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前,一男子身形颀长,沉默抱胸倚墙,橘色夕阳斜射把他影子拉得很长。
他抬眼,金眸熠熠,“太慢了。”
意思是等了很久?
“我被那老巫婆坑了,她让我帮她填水坑。”
“哼。”
“你你你哼啥?说起来你才是罪魁祸首,要不是你将她老巢掀了,我会遭这罪吗?”
君实唇轻勾,慢悠悠瞥了墙角一眼。
白渺才发现那处有一被五花大绑的人形生物,嘴被堵得严严实实,发丝凌乱略显狼狈,一双狐狸眼凄凄惨惨地将她望着。
“你干的?”她一边对君实说话一边走近男侍臣,把封住他口的黑布解开,又把捆着他的绳索松绑。
侍臣狐狸细皮嫩肉的,经不住君实蛮横的捆绑手法,青紫色勒痕透过蚕丝轻纱外套,霎是惹眼。
“恩人……”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狼狈,刚被松绑就要整个人往白渺身上扑。
白渺见惯了他这套路,不费吹灰之力就闪开,侍臣扑了个空,平地摔倒。
“咳咳,恩人……”他好不容易爬起来,期期艾艾看着她。
白渺颇为无奈揉揉太阳穴,随手掐了个治疗术,将他身上的勒痕一并治愈了。
“你走吧,别在这添乱了。”
侍臣眼中刚燃起的爱慕火焰被她一句话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他垂着眼睛,语气中夹带委屈,“是。”
明明外伤都已经痊愈,他却故意走得一瘸一拐晃晃悠悠,临出院落大门时还别有深意地朝君实方向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情敌,很嚣张,不好惹,但恩人太可人,他绝不会放弃的。
“找我有事吗?”搬运了一个下午的水,又用了治疗术,她现在累得一批,只想去床上睡觉。
“那个侍臣心怀鬼胎,你看不出来?”他隐隐有怒气。
“看出来了,但他做得不过分,没到要这般教训的地步。”
君实顿了顿,又道,“他这是在挑衅国家政策的权威,网文界扫黄打非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你们做了些出格的事被监测到,整本书都会被锁,到时候我们出不出的去都是未知。这个世界的时间一直在往前流逝,你没有反复修文的机会。”
白渺微愣,“我之前怎么没听说过有这个规定?”
“这不是常识吗?”
她乖巧点头,“好的,我会小心。还有别的事吗?”
她眼皮子都耷拉下来,困倦打了个呵欠。
君实认真看她一眼,“你……”
“我?”
他上前一步,脸色微红,“你是不是……”
“啥?”
“你是不是喜欢我……”
最后三个字音量渐轻,他羞赧撇过头,恍若白渺视线烫人,将他吓着了。
但白渺听见了,他问的是,她是不是喜欢他。
喜欢吗?
如果换做几个月前让她来回答这个问题,答案显然可见是,不喜欢,反而有点讨厌。
他嚣张无礼,自以为是,以贬低她,贬低她的作品为乐,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
可是不知何时起,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开始显露出不为人知的别扭,羞怯,恼羞成怒的情绪。
他越来越容易受她影响,不知不觉的,可能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笨拙地开始对她好。
玉清山锁妖塔中与她相依为命;十里桃林中他日夜守候她苏醒;成华山茶茗灵境为她挡去落下的碎石;凡尘界岚河国中那饱满多汁的桑葚;还有前段时间那个意外的吻……
她是不是喜欢他?
言外之意是,他喜欢她。
他结巴磕绊说出来的问句,是一个婉转的告白。
我喜欢你。你呢?你喜不喜欢我?你一定也要喜欢我才好啊。
“喂,说话啊。”
男子显得有点急躁,皱着眉,恨不得立马离开这个让他极度不自在的地方,恨不得跳脱出这个难捱的时间点。
每一秒的等待,都好似导向一个否定的答案。
这让他局促不安,忍不住催促。
男子唇抿得有些发白,金眸极快速和她对视一秒又移开,生硬别着头,鼻梁挺直,眼睫低垂。
他整个人恍若一弯打满了的弓,白渺的一句话能让他弦断箭折,也能让他百步穿杨。
凉风习习,夜幕微沉,星月在空中闪着幽微光芒。
静的出奇,甚至能感受到他刻意压抑的呼吸声。
“我大抵,不讨厌你的吧。”
白渺有些局促挠挠脸颊。说来惭愧,她母胎单身,从来她暗恋别人的份,没有受过男生的告白。
喜欢吗?她想起那个令人心悸留恋的吻。
不反感,那是喜欢吗?
“别的我不敢说,你这副皮囊,我是百分之一千喜欢的。”白渺笑得有点花痴。
“……呵。”
他倏尔笑得明媚,手掌用力在她头上按了一下,语气前所未有柔和,“我在现世倘若不是这幅模样呢?”
她讪笑,“啊哈哈哈,那可能,就不喜欢了吧。”
他笑容僵住,“哦?是吗?”
