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温和琬?你很有名?”满脸麻子的男孩吊儿郎当地从椅子上跳下来,甩甩胳膊走到温和琬面前,嘴角往下一瘪,“知道这是哪吗?”
麻子比温和琬高出半尺,身后的小跟班撸起袖子纷纷围了上来,个个比温和琬壮比温和琬高。
温和琬微微抬头,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青云舍,怎么,你不认识门匾上的字?”
“噗,你小子嘴还挺贱,既然知道这儿是青云舍,打听过我是谁么?”麻子走上前两步,直直站在温和琬面前。
“看阁下骨骼清奇一表人才,难道阁下就是让人闻风丧胆弃甲而逃,令无数学子敬仰崇拜的——呃……王二麻子?”
“噗哈哈哈。”身后一小弟忍不住憋笑出声。前半段话说得麻子还很受用,听到最后一句他嘴角抽搐,脸上精彩纷呈,要知道麻子从小最讨厌别人叫他麻子!
“啪”的一声,一个清脆的巴掌落在方才笑出声的男孩儿脸上,男孩被扇到在地,小脸顿时如火烧般,火辣辣地钻心疼。
麻子指着地上的男孩儿,不客气道:“告诉新来的,我、是、谁!”
男孩儿爬起来跳到温和琬面前,“你啊,摊上大事啦!这位可是青云舍的老大,孟庆大人!惹了孟庆大人,别想有好果子吃!”
温和琬只觉好笑,他什么妖魔鬼怪风风雨雨没见过,一帮小虾米竟还上赶着给他表演节目逗他开心。
“孟庆大人,他他他!他还笑!这是多没把您放在眼里,您不教训教训他我瞧他以后还敢爬到您头上呢。”
孟庆推开他,站到温和琬面前,叉着腰道:“青云舍里,以年龄为尊卑,这里我最大,所有人都得听我的,知道了吗?!”
“哦,”温和琬好久没这么真心笑过了,“我还以为是靠脸上的麻子呢。”
“这这这,老大,让我来替您扇烂他的嘴!”男孩儿撸撸袖子刚想上前被孟庆拦了下来。
孟庆不气反笑,“你叫温和琬,对吧。”
温和琬点点头,抬目扫视着比他还魁梧健壮的男孩,“让开,挡我道了。老子今晚挺开心,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他一迈步,几个小孩便围住了他,孟庆竖着眉厉声道:“说!那个大叛徒温秋酿和你什么关系,你就是她在外面生的野孩子吗!”
面对一张张怒气冲冲审判的脸,温和琬退后两步,目色虽平静,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令人恐惧的阴暗气场。温和琬顺手拿起桌上一本书,翻了翻,笑道:“不想死,就别惹我。”
这几个小孩儿来清月派几年了,何尝见过这种架势,从来是他们教训新来的,哪有新来的给他们立个下马威的道理,一个个咬着牙握紧拳头就等着孟庆发号施令。
孟庆冷哼了一声,挥挥手,“新来的不大懂事,都给我上!”
十几个男孩儿挥着拳头,立刻朝门口的温和琬冲了过去。视线中,温和琬静候站立,只听“嘶啦”一声,他撕下书上几十片纸张,扬手一挥纸张便如鸟儿般飞到眼前,快碰到眼睛时又恰好拐了方向,往下打去,膝盖猛地一疼。
“啊——!”一阵阵惨叫顿时响起,十几个男孩还没挨着温和琬便纷纷倒在温和琬膝下。
孟庆眼睛睁得又大又圆,他还没看清纸张如何打中膝盖的,便觉喉咙一紧,温和琬轻身一跃而来,两根手指已紧紧掐住了孟庆的喉咙。
温和琬挑眉笑道:“都别动哦,我下手没轻重的,不小心掐死你们老大也不好说。”小弟们纷纷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直直瞪着他。
温和琬对孟庆道:“我方才撕的那本灵穴的书是你在看?”
孟庆道:“是啊,应月仪式就快到了,我多读读书怎么了。”
温和琬的左手手指往上移,摁在他的胸腔处,“那读懂多少了?”
