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黑天色中,片片月光飞穿过林木,弹打在择云的钢鞭上,霎时间钢铁悉数化成粉碎。
月光又围着树木上下一闪,温和琬身上粗绳尽数斩断。
择云虎口震痛,抬眸一看,沈阑吟已走到面前。
温和琬得了自由,飞地上前抱住沈阑吟,举起双手,给他看磨出血的小手腕。仰起小脸望着沈阑吟,泪水无声翻涌。
沈阑吟蹲下身,轻轻揉着温和琬胳膊往其中注入灵法,磨伤的小手腕便渐渐痊愈。又察觉温和琬冻得通体寒凉,沈阑吟解下肩上的月白外袍裹住了温和琬。
一见到沈阑吟,方才与择云不屈对峙的模样便荡然无存。温和琬往沈阑吟怀里走了两步,受尽委屈的孩子般,带着将死的后怕,瘪着嘴凄凄惨惨抽咽,“阑吟哥哥…阑吟哥哥……”
择云背过身掏出两颗丹丸吞下,心绪冷静下来,头痛也缓解不少。
瞥见沈阑吟怜惜爱护的模样,择云不禁怀疑,若温和琬真是外教逆徒,沈阑吟还舍得动手吗?
就算不愿,他也会代为效劳。温和琬这般不知悔改的奸佞小人,死也不能留在沈阑吟身边。
转过身,正瞧见沈阑吟直视的目光。择云也不欲辩解,神色坦然,“掌门,他是叛徒是内鬼,无需心疼,根本不值得。”
温和琬一听这话泪水泄洪,脸埋在沈阑吟肩上拼命摇头,“呜我不是,嗯嗯嗯…阑、吟阑吟哥哥……”
“掌门,我已好言相劝过,可他不见棺材不落泪,事到如今还不肯承认,实在无需留情!”
择云狠狠一拂袖,袖下手指攥得发青,着实厌恶极了温和琬的“可怜样”。
“打死他就能承认了?”沈阑吟轻声反问,目色染上无奈不悦。
孩子虽是温秋酿遗孤,沈阑吟却从未刻意包容过,甚至还暗中命择云等人调查温和琬,结果尚未确定。
择云一碰到温和琬,行事总格外偏激,大有一副严刑逼供屈打成招之势,全然不论师门兄长情谊,得理与否。
沈阑吟劝说过数次,择云却从未当回事。
知道择云召集众人一定事出有因,沈阑吟平静开口:“择云,你既有证据,现在便拿出来,是非对错我绝不偏袒。”
“好。”择云拍拍手,一座灵笼渐渐从地下浮上来,灵笼房门般高,两只初具人形的不明物体横躺笼中。
培林不禁奇道:“择云,你抓的什么?”
“鬼士。”
话一出,众人皆惊奇了。
鬼士随魔教横空出世,诡术惊奇难以琢磨。如今凡界祸乱四方,众派皆是无法抵抗,择云怎么便抓住了两只,还是在清月派??
看出培林的疑惑,择云指向沈阑吟身边的温和琬,“多亏他。他削去了鬼士的多半灵法,不然我可真不好捉。”
温和琬只令鬼士逗留三日。时间有限,择云怕其逃遁,暗施阵法,今早终于一举捕获,封了灵术关在笼中。
后又绑了温和琬前来认罪,传灵给培林与沈阑吟,为得就是当面撕破这小子的面具。
择云认真回忆所见之事,“两日前,我隐身逗留此处,偶然撞见这两个鬼士与一小身影幽幽密会,为的便是绘测我清月派地形图,怎么,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交代吗?”
择云的目光如两片冷刃,恨不得剜掉温和琬脸上的肉。
温和琬此刻半站在沈阑吟之后,小脸苍白,止了泪眼眶仍红红的。皱了皱眉毛,嗓音沙哑,“择云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怎能确定当时所见之人一定是我?”
择云收回视线,冷哼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块小金叶片捏在指尖,“就知道你不会老实交代,可我从鬼士身上搜出的这玩意儿,好像是你的。”
众人皆朝温和琬脖间望去,沈阑吟送他的平安锁金灿灿的,云祥纹项圈中间挂着个平安福锁,福锁两边缀了排小金叶,走起路来一闪一闪的。
温和琬平常十分爱惜,连洗澡睡觉都要戴着,旁人碰都不能碰,怎又会平白无故掉了片小金叶呢?
