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清子已经数不清自己今天是第几次探视锁妖塔了。
他用神识搜查了锁妖塔的角角落落,均是无果。
上古神器锁妖塔,上至上古魔兽,下至现世精怪,无一肉身不是在这锁妖塔中腐化,徒留一缕残魂亘古不变地锁在这塔中。
然而,现如今,锁妖塔中既无那茶族妖怪与魔族黑豹的尸水,也无半缕残魂的气息。
他们不翼而飞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这着实令他摸不着头脑。
他墨清子自诩在这世间修为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也不为过,又有谁能够跟他耍花样?
而此时,跟墨清子耍花样的龙桃,一手提溜着一只黑色小兽,一手拎着一棵枯黄茶树,踏进了一片桃树林。
正值秋日,林中弥漫着水蜜桃的芬芳。
龙桃在路上变换着步法,交错之间,阵法解开,一座茅草房赫然映入眼帘。
来到室内,他将一路上间接性挣扎乱动的小黑猫随手在桌上一放,便不再管他。
龙桃从门后随意地拿出一个碗口大的红陶花盆,又幻化出一柄铲子,从门外桃林中铲了土壤倒入花盆中,将茶树往土中一栽,又在茅草屋边上的溪涧中打一瓢水,浇上,就自顾自上了床榻。
君实几步跳上放置白渺的窗台上。
他在路上吃过龙桃硬塞的一粒白色丹药,体内的功力缓慢而有条理地开始恢复,现在四肢也不打颤了,腿脚也方便了,是一只真真正正身手敏捷的黑猫。
白渺身上的黑色伤口也被龙桃用术法处理过,已然变淡成了褐色。
君实能感受到红陶花盆中溢满的灵力,在玄幻文中,这应当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神器吧……
那双金眸子瞥了此刻正在打坐的龙桃一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男人理应在万骨深渊中便魂飞魄散了,如今怎么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还帮助他们逃出了锁妖塔?
虽说他当初读白渺的文章的时候是囫囵吞枣的,但着实没有眼前这个男人的印象。
充满未知的神秘男人啊……
小黑猫在窗台上坐着,长长的尾巴垂在窗沿下,一扫一扫的,心中不知在打着什么算盘。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在平淡中度过。
君实看着一点一点绿意慢慢地覆盖原来白渺身上干瘪枯黄的叶子,茶树在这红陶花盆渐渐显得生机盎然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一片片绿色的茶叶随风舞动。
几只麻雀在屋檐啁啾作响,一只飞下屋檐,被那棵绿色茶树吸引住了,作势要停留在那根小小的枝干上,还没碰到茶树的边,就被旁边的那只黑色小兽一爪子拍了下去。
这一爪子力道十足,还掺杂了几分小兽这几天恢复的功力,麻雀一下子被拍懵了,在地上挺尸了良久,才颤巍巍地飞了起来,地上残留了好几根灰褐色的翎羽。
小黑猫得意的摆了摆尾巴。
哼,不自量力。
那棵茶树身体几不可查地抖了抖。
我的妈,这君实怎么可以如此暴力地对待一只小麻雀呢?
实在是本性难移。白渺心中默默腹诽。
她其实在昨天就醒了,但是这黑猫整天没事干,就守在她边上监视着,搞得她内心惶恐不安,现在看到这幅场面她更加慌了,这君实平日里就给白渺留下一个不省心的印象,现如今她总是怕他一爪子就把她给收拾了。
她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走一遭,可不想再回去了。
日色渐沉,一男子单手扛着一头两百多斤有余的野猪,另一只手提着一把大刀,刀上还有未干的血渍,远远望去……呃,怎么看都极像个屠夫啊。
龙桃把野猪一把扔下,丢在溪边,俯身开始清洗自己的长刀。
清洗完毕之后,长刀入鞘。
他挽起右手的袖口,五指并拢,凝聚了术法,剖开野猪的肚皮,取出一粒白色妖丹来。
他来到茅屋内,手握着那粒妖丹,径自向白渺走来。
白渺觉得自己见鬼了。这是……龙桃?
她一时沉浸在震惊之中无法自拔。
龙桃没有管白渺复杂的心理,左手直接一把抓住她的真身,暗用巧劲,便把她从土中拔了出来。
他丝毫不耽误,将刚才剖出的妖丹的力量传入白渺的体内。
片刻,那粒白色妖丹便化为齑粉,飘散在空中。
龙桃将白渺往桌上一扔,丢下一句“你想化形的话,现在可以了”之后,又从厨房里拿出菜刀,来到溪边开始处理那头野猪。
白渺的真身趴在桌子上,感受到君实的视线,她觉得很尴尬。
她尽量悄无声息地幻化成人形,可是从一棵小小的茶树化作一个一米七的女子,再如何悄无声息,也是存在感满满。
“咳,”她轻咳了一声,“你盯着我做甚?”
