应闲怀中挣脱出,揉了揉手腕,拱手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不若我们就此别过,改日定当登门拜访。”说完,便转身准备迈步离去。
沈应闲提溜着李运真的衣领,抓小鸡似的将人提了回来。
李运真有些恼了,便开口刺激道:“道友,这是何意?我都让你大恩不言谢了,难道你还要以身相许不成?”忽然,李运真放缓语调,手指摩挲着沈应闲的衣襟,挑逗道:“若是你好这口的话,那我可要提醒你 ,强扭的瓜不甜,这种事你总得给人家一些时间考虑考虑嘛,公子你觉得如何?”说完,身段扭捏,抬袖捂嘴故作娇羞的笑了几下。
哼,恶心不死你!沈应闲平生最是克己复礼,这等污言秽语若是入耳,怕是分分钟挥刀自刎。
沈应闲道:“好。”
李运真:“……”
这已经是今晚不知多少次被震碎三观了。李运真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我没听错吧。好?好你六舅!但他转念想了想发现也对,我是真断袖,你是假直男。那咱俩可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啊!奇怪,我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藏的好深啊,小闷骚。
在他看来有些话不过是逢场作戏,包括沈应闲的这一句“好”。唉,若是稀里糊涂就把自己嫁出去了,那可真是得不偿失。李运真心道:“嗯……这要我怎么回答呢……有了,遇事不决,转移话题**!”
李运真露出虎牙一笑,边说边退,将手藏在身后,微微挥动几下: “哎呀,今晚这天真好啊!云朗夜清,又值人间佳节,正宜把酒言欢……”
话未说完,那浮在空中的鬼魂碎片感受到有人在召唤它,便又聚了起来,直奔李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