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雨自昨夜起便下个不停,豆大的雨点打在小路上,将尘土和成了泥,溅的到处都是,哪怕穿雨靴出门走一趟,也会弄得浑身脏兮兮。
栗鸢顶着雨从学校跑回招待所,扔掉伞冲进浴室,拧开花洒后才发现洗发水空了。她只好胡乱冲了冲胳膊和腿上的泥点子,换上衣服去楼下的小卖部,她总觉得头发上也有泥,步履匆匆,拿起一瓶玛德琳玫瑰滋养洗发水就往收银台跑,无意中带翻了旁边的洗衣液。
她赶紧矮身去捡,收拾自己造的烂摊子。
就在这时一个女孩搭了把手,帮她捡了几瓶。
“谢谢。”栗鸢赶紧扬个略显窘迫的笑,倏然她视线一定。
她认识这个女孩,她们一起上过高数课。
女孩不仅生的漂亮,是公认的校花,名字也很别致,叫冷翡,偏又姓陈,这三个字平平无奇,连在一起倒也有一番意境。
“你怎么还来这里了?”栗鸢疑惑,“你们出国的又不用申推免,干嘛过来遭罪,这里连个5G信号都没有,离开宾馆就失联。”
要不是推免和援疆、援藏、当本科班的辅导员及支教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挂钩,她也不会将暑假浪费在这种荒山野岭。
试问谁不想体面地在陆家嘴或三里屯实习?
若是作秀,栗鸢接受,可无论吃了多少苦都没记者跟拍,哪怕被学生和学生家长联手气了个半死,也只能捏着鼻子忍。
陈冷翡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很温柔地笑。
对视到最后栗鸢觉得自己尴尬,便不再问。
也许人善心美是成立的,说不准人家乐意奉献呢。
“吃晚饭了吗?”陈冷翡问,“我带了个锅,可以烧菜。”
她说话声音很柔,听着让人骨头麻酥酥的。
“来不及了,明天你请我吃午饭好啦。”栗鸢看了眼表,去结账,“对了,你们系的明明也来了,我们晚上去走访。”
她突然想起沿三级公路走到东头有一家卖炖肉的店,猛地一击掌,“我们晚上一起吃饭吧,吃炖肉嘛?”栗鸢眼睛唰的亮起来,“不是用豆腐做的合成肉,是货真价实的猪肉,现杀的。”
市场上虽然能买到冻肉,可价格昂贵,一般人家买肉时都能付费体会一把割肉的心情;和肉味道一样的豆腐则不然,小白菜价,几块钱就能煮一锅。
是以栗鸢北上求学后才吃到真正的肉。
坦白说,有点腥,但口感和豆腐截然不同。
“好呀。”陈冷翡买了瓶咖啡。
“说定了。”栗鸢冲她挥挥手,带着洗发香波飞奔上楼。
怪活泼的,陈冷翡心想,遗憾的是她压根不知道这个略显狼狈的小姑娘究竟姓甚名谁,姑娘口中的明明又是何方神圣。
也是数院的?
她一边回忆同学中谁的名字里带明字,一边往回走。
上车后就听李半月笑着对虞司颜讲,“就跟你说,她说去买水永远拎回来的是饮料。”
虞司颜边笑边摇头,“丫头,喝饮料对身体不好,小心蛀牙。”
“嗯,以后不喝了。”陈冷翡作出一个腼腆的笑。
对她来说这是难熬的一天,目前艰难的过完了一上午,倒霉的还在下午。
李半月身体不好,极少视察巡访,但高校及军营跑得勤,上午走完边防,下午就去特战旅。
边防将士还能看个精气神,去特战旅就是大家你尴尬的看我,我尴尬的看你,考验自旅长到中队长的脸皮厚度。
“都这么过来的,从小兵到将军,”华旅长笑的极为局促,“现在是老将军了。”又数落属下,“给几个女同志倒茶,也没个眼力价,就拎着个壶转悠。”
“挺好的。”李半月手搭在膝,“需要高校里做学术的和基层干部搭班,两者相济,才好……”她看旅长掏出笔记本开始勾勾画画,“不用记,”她说,“这只是我一家之言,我是个外行,不好指挥内行的,我们只能给你们做做后勤保障,管管物流,在你们把事办砸后替你们担个责任,大事还得你们放手去做。”
她唱完白脸懂行的虞司颜开始唱红脸。
“小华,你要搞搞清,”虞司颜本想含蓄客气些,奈何倒霉鬼华青萍正好接了她的班,“现在箭在弦上,局势一触即发,你们那根弦得绷起来……”她越说越来气,觉得这群不成器的玩意松松垮垮没个军人样子,长达七分钟的高谈阔论最终以一句“都给老子滚去冲坡越障”做结。