身后腾起层层叠叠魔气,一圈又一圈。
“不,当然不,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诶哈哈……”白渺认怂。
魔气未消,反倒势头更猛了,都快把他吞入黑暗。
他耳廓微红,蔓延到面颊,咬牙切齿,“……不要脸。”
话音刚落,整个人影都从白渺面前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白渺有点后知后觉地摸摸鼻子,她这是,算脱单了?
进屋躺倒在舒适大吊床上,白色纱幔飘飘荡荡,她恍若陷在一团云里。
她竟然跟那个最不可能跟她在一起的人在一起了?
脑海中所有关于君实的记忆跳出来闹腾,竟是一夜未眠。
凌晨,她索性起来去老老实实搬水。
“白姑娘,怎来得这么早?”君果正在一块大石上盘膝吐纳,感受到她气息,睁开双目。
“睡不着,你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他颔首。
恋爱中的女人干劲满满,一口气将鳄潭恢复了一半。
又一次来到泽中山岸边取水,低头发现水纹荡漾,抬眼看见一望无际的水面上一艘小船,一个人影向她热烈地挥手。
眯眼遮去刺眼的阳光,“花花?!”
“阿茶姐姐——”那人影热切地叫道。
白花花,还有云染?
白衣男子向白渺颔首,面色和善笑着。
“你们怎么来了?”
小船靠岸,缩小被收入云染袖中,“说来话长。”
白花花激动握住白渺双手,“阿茶姐姐,花花好想你!”
白渺宠溺地笑了,“想我就来找我了吗?不是说要好好修炼的吗,才没多久就坚持不下去啦?”
少女梗了梗脖子,“不是哒……是因为仙尊身体出现问题啦……”
“不知仙尊大人?”她细细打量云染,并未发现什么寻常之处。
“云某如今仅是一介半妖,不是什么仙尊了。”
他笑得风淡云轻,而白渺委实吓了一大跳。
木然眨巴几下眼睛,云染是半妖?!妈蛋!这系统又出什么幺蛾子了?这人物设定也能改?!别的角色也就算了!竟然敢动她的男主!她能跟系统拼命!!
见白渺惊愕表情,白花花晃晃她手,“姐姐,不要担心,仙尊现在已经好多啦!前几日他体内玄冰之力与毕鹤血脉相冲,昏睡不醒好久,花花可担心啦……”
“毕鹤?”
“惭愧,云某乃毕鹤族与人族血脉,掌门是云某的生父。”
墨清子那老头天天喊打喊杀叫着斩妖除魔的口号,结果居然自己以身犯法可还行?!
白渺被惊得下巴都快脱臼,“那您现在是被驱逐出师门了?”
“玉清派不收妖族血脉,掌门没有将我斩除已是仁至义尽,此次离开,我便不再是玉清派云染,世上再无修士云染,唯有半妖。”
白渺郑重问道,“是因为天霖玉吗?没有了天霖玉,所以你体内的妖力便不能再被压制?抱歉,是因为我们才让你沦落至此。”
云染沉默半晌,悠悠然笑着道,“一切都是云某的选择。何况那位魔族比我更需要那玉不是吗?此番入妖界,也没什么不好,皆是运数造化,既来之则安之。”
“你倒是看得开。”她都快被这系统设定气死了!
“况且……”
“请讲。”
“云某惭愧,此番前来还是想向舍妹提亲。”
白渺:“???”
白花花不好意思地依偎着白渺,雪白的脸红了大半。
白渺:“!!!”
在她没有参与的剧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男女主进展这么快!
真是……
吾心甚悦啊!!!
“我同意这门亲事!”
“阿茶姐姐……”小姑娘滚烫的脸蛋整张埋进白渺衣袂中,声音娇滴滴。
云染仍是笑得风度翩翩,“多谢。云某必不辜负小白花。”
啧啧,连小白花都叫上了,今晚她一定要好好盘问花花,嗑糖嗑到底!
在云、花二人的陪伴下,白渺临近傍晚终于将鳄潭填完。
将他们带回狐王殿。
男侍臣早早穿着风骚的薄纱长袍等候,看见云染微愣,喟叹好一个丰神俊朗的谪仙男子。
“你来得正好,这我两位朋友,可否麻烦你给他们安排两个住处?”
侍臣颔首,“是。”
晚上,白渺带着一盘烧鸡、一壶酒夜探白花花房间。
“说吧,你和云染咋回事?嗯?丫头几日不见,居然恋爱了?”白渺表情猥琐。
白花花经不起逗,整张脸红彤彤,“那姐姐呢,跟君实哥哥怎么样啦?”
白渺被这话噎住,“这你都知道?”
“自然啦,花花在凡尘界就看出君实哥哥倾慕于姐姐啦!”她略骄傲,尾音上扬。
“咳咳……”
今夜,有酒,有烧鸡,有故事。
两姐妹聊到月上柳梢头,美滋滋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