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骷髅先生 第6章 海岸

少年脸上的碎影不断在微风的摇曳下变化，他浅棕色的眼睛慢慢完全睁开，眼中光影游动。

德文西尔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那好看的瞳眸如同两汪寂静在日光照射下绵绵鼓浪的湖，湖里的大嘴巴水鸟向德文西尔投来闪烁的鸣叫。

脸颊抚上了轻柔的指腹，艾登在初醒时把面前久违的颜貌拢上了手心。

德文西尔有些诧异，这时窗外明丽的山风吹过，把那细碎的影子拂开了，他瞬间看见少年眼底那不合年龄的浓重悲伤，但它仅仅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少年似乎才把心神聚齐，天使般的脸换上了笑容

“你好？”

“你…好，初次见面，阁下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才晕倒在了我家的花园里？”

德文西尔看着眼前少年的微笑，和刚刚他昏过去的状态很不一样，有些担忧。

艾登却听着他这一口与之后他们相遇时微微有些不同的文绉绉的语气有些压不住地微微挑起了半边眉，仔细打量发现脸似乎也幼小稚气了点。

艾登心情有些复杂，喜悦与悲伤参半，看见近在咫尺的德文西尔嫩白的脸颊肉，抚在其上的指间曲起，掩饰不住一脸坏笑，捏了捏那印象中温和却不苟言笑的嘴角。

那双绿宝石的眼睛有些震惊地睁圆了，那勉强维持的端庄一下子跌了大半，之后又袭上了他似乎与生俱来的温和，他的眼中倒映着他。

咔，一声陶瓷碎裂的清脆过后，雪白床幔间距离相隔暧昧的两个人同时扭头看见了德文西尔的母亲惊讶的面孔

“哦！西尔，这个甜心是谁？”

“咳…那个，母亲，…”

德文西尔从床铺上支起身来，有些尴尬地看着门口那惊讶的年老女士。

艾登也坐了起来，倒是没什么大不了似的“您好女士，我叫艾登，只是不小心闯入花园晕倒了，被这位…善良的小先生抱回到了这里而已”

“嗯，就是这样”德文西尔回道，他的母亲似乎终于不再那么惊讶，脸上露出笑，走进了房间，坐在了艾登身边，拉起他的手说起话来，德文西尔随即莞尔一笑，收拾起了那个变成了闪烁着细光的无数碎片的瓷杯。

他听着房间里的谈论，锋利的碎片被他一片片捡拾进细稠织的袋子里，乳白色的雕花攀附在倒影着他轮廓的青绿杯身上，他叫艾登，他听见他的妈妈夸他像天使一样，卷在艾登肩上的金发记忆里在花田中泛着光，睫毛与刚刚的那抹笑，的确，像天使一样，他也这么觉得。

……

“谢谢您称呼我为甜心哦！”艾登朝走下楼梯的女士说，回应了一串笑声夹杂不明所以的咏叹调，德文的妈妈似乎和他相谈得很高兴。

艾登转过身，对面的德文西尔站在那幔纱飘飞的窗下看着他，亚麻色的长发从有些乱的辫子里跑出了几丝，温柔的眉眼，考究的着装，询问的笑容。

艾登走进德文西尔身旁放着玫瑰插花的小几，站定了看向他，德文西尔看着那块随着他移动而细闪碎光的帛道“坐”。

艾登坐下，玩味地从花瓶里抽出了一朵火红的玫瑰，这种感觉很奇妙，德文西尔居然这么年轻，他们反倒拘谨了起来。

这种玫瑰的香气很重，拿在手中就可以感受到，深绿的茎叶间延伸出火红的反刺，就像刚刚杀戮过后带血的弯刃。

德文西尔也坐下了，他也许不知道，很多年后，他们在相似的位置畅聊过夜里的繁星

“夏天的雨过后它就会开放，所以水会冲淡它的香，根据这种缺陷，我把它的香味培育得更浓了，想想看，雨后如洗的蓝天，你在散步时路过翠绿的荆棘丛，火红的花儿不会因为它过人的香迷惑你，也不会寡淡得没有吸引力，当你把它抱回家之后，它的芬芳会在时间的沉淀里浸透你的家具与周身，这同时适用于买花女郎。”

“嗯，危险”

艾登把目光投向了德文西尔“你还有多少种这样的小心思？”德文西尔只是微笑，温柔的香弥漫在两人之间“要去看看吗？艾登，如果可以，我想我们志趣相投？”

“当然”

……

白色的木质纹刻覆盖了整个琉璃的六棱角温室，过午的阳光撒进了温室里碧绿的水池，青青碎叶刮擦过一侧的窗，艾登跟着德文西尔走进去，惊奇地发现现在的德文好像和他一般高。

黑色的猫早早坐在了石台边，竖着的一对毛茸茸的小耳朵在德文西尔摸到它之后折成了飞机耳。

艾登看着四周颜色各异状态不同的玫瑰和标记实验等所需的各种器具和数据，有些潦草却流畅优美的线条落下的单词，依稀和那块经年腐蚀的门牌的字迹相似。

他在这里似乎花了不少心血

艾登看着眼前的少年德文拿起了一只玫瑰细细看查，修长的指抚过细腻的茎叶，侧颜打上了花叶的斑驳，温文尔雅，人间玫瑰。

“你喜欢花吗？”

