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卉游 第83章 第八十三章

鼠姑三十五年春，长公主十岁生辰，大办。

宴席热闹至极，却不见长公主的身影，而在那芙蓉殿芙蕖楼下的武台，一人却在那儿迎着月色舞剑，她身着华丽的宫服，头戴沉重的花冠，剑尖挑起一朵芙蓉，轻轻一抬，手上快速挽了个剑花，剑影带动着粉色花瓣飞散在空中。

“这一剑，好啊。”檀净负手而立，连连点头。

檀暮附和：“长公主惊才艳艳，日后必成剑仙。”

“我说你们两个不去宴席候着，来这儿干什么？”檀定皱眉看着二人，“当心皇上和皇后娘娘问你们的罪。”

“檀定啊，别以为我们不知你心思，悄悄给长公主准备了生辰礼是吧？怕我们笑话你？”

檀定被戳穿了心思，脸色更臭了，他冷哼一声：“生辰日收礼那是天经地义，我送又怎么了？”

檀暮哼笑一声，步下一踏，向下飞去，一木盒从他手中飞出，准确被武台上的人接住。

“谢檀暮公公。”翊世夷收剑，拱手一礼。

“殿下，还有奴才呢。”檀净紧随其后，也送出了自己的礼物。

“你不去？”檀定看向还坐在原地的檀香，不见他回答，摇了摇头，轻功一使下去送礼了。

檀香捏紧一个布包，冷眼看着那三个和翊世夷聊天，一边说着生辰快乐，一边吹嘘自己的礼物，一边又恭维公主马屁拍得飞起。

翊世夷回迷榖殿时宴席已经结束了，她身边丫鬟不多，今日又都去忙了，殿内空荡荡的，走至院中时才发现石桌上放了个很长的布包。

她轻轻放下怀中三位公公送的礼物，抬手抚摸那布包，隔着感觉里面是实心的，层层剥开后，竟是一把剑，剑鞘上雕刻了不下百种花，巧夺天工，剑柄握着十分顺手，剑一出窍，入目可见剑身所题“百卉”二字。

“好剑。”翊世夷双指抚摸着剑，剑薄如蝉翼，剑身隐隐约约在流转粉色的光，她从未见过这般剑，实在是妙哉。

“师父！”

“谢谢，我很喜欢。”

翊世夷转剑，踢出，步步生芙蕖，剑坠落而下停留在她身前，然后随着她的指尖一动。

“方生方死——”

“方死方生！”

剑飞掠而出带动一片白兰花如雪一般簌簌飘落，又直直往房顶飞去，清脆一声响后剑飞回，翊世夷侧身一躲，指尖带动着剑转了个圈，又将剑停留在身前。

“师父，请赐教。”

檀香的身影在房顶出现，他手中拿着剑，并未出鞘，刚刚只是随意一挡，却震得手现在还微微发麻。

檀香的出现预示着翊世夷已经有同他切磋对战的资格，他飞下落在翊世夷跟前，静静看着她。

檀香所用的剑法是他自创的“生死”，宫中传闻说他曾是道家人，后来不知怎的进宫做了太监，虽已离开江湖许久，他却仍有活阎王之称，他本名阎无，一柄黑剑顷刻取人性命，无影无踪，杀人于无形，御剑之诀曰生死。

“十招之内，让这把剑出鞘。”

“没问题。”

翊世夷手势一出，百卉剑和她从两个方向分开，她步下芙蕖，轻功运转到极致，只留下一抹残影，第一道碰撞声响起，百卉剑被挡了回去，翊世夷换了方向，御剑又重新攻击。

檀香挡下翊世夷一次又一次的攻击，他还站在一开始就站定的位置，闭着双眼，时不时抬一下剑。

翊世夷有发丝落在额角，她轻哼一声，同时一拍，百卉剑绕着院子飞了一圈，然后道：“师父，你看！”

檀香下意识睁开双眼，怔愣了一瞬，漫天的白兰花带着馨香飞落，这一瞬宛若步入仙境，有清脆的叮铃声坠落在地上，檀香身子一转扫开周身的花瓣，抬手挡住百卉剑。

“我能听到，这样的攻击仍然不起作用。”

他淡淡说，然后听到了翊世夷的一声轻笑，剑光一闪，檀香看过去，翊世夷披散着头发，手中拿着一把软剑攻来，再回过神时，剑已出鞘，他下意识拔剑挡住了翊世夷的攻击。

“师父，我做到了。”翊世夷身上落了好些白兰花，她捡起地上的发冠，挥了挥，“声东击西，兵不厌诈。”

檀香笑了，他有些无奈：“说到做到，每日戌时，我会在芙蕖楼下等你。”

翊世夷还是第一次看到檀香笑，她有些出神，回过神时拱手一礼：“谨遵师命。”