见众人投射的目光,温和琬低下头,犹犹豫豫掏出月白外袍下的金项圈。
天光渐亮,海岸边朦胧青然,众人皆聚焦于温和琬小手中的金项圈,项圈微微转动,最后一颗小金叶果然不翼而飞了。
择云眼睛一狭,冷笑道:“我倒想听你如何解释。”
温和琬做错事般,连忙抬脸看向沈阑吟,“我的小金叶前几天便掉了,具体何时我也记不大清了,睡觉前才发现。那天我去了好些地方,回去找了几遍也没找着。”
沈阑吟问道:“可有人帮你作证?”
温和琬摇摇头,小泪珠都快要掉下来了,声音染着哭腔,“我…我谁也没说。”
“诶呀哭啥,”培林阔步走上前拍了拍温和琬的后脑勺,“你和鬼士要真相处过,小金叶定缠着你俩的气息,施个术法验一验不就得了,你没做错事绝不会有人冤枉你。”
择云闻言,蹲在铁笼前摘下鬼士一根头发,又伸手向温和琬要。
温和琬避过择云的目光,磨蹭半天抓着沈阑吟的衣袖轻摇,眼眸泛水,“阑吟哥哥,我真没见过这两人,也不知道择云哥在说什么,你相信我…我这几天都在等你,我们回去好不好……”
沈阑吟轻拍了拍温和琬的小手以示安抚,“乖,试一试,试一试就好。”
温和琬仰头求情,见沈阑吟神色坚定不容抗拒,无法,只得摘下一根头发,递给择云。
择云掐动灵决,三团小蓝球分别裹着鬼士与温和琬的头发及小金叶浮于半空,两根头发一左一右,小金叶在中间。
很快,包裹鬼士头发的小蓝球便发出条蓝细光线与金叶片小蓝球纠缠,证实金叶片确实是从鬼士身上取得。
奇怪的是,包裹温和琬头发的小蓝球却迟迟没动静。
温和琬日夜佩戴平安锁,就算丢了两日,小金叶片也该有他浓厚的气息,怎能一点动静也无。
可过了许久,小蓝球仍似躲着金叶片般,不敢沾染一丝分毫。
择云倏地扭头望向温和琬,温和琬瑟缩站在沈阑吟身后,阴影中似乎微微翘起了唇角,又立刻压下。
择云眸色一暗,该死的,还在搞鬼,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择云两掌加大灵力,两根头发连同金叶片都开始剧烈颤抖,三团小蓝球急速飞转,仿佛要穷尽所有,挖出一丝一毫的气息。
“择云,先停下。”见择云面色抽搐有些不正常,沈阑吟本欲上前阻止,还未碰及择云,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三团蓝球登时烟花般炸裂开。
炸破的蓝光聚存着择云破坏性的法力,空中漫天四射。
沈阑吟连忙拉过温和琬护在身下,反臂一挥,登时击散将落身前的“蓝雨”。
培林在择云身前挡下许多,一把接住虚弱将倒的择云。
噼里啪啦一阵,“蓝雨”落尽。
奇怪的是,笼中鬼士身中数片却毫无动静,也无肉身受伤后的动弹反射,好像彻底死去了。
培林不免一愣,这真是传说中刀枪不入无所不能的鬼士吗?好像也没多厉害。
沈阑吟走过择云,铁笼子前顿住脚,黑衣人衣衫破裂,脊背深深划开,而血肉并未外翻,也无血液流出。
高级障眼法可以骗过别人,却无论如何骗不过沈阑吟。沈阑吟打了个响指,鬼士身上的灵术顷刻消散。
倒在铁笼里的两条身躯忽然变成两个披着衣服的稻草人,光秃秃的,粗糙极了。
连带着那个小金叶片,随着障眼法消去,化作片普普通通的小木屑,而非温和琬之物。
择云惊得登时站了起来,跑到铁笼前,“怎么可能!一个时辰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变成这样了?”
择云大力摇着铁笼,一脸不可置信惊慌失措。他抿着唇,擦伤的额角此刻渗出血来,滑落眼角,宛若流了道血泪,更添了几分疯狂偏执。
转身狠狠瞪向温和琬,“纵你有千百种法子,可你绝想不到,你们密会交谈之事我都录下来了!”
择云捧出一颗蓝莹莹的琉璃晶球,那是清月派用来存储画面的宝物。
对着晶球略施灵法,一道白光便现于半空。
白光缓缓铺陈展为白屏,只见白屏中天黑云暗一片雾蒙,夜风呼啸树摇草动。
画面放了许久,也只是两个稻草人风吹乱摇的场景。
一小身影忽而闯进,众人凝聚了目光仔细分辨,然画面中光线暗淡,层层杂草遮掩,身影辨得并不真切。
小身影来来回回毫无规律蹿动,瞧着似乎并非人形。
小身影蹿到稻草人身前,直起身,两条长长的耳朵耷拉显现。
众人此刻才瞧清,那小身影竟是只硕大雄壮的野兔。
野兔前爪扒着稻草人,猛地一跳,便咬下稻草人身上的半截萝卜。咔哧咔哧,白屏里的声音嘈杂无序。
录像播了许久,直到野兔啃完萝卜,白屏也随之消散。
温和琬无语半晌儿,目光疲惫,“择云哥,这里面哪个是我?”