君实疑似“哼”了一声,便丢给了她一个背影,她只看到一根尾巴摆来摆去。
白渺汗。
这货是在无视她吗?
她走到窗台前,俯视着那只黑色小兽。
君实人形的时候她没仔细看,现在这个角度看他,可以看到他的睫毛像一把小刷子,浓密而有光泽。
“你……可好些了?”白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出口便成了一句嘘寒问暖的话语。
果然,君实连头也没有歪一下,那高傲的背影算是回答了白渺。
是了,以君实这样高傲的性子,又怎会甘心整日以黑猫形态示人呢?他现在的状态功力充其量也就恢复了几分罢了。
白渺兀自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起来:“你可知,你去天星阁盗取的并非天霖玉?”
闻言,君实转头,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天霖玉一直在云染那里,在天星阁的是天星玉,虽说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寻常人一般都不会弄混吧……”
何况她在文中半点都没提过有天星玉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天星玉竟然是双月并行中的“独月”,他又是怎么知道有这个东西的?
“你知道天星玉是双月并行中的‘独月’吗?”
“不知。”君实的声音闷闷的,有点没好气。
“我也不知自己有设定过这个东西,在我的潜意识里,双月并行理应是自然现象,何时变成人为的了?”
白渺将手肘撑在君实旁边的窗栏上,随意地将下巴搁在手上,将视线放的很远,远处的桃树林果实累累。
她舔了舔嘴巴,有点饿了。
“即便是脑洞再大文采再好的作者,也不可能想到这个世界的方方面面,因而系统为了使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真实,会自行生成一些作者在文章中没有涉及到的细节,这很正常。至少,主要人物的轨迹是按照作者的描述进行的。”君实解释道。
“那这个系统可真厉害,在二十一世纪,这种技术是真实存在的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还需要人类的脑洞干嘛呢?它都能把双月并行弄成人为现象了。”白渺气鼓鼓,内心在为这个所谓的智能系统没有正确理解她的设定而较劲。
“双月并行与并蒂双生子的出生均属超稀有现象,你或许寥寥数语便能将这两件堪比火星撞地球的事情放到一起,但是系统觉得万事都有出现的理由,没有这么多的凑巧,因而给了它一个出现的理由而已。”
“说的好像你就是系统似的。”白渺暗自嘀咕。
君实没有听清楚这句话,因为在外边忙活的龙桃吼了一声,雄浑的声音成功地盖过了白渺的。
“开饭了开饭了!快出来陪老子用餐!”
白渺不屑地瞥了龙桃一眼,“你见过妖怪吃饭的哦。”
龙桃没有立刻回答白渺,他拿起身边刚从桃树下取出的桃花酿,揭开盖子,霎时酒香四溢,连屋里的白渺也闻到了。
龙桃也不用碗,仰头就着酒坛就是一顿猛喝,酣畅淋漓之后,他用护腕一抹嘴角的酒渍,还粗鲁地“嗝”一声,紧接着他又拿出一把小刀,篝火上的野猪肉烤地恰到好处,肉皮显现出一层黄金色泽。
他切出一大块肉来,丢进嘴巴里边咀嚼边说话,声音含糊不清:“修为百年的的野猪精,最适合妖怪恢复功力,你们……爱吃不吃。”
白渺默默地向龙桃走去,还顺便把君实一起带了过去。
她掌中凝起术法,一块上好的猪胸肉被扯了下来,她将肉递到君实面前,“给你的。”
君实撇头,“不吃。”
“你不吃,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法力哦,一年?三年?啧啧,不过我觉得你现在的模样也挺好,煞是可爱,不吃便不吃吧。”白渺表情贱兮兮的。
许是戳中了君实的软肋,他闷声闷气,“给我拿个碗来,还有一根竹签。”
白渺乐了,连声称是,“好嘞,君实大人。”
白渺在现实生活中虽然不常喝酒,但是每次回老家都会与她老爹喝上那么几杯老白干,因而,也算得上是个半吊子酒鬼。
她不得不承认,在嗅到那坛子桃花酿的时候,内心就开始蠢蠢欲动,更甚于龙桃捕的那头野猪,毕竟修为什么的,白渺心里门儿清,她就算再如何增进修为,也就一点量的积累,万万不会再有质的突破的了。
因而,她觉得君实才是最需要多啃一些野猪肉的那个,而她嘛,更想品一品那坛桃花酿。
坐在对面的龙桃,一口一块大肉,又紧接着咕噜咕噜喝着桃花酿,用白渺的话来说就是,吃相极差。
在龙桃又一次仰头粗犷地喝起酒来时,白渺意念微动,那酒坛子便离了龙桃的手,向白渺方向飘去。
龙桃猝不及防,他皱了眉头,“你做啥?”