孟庆耳朵一红,这本《灵穴通会》本来就晦涩难懂,是初级月侍学的东西。他提前看看却发现一字不懂,现下被这小屁孩当面拆穿嘲笑,如同一巴掌打在脸上。
衣袖下的小肥手暗暗汇气,孟庆猛一转身出掌相击。温和琬随便抬腿一踢,孟庆顿时觉得全身上下所有的法力都被这一踢消化了。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温和琬使了点力,抵着孟庆左胸腔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的百灵穴,只要我再往里一摁,你那三脚猫的功法就彻底废了。”
“嘁,就你会唬人,我才不信。”孟庆恶狠狠瞪着温和琬。
温和琬转过头对小弟们道:“怎么样,你们现在小腿是不是麻了。”
小弟们本想狠狠揍温和琬一顿,见最厉害的孟庆都狼狈受制,这想法不免被浇灭大半。又听他提起腿麻的事,众小弟背后直冒冷汗,这小屁孩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知道?
温和琬道:“放心,你们运气不错,我最近心情挺好,不想与你们为难。你们的腿呢,还要麻上几个时辰,就当是一个小小的教训了。以后在青云舍里,谁是老大呢?”
感觉到胸腔一疼,孟庆连连叫唤,“那必然是我们琬哥了!琬哥,以后有事您吩咐,我们兄弟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温和琬冷笑一声,一挥掌把他摔了出去。
小弟们站成两排被训得低下头,温和琬抱着胳膊在其中慢悠悠走着。
“今晚的事就当没发生,你们老大还是麻子,我就是个不入眼的小孩,平常没怎么注意我,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以后有人问起我你们如何回答?”
一人激动抢答:“琬哥能力强、猛!我们心服口服!毫无怨言!”
温和琬跳起来赏了他一个暴栗,“我刚刚是这么说的吗。”
那人捂着头,吃痛道:“可这样说不显得您那个么……”
“要你觉得?”
“那那就是,琬弟有些内向,不大爱说话,但是人看着老实,接触下来挺好的。”
温和琬叉着腰,看着两边的小弟道:“记住,如果有人问起,你们找我茬的事确实发生了,我的反应是默默跑回房间,一两天都没说话,听明白了没,没听明白自己割掉耳朵。”
众人齐道:“听明白了!”
“嗯。”温和琬点点头,以他性格,耐心训人而非杀人,完全是因为在清月派杀完人不好处理。
温和琬漫不经心走到最中间的座位,凌厉地一抖衣摆,正想风姿凌然坐上去,一抬腿发现腿太短坐不上……
心无声碎了,这幅身体实在太伤他堂堂教主自尊了……
温和琬若无其事走下来,一帮子小弟仍低着头不敢看他。
自顾自坐上那张简单的床,摸着床骨慢悠悠道:“之前听你们嘀咕,这是沈阑吟的床?说来听听。”
孟庆眼睛一亮,上前道:“掌门刚被前掌门收养进清月派时就睡在这张床上,我就是想着图个彩头嘛,把他搬到正室来了,老大您要是想睡就尽管睡好了,立刻搬走绝无意见!”