艾登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这个问题太普通也太没有表面的价值了，但是，艾登觉得它是德文西尔真实想要回答的，一个热烈的男孩把他的爱给予了那不会说话的对象，它们以绽放和改变回应，他喜欢，欣赏，人们都知道，但也许很少有人会回归根本去给予他一个回应。

“喜欢，当然”

德文西尔带他参观着每一个小有成就的改良品种，从旧资料堆下翻出素描给他看曾经的插花杰作。

太阳跌入璀璨的海面，那还是少年的他拉着艾登跑向海岸，燕尾服的边角和纯白的帛一起在晚风中翻飞，有力的臂膀拉他上马，青涩的身影拥他入怀。

他们越过树林和草原，成群的绵羊为他们让路，瑰色的晚霞与海岸线齐平，那丰富的彩涵盖着德文西尔的整个温室里有过的艳丽，仿佛把少年多年的沉醉一口气铺陈满了整片天空。

他们在黑色的嶙峋海蚀岩边下马，并排坐上岩石，艾登看着那双宝石绿的眼中映落入璀璨，开心荡漾了它的光泽。

“艾登，你来自哪里？”

艾登犹豫了一下，但随即释怀“我来自你的未来，我就在这里”

德文西尔没有如何惊讶，他把他从花园里抱回来，没有追问他晕倒的原因，也不过问为什么离海岸那么远的地方艾登会全身湿透，他只是，看见艾登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一种热烈的情绪在烧着，就像每次清晨看见开得格外好的花一样。

艾登想到德文西尔的态度，不禁发问“所以，你相信世界上有魔法吗？”所以，是因为习以为常，他的一切不寻常的出现才会变得正常吗？

“在你出现以后，我觉得我会相信了”德文西尔看着眼前的少年，他天真而烂漫，是他从小寻求的，有些缺失的，是吸引着他的那种美，尽管艾登的话里掺杂着些微细小的刺，但正是这样的锋利划过了他的心。

“艾登，你知道吗？你对我真的很特别，有很多人夸赞我的玫瑰，我的家族每年也能凭借它获得一些财富，但是很少有人真的关注过我对这件事的执着，谢谢你。”

“我知道，德文，我寻找你很久，所以，我知道你，同样，每个人都有热爱并追求的权利”你未来也会带给我这些感触，甚至更多。

德文西尔红宝石的图腾纹章别在心口，在余韵般的光束掩映下流转着精细的浮雕暗纹，它也曾经这样在艾登眼前呈现过，在寂寂雨夜的灰暗天光里，那窒息的冰冷雨丝仿佛要压倒他。

荒草丛生的墓地里，它躺在那个本该长眠地底的人冰凉的心口上，同一个位置。

艾登伸出了手，轻轻覆上了那一枚纹章，感受到了来自这具年少的身躯的体温与有些快的心跳，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爱你，你会爱我吗？”

德文西尔有些出乎意料地看着他，“不，我是说，如果我们相爱，如果我的到来可能一定程度上会注定你的死亡，你…希望吗？”艾登改口说。

现在告诉德文西尔他们未来的纠葛似乎有些惨白，艾登不知道他的选择是否真的正确，德文西尔说他的过去确实有他，德文西尔得以在几百年后和他相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但是，如果艾登的到来却是导致他最终因为这些参与，才变为了腐烂的幽灵不得解脱的厉鬼怎么办？

那时的艾登只是想寻回爱人，神使女巫什么都没告诉他，但是他还是来了，如果他真的被命运在暗处安排好了戏码，他不妨玩上一玩，他想德文西尔也不会希望他为莫须有的东西退缩，所以现在，他忍不住想问问德文西尔。

“人都会死”

“如果是因为我的出现而改变了你的生活呢？”

“你的出现不一定就代表了厄运的到来，有些事情一直在那里，不管谁在或不在都会发生，何况，如果是你的话，我愿意，因为和你相处是很美好的事情。”

德文西尔对着艾登眨了个眼，微笑中仿佛泛起了柔光，艾登偏过头看海，耳根有些红。

海水渐渐变成深蓝色，月亮鼓动出了海面千层的白亮，随即与海面分离，与地平线吻别。

“好了，我感觉我得走了，德文西尔记住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

月光下德文西尔的眼睛还是很亮，艾登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头，十六岁吧，最多十七岁！嘿嘿，小可爱，长大了就没这么可爱了，果然任何一个mister都是由一个kid衍变的嘛。

“不会很久吧，相信我，我们的未来还有很长”

……

海风吹过，那人已经不在，绵延的海岸线，天与岸的广袤中，只身的背影似乎有些寂寞。

德文西尔：wink wink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