“给我尝尝呗。”白渺用手接了酒坛子,酒坛子有一个人的身子那么粗,用两只手才勉强环抱住它,她将酒坛子稳稳当当地放在地上。
龙桃不与她计较,又撕下一块烤的外焦里嫩的猪肉,大快朵颐起来。
白渺拿出一只砖红色小碗——刚才帮君实拿的时候,她顺带给自己也拿了一个。
她又要站起,伸出双手捧那酒坛子,可是里边的酒就像一条透明的带子,夹带着酒香自己跑了出来,最终跌进了白渺的碗中,砖红色小碗正好装了大半后,那“带子”也消失了。
白渺挑了挑眉,看向身边的君实:“谢了哈。”
君实不动声色,装作没听到似的,用他尖尖的牙齿啃着自己做的猪肉串。
白渺迫不及待地拿起那碗桃花酿,也不像龙桃那么一通豪饮,她先是呷了一小口,在口中细细品味。
桃花酿的酒香霎时在她口中炸了开来,唇齿留香。
“好酒。”白渺由衷地赞叹。
“那是自然,这可是五百年的桃花陈酿,味道自然是不必说,不过……”
“五百年?”白渺狐疑地打断了龙桃。
“足足五百年,不多也不少。”
“你有五百年的年岁了?你不是前几月才诞生的龙套吗?”白渺又喝了一口桃花酿。
龙桃以为白渺在说他的名字,只是发音有误,答道:“其实,我也不知我究竟多大,从哪里来,要前往哪里去,有时看到某样东西,或是某个人,脑海当中会闪现出一些记忆,我约莫……是失忆过吧。”
白渺内心暗自吐槽:这系统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像龙桃这号角色就没设定完整嘛。
她嘴角一勾,又喝了一口碗中的酒。
酒足饭饱,坛中的酒不出意外地见了底。一小半是白渺喝的,其余大半部分都进了龙桃的肚子。
“嗝——”白渺受龙桃影响,也情不自禁打了一个饱嗝。
一旁舔着爪子的君实眼神不屑:“粗俗。”
白渺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继而迷茫地眨了两下眼。
咦,这只黑猫怎么变成了两个头了?
她把脸贴近了那只黑猫,使劲地看了几下,还是两个头……
她突然用奇怪的语调“诶”了一声,嘿嘿笑起来,“你怎得有两颗头?好玩好玩哈哈哈哈,再……再给我变一颗出来……”
白渺用食指使劲戳着君实的脑袋。
君实一脸嫌弃模样。
白渺边说话边往他身上喷了一身的酒气,他嗅觉灵敏,闻了之后更是难受了。
他伸出一只爪子,条件反射地从肉垫中弹出五根黑亮锋利的爪勾来,在马上抵上白渺的脸的时候,他又有意识地将爪勾伸了回去,用软乎乎的肉垫把白渺的头按了回去。
“滚开,酒鬼。”他语气冷漠。
然,别说平时的白渺就没怎么认真听过君实的话了,更何况醉酒了的白渺呢?
她眉头猛地一皱,开始阴阳怪气的嗯嗯啊啊起来,“不嘛不嘛!变给白渺看看嘛!白渺想看小黑猫变三颗头~”
白渺下意识地以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的名字自称。
君实哪里是会接受女人撒娇的男人。
他把白渺的脑袋抵离地更开了,还暗暗使上了术法。
白渺较真地将脑袋往君实面前凑,奈何君实的爪子丝毫不受白渺的力道影响,不动如山,因而白渺的脸被挤得变形了。
她哭丧着脸,扁着嘴,眼角有泪花在打转,“痛痛……”
君实听到白渺的娇气的声音,觉得自己的忍耐已然到了极限,倏地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一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落荒而逃。
白渺由于一下子的失力,整张脸朝下,摔倒了地上,她侧着脸,双眼无神地望着远处的桃树林,嘟囔着,“白渺痛痛……”意识便沉入了黑暗中。
月色静谧,可以听到白渺沉重的呼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