“沈阑吟是被收养的?”温和琬挑挑眉,圆眼中写满了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神秘莫测。
“对呀,掌门是八岁才上山,您不知道?诶呦,掌门可算是清月派开派以来最厉害最聪明的孩子!”孟庆眼中满是崇拜,“听说他上山两年便已达到高阶月侍的实力,夫子讲的课更是一听就懂随便翻翻全部明了,什么武书学书啊更是不在话下,吊打一众精英弟子,可真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啊……”
温和琬嗯了声,相处中他早就知道沈阑吟的实力不在自己之下。
“不仅如此,十年时间里他跟着前掌门去雪山修炼,深得前掌门真传,把清月派最难学难精的技法全精通了。前掌门仙逝后,他便成了最最年轻的掌门。”
“是还不错。”温和琬从容地喝了口水。
几个小弟表面平静,内心充满不屑:小屁孩你算老几,还敢说掌门不错,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若我以后能进阶高侍,有幸见掌门一面就算死而无憾了。”孟庆捂着脸蛋,眼中满是向往。
温和琬撂下茶杯,翻了个白眼,“说说受罚之事。”
孟庆幻想的场景被打碎,他闷闷道:“温娘子不顾戒令,竟在山下与人结婚生子,这可犯了清月派的大忌!清月派从来清规森严有错必惩,可她又死了,按道理你作为儿子,你得替她受罚完才能入派。”
温和琬撇撇嘴道:“继续说。”
“可你就在这儿好好的呀,还和一帮有爹有妈的孩子玩得那么好。我听小道消息说,断魂司那有鞭声,那肯定就是掌门替你受罚了。真不知道哪来的好运……”最后一句话孟庆说得声若蚊蝇。
“鞭声?”
“你在这儿肯定听不见啦,那可是清月派三级惩罚,还有高阶月侍受不住死去的呢……”
温和琬扭头望向窗外,沉夜寂寂,只剩一片清明月色。
“沈阑吟都是掌门了,为什么还给自己找罪受。”
“嘁,不懂了吧,我们掌门持法严明严于律己,谁犯错了都不会轻饶。估计就是因为掌门替你受罚,你才能平安无恙地入清月派呢。”孟庆低头看了温和琬一眼,心中仍是愤懑不平。
温和琬冷冷抬眸,“你有意见?”
孟庆一哆嗦,连忙低头“不敢不敢。”
温和琬走到水桶前,往桶中撒了些药粉。
“都过来,把水喝了。今晚之事谁都不许提起,以后也不用叫我老大。”
见每人都喝下水,温和琬才拿回桌上蛇鳞,冷声道:“谁再乱动我的东西,我剁了他的爪子!”
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锁上门后,施了屏障又换回曲临危的样子。他实在不喜欢自己小孩模样,要不是为了留在清月派一刻都忍受不了。
曲临危侧躺床上,伸出胳膊,莹莹的月光便停在掌心,皎洁的,淡漠的,无声无息的。
侧目一望,山云间,月色分明。
沈阑吟为他受过罚么,曲临危轻声一笑。出关不久,老天就赠予他这么大一个美人,果然还是有心的。
他圈起手掌,指尖随意敲着床沿,百无聊赖地想:这个沈阑吟,看上去风光霁月冷若冰霜,可又真的无坚不摧毫无弱点吗。为了死去的温秋酿,为了可怜的温和琬他又能做到那一步呢。
曲临危吐了口气,灭了清月派沈阑吟肯定会拼命反抗,可人还没吃到嘴,曲临危舍不得杀。
那…那就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吧,挖掉他的灵根教他成个废人,等哪天玩腻了杀了也不迟。
曲临危跷着二郎腿躺在床上,月光皎洁洒在床边,夜已深他却毫无睡意。周围静悄悄的,沈阑吟疏离淡漠的容颜不觉浮现眼前。
曲临危承认,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没见过比沈阑吟更好看的人,头发好看,眉毛好看,抿着的淡唇好看,朦胧海雾般的眼眸好看,连雪白的手指也好看。
浮云宫偷看他时,沈阑吟的睫毛上下轻灵翻动,恍恍惚如同羽毛般挠着温和琬的心。
好想把他带回魔教,带回自己的寝殿,每日……每夜……
曲临危又不免勾唇幻想,那张淡漠的脸情潮涌动时又是什么模样,一定要他一遍遍喊着自己名字,等他受不了求饶时,再好好亲亲看了刻在记忆里的眉眼鼻唇。
曲临危越是幻想就越忍不住想回到沈阑吟身边去。这几日待在蒙养园,能摸清的底细已经摸清,这儿对他已毫无价值。
是时候该回到沈阑吟身边了,唯有如此曲临危才能挖掘出更多秘密,即便这无异于与虎谋皮与狼共舞。
曲临危深知,一旦被发现,他将死无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