中队长是虞司颜当年手下,被骂出条件反射,虞司颜军令一出,他瞬间起立,整队,一群人稀里哗啦地往后山跑,跑到半路才想起来不对,今个儿领导视察,跑完体罚后在回去的路上一拍脑门,猛地想起上级已换人的事。
他人生即将进入凄凄惨惨切切的新阶段。
“报告。”秦中队长视死如归的回楼。
他们回来时大首/长正和虞将军说话。
“心里骂骂就算了。”大首/长素来温柔斯文,不愧是留洋归国的博士。“跟那些人打交道和跟这些人打交道是两码事。”
“我会尽力的。”虞将军大概打算将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一原则贯彻落实。
秦中队长打了个寒噤,悄悄躲到角落装死。
当年三零五旅流传着这样一句佳话——虞司颜的嘴仿佛/奸/过尸体,一个脏字不带能骂的人恨不得原地自尽。
装死这招华青萍也会,他端了盘柚子给随员,选最漂亮的姑娘嘘寒问暖。和好看女孩聊天总归好过不知哪句话得罪虞司颜引来一顿臭骂。
“课业压力大吗?”华青萍问,“那里全是状元,了不起啊。”
陈冷翡很客气地笑,“还好。”她讲了几句学校的琐事。
“你和我女儿差不多大。”华青萍偷瞄虞司颜,他总觉得老虞今天心情不好。
果然虞司颜找个由子骂他。
“你他妈的……”虞司颜还是没扳住,一句骂人的话溜了出来。她用眼角余光看李半月,见后者注意力还在手机上,赶紧假装什么都未曾发生,“你是来这儿养膘的?”
一顿当众劈头盖脸的臭骂让华青萍在打人边缘徘徊。
更有甚者,为证明自己论点的正确性,即华青萍来此地是退休养老的,虞司颜提议打擂。
比武他们吃亏,首/长身边的警卫只精通打人这一款专业技能,自入伍至外放为一品大员这几十年里也只练这一项,不过警卫员毕竟算他们兄弟单位,这些年也没少挨虞司颜的骂,有意放水,来回几局都是平局。
面子得保,华青萍长出一口气。
不料打至中场,虞司颜的秘书走到他身边,借火点烟。
“同你聊天的那个小姑娘,”胡秘书说,他吐出一口烟,“是李小姐的女儿。”
“哪个李小姐?”华青萍问。
“李云斑。”胡秘书弹掉烟灰,“小姑娘呢,是国防生,有军籍,不在乐队,不在乐团,说来耐人寻味,人家小姑娘学习挺好的,国际上获过几个大奖,高考那年在市里排十七,肯定不是分数线不够,只能报国防生,降线录取,那么,这是为什么呢?是不是很奇怪?”
“哦。”华青萍又看了眼陈冷翡。
难怪长的这么漂亮,原来是李云斑家的孩子。
“首/长这届不好干啊。”胡秘书灭掉烟,“大首/长积威太甚,又有琉球回归一事傍身,树大根深。”他拍拍华青萍的肩。“不过大首/长这个人倒很光明磊落,时刻教导我们切记,天无二日,大明亡于党争,不可重蹈覆辙。”
“领导嘛,自然高瞻远瞩。”华青萍招手,将一个发呆的小朋友喊过来,“来根烟吗?”
陈冷翡偷着用手机翻看一篇讲如何做三维建模的文章,看到第二十四个程式时一个警卫喊她,“冷冷,来玩。”
她看看那个姑娘,又转过头看李半月。
李半月回眸冲虞司颜嫣然一笑。
虞司颜披着西服,手捧热茶,看起来很养生,“你开什么玩笑,人家小姑娘是妈妈的掌上明珠,细胳膊细腿不搁打,你以为人家和你们一样糙?”
“没关系的啦。”陈冷翡盯着虞司颜看了须臾,放下手机,“他们下手有分寸的。”她很精神分裂地打圆场,“打不过的话,我可以装死投降。”
她走出门,经过李半月身边时李半月突然擒住了她的手臂。
“什么事?”陈冷翡驻足,问。
沉默片刻后李半月以一种很轻快的语气说道,“下雨,带上伞,别挨浇,天冷,容易生病。”她说话语调有几分轻佻,“你生病了我还得找人领你去医院,好麻烦。”
就大佬过招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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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