“时候也不早了，去歇息吧。”檀香收剑，要离开的时候又开口，“生辰快乐。”说罢消失不见，声音不大，但足够翊世夷听个清楚。

她收回百卉剑，将软剑束回腰上，刚从石桌上拿起三位公公的礼物，便回首看向突然出现的几人，他们静静候在一旁，不知看了多久。

为首的白衣男子，是翊祝余的牡丹卫，剑仙陆皓，在他的身侧站着两个和她一般大的姑娘，身着一粉一绿，粉衫姑娘冷冷盯着她，绿衫姑娘也冷冷盯着她，二人眼中的冷略有不同，粉衫姑娘眼中是毫无目的的怒和杀意，绿衫姑娘眼中是冬日里化不开的冰霜。

“参见长公主。”陆皓带着两位姑娘走近行礼。

“陆前辈有何事？”

“我来替陛下送你生辰礼。”陆皓笑眯眯地拍了拍两位姑娘的肩膀，“属于你的，牡丹卫。”

两位姑娘直直跪下，翊世夷脸色瞬间煞白，她抱紧怀中的东西，紧咬着牙，好一会儿才开口：“送她们回去。”

两位姑娘不为所动，粉衫那位抬头看了眼翊世夷，面上带有一丝疑惑。

陆皓摊手，叹气：“长公主若不收他们直接杀了便是，改日我再寻些更好的带来就是了，牡丹卫可没有退回的说法。”

翊世夷沉默着，最后道：“罢了。”

“对了，陛下为您准备的牡丹卫不止她们两个。”陆皓像是突然想起，“而是四个，能完整修习牡丹诀，护你一世周全的四人。”

“一世周全？”翊世夷摇头，“人心叵测，世事难料，若无自立之本，便没有周全之说。”

她又抬头，笑道：“我很强，权术之道我不如你们，但武学并未，终有一日，他们拦不住我，你，拦不住我，即便是天道！也拦不住我。”

听罢陆皓大笑，他一甩衣袖大步离开，摇头叹道：“像，太像了！”

陆皓走远，翊世夷才又看向两位姑娘。

“起来吧，我不需要人伺候，你们两个住偏殿，有什么需要直接跟掌事姑姑墨叶说，她也住在偏殿，整个迷毂宫都由她打理。”

“长公主，师父特意叮嘱过我们，要贴身保护您。”绿衫姑娘面无表情道，“无论怎样我们都需要跟着您，我们无需住的地方，守在您门外便是。”

“你们现在是否是我的侍卫？”

“是。”

“那你们就得听我的话。”

二人低头沉默，显然是不太听话的，翊世夷第一次在这皇宫中遇到比她还不愿意讲道理的人，这两人显然是铁了心要贴身保护她。

暂且还没想到办法对付她们，翊世夷走在前面，二人默默跟在后面，到了她住的主殿二人才停下脚步，一左一右守在门前。

“进来。”她唤道，二人又默默跟了进去，“这儿有榻，你们一人睡一个，待明日让墨叶从内务领两张床，以后你们就睡这儿。”

说完便独身入了内室，翊世夷放好公公们送的东西，才坐在榻上看起书，内室杂乱，地上堆放着武籍，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只要能躲过这偌大牡丹城的全部高手，她便再无所顾忌。

夜渐渐深了，内室的烛火燃了一夜。

翌日清晨，翊世夷一夜没睡，她刚走出内室便看见两个直挺挺站在旁边的人，昨夜她未仔细看，现在打量二人一番，发现她们长得一模一样，粉衫姑娘身侧配的是粉色细剑，如竹节，看来擅长瞬杀，绿衫姑娘的剑被她拿在手上，没有剑鞘也没有开刃，是重剑，看来更擅长防御。

“公主，皇后娘娘召您过去。”

墨叶听到里面的动静才开口，服侍翊世夷梳洗完，温玉宁派来的人已经等候多时。

翊世夷踏出殿门时诧异了一瞬，今日是有什么重要的日子，竟派了轿子来接她，见众人面色并未有什么不对，想来不是找她的麻烦。

翊世夷是最后一个到的，除了坐在主位的温玉宁，下面还坐了六个人，其中有四个人她只见过寥寥几面，见她到来，众人起身行礼。

翊世夷不动声色打量着四人，从他们的位置也能推算出他们的身份，翊兰下首，依次是翊竹桃，翊迷香，翊风信，翊香橼，她另外的兄弟姐妹们。

四人也在暗暗观察着她，只是其中一个人的目光让翊世夷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翊竹桃的视线紧紧盯着她，眼睛一瞬也不眨，莫名让人胆寒。

翊香橼悄悄伸手拉了拉翊竹桃，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

这个翊竹桃和其他人似乎都有些不一样，翊世夷甚至看不懂她眼中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