择云如雷击般呆立不动,周身的力气顿时泄耗殆尽。
怎、怎么会……明明是今早刚录的,还有温和琬交代两个鬼士的密谋声,怎么一下子全、全变了……
择云喉结滚动,不敢再看沈阑吟的眼睛。
心脏极速收缩,仿佛有个锤子不停地砸着脑袋,让择云头疼欲裂。
培林见状伸手欲扶,搜摸着择云的衣衫,“择云,你的药在哪,先吃点。”
一位岸边值班的守卫走了过来,择云猛地扑上去抓住守卫衣领,“你们是不是也瞧着他鬼鬼祟祟了!快,快来帮我解释,我说的都是真的!”
守卫向沈阑吟行了个礼,看看沈阑吟又看看歇斯底里的择云,脸扭到一边,尴尬道:“择云大人半夜三更总来此地,其实我们都能看见,他就躲在这块大石头后面,一待就到天亮。我、我们也不好拆穿,便由择云大人去了……”
择云恍若雷劈,胳膊顿时软了下去,痛苦地捂着头。
都骗我,为什么都要骗我,明明我才是对的。这些天来,竟活在幻觉中么……
不,绝对不是!我堂堂密探使怎可能沦落这般地步!啊啊啊啊啊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沈阑吟轻轻拍着择云的肩膀,“择云,先冷静下来,你只是压力太大。”
择云疼地几欲落泪,不知是因爆炸般的头痛还是被无情鞭笞的自尊。
他死也没办法接受自己病出了幻觉,死也没办法承认别人口中的疯病,死也没办法接受这几天的辛苦只是自娱自乐。
择云一把推过培林,指着温和琬起身怒言:“温和琬,掌门刚接你走,魔教就灭了中原三派,前不久下山魔教又发动袭击,魔教的变动为何总与你有关?蜘蛛的事你如何解释,藏书阁就跟你一点关系没有吗?你一来,清月派便不得片刻安生!”
又受择云狂骂,温和琬生生忍住了旋在眼眶里的泪水,咬着牙,目光愈发坚定,“择云哥,真不知我哪做错了得罪了你,惹得你处处针对我。真疑心我便拿出证据,若与我有一丝关联,我现在就去跳崖。”
“少狡辩,就是你,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的直觉永远也不会错!”
择云的直觉向来准到离谱,密探使数年从未出现一个差错,这是他闻名清月派的名片,也是他最得意的骄傲。
温和琬苦声一笑,道:“若直觉能做证据,那择云哥,我直觉你只想安个罪名打发我下山,更直觉你嫉妒阑吟哥哥对我好!”
“你……你胡说什么!”择云怒目圆瞪,伸手便要打他,沈阑吟挥袖一推生生挡退。
沈阑吟皱眉低喝,“择云!”
培林抱紧择云连连后退,“择云择云,冷静点冷静点啊,今个是怎么了!我,我先带你回去吧。”
温和琬躲在沈阑吟身后,紧紧抓着沈阑吟的衣服,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再也不松手。
见择云愈发癫狂,温和琬眼中也染上愧疚,软言软语道:“择云哥,对不起,我刚刚不该说那些话,我收回,你不要介意。”
沈阑吟拍了拍温和琬的小肩膀,略有担忧地望向择云。
择云稍稍冷静了些,长长喘着气调节心神,恢复理智。
“择云哥的直觉向来准确,我不怀疑。可都病出幻觉了,直觉还能信吗?”温和琬无聊摩擦着脚下树叶,低声嘟囔。
并没意识到这话有如平地惊雷,周围霎时安静下来。
“择云!”沈阑吟立刻扶住即将倒地的择云。
温和琬眨着红红的眼,茫然无措地看着择云晕厥扑到在地,众人忙作一团。
仿佛并不知道,轻飘飘的一言有如一掌推了推悬崖边上的人。
力道不重,却能置人死地。
择云被沈阑吟救了回来,躺在沈阑吟与培林的臂弯中,手掌颤抖着,嘴巴微张,发不出一个音节。
此刻天色已明,择云目色呆滞地望着天空,两行泪无声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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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弄花香满衣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