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庆湖倒影下的俯天城,浓墨重彩,是一幅仙人笔下诗意悠远的大画。遥望庆天宫,初日落下的金光似是把它捧在白云间。
“大庆的美和奕徳完全不一样。”粉衫姑娘赶着豪华马车,眼前俯天城之景和牡丹城重合,所谓各有各的妙,一方是水墨小调,另一方百花盛放,都是仙人笔下最出色的作品。
旁边躺在白马上的少年枕着手臂,难得感慨:“回这俯天城,恍若隔世,差点就死外边,再也赏不到这美景了,美景常邀,若是缺席,岂不遗憾。”
在前边领路的太监已经听这俩人感慨半个时辰了,他在意着庆天宫那位的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马车里的人,只是这么久了,里面的人连句话都没说过。
赵粉和杨尧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废话都被前面的太监听了去,随着离庆天宫愈发接近,这大庆皇宫的全貌也浮现于眼前。
是和奕徳完全不同的建筑,红木青瓦,飞檐顶着怒目圆睁的凶兽,廊腰缦回,水榭交错,木桥拱立,烟柳伏地,美不胜收。
守宫门的禁军正要拦,见了太监手中的令牌神色变得恭敬,拱手后退,宫门大开。
一路畅通无阻,过了内庭,一座巍峨宏伟的宫殿伫立于前,红色牌匾上是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大渊宫。
大渊,有深潭之意,大庆立于水,故大渊在大庆指龙,也指天子。
身如玉树的俊美男子站在宫门口,他一身青色长衫,袖口是银线绣的龙纹,下塌的眼尾显得他整个人温文尔雅,他视线瞧向那挂着商旗的豪华马车,随着垂帘被掀开,一身着白色袄裙的美人出现在视线内,美人绾了高髻,露出一张美艳的脸,朱砂痣在眉间,更显娇媚。
杨尧早早就下了马,在太监之后给男人行礼。
这儒雅男人自然便是大庆当今皇帝,余珩。总是一袭青衫,一把折扇,谁又想到如此温润的男人,会是那个弑父上位,让无数人闻风丧胆的庆德帝呢。
“别来无恙。”
淡淡的一句话,众人都没想到是从余珩口中说出,只见白袄美人神色自然地走到他身旁,二人并立入了大渊宫。
“你家小姐和我们陛下认识?”杨尧挨着赵粉,满脸不敢置信。
赵粉对余珩的印象不算深刻,但也认得,于是点了点头道:“我记着他以前去过奕徳,就住在……”
“呃,住在牡丹城,然后他去过药谷,我们小姐就和他认识了。”
赵粉面上有些许不自然,杨尧没有看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前方并立的二人并没有叙旧,余珩开门见山。
“我知道你来大庆的目的,始之国师三日前离开俯天城,叫我带话给你。”
“什么话?”
“除了渝月的五种心树,还有两味重要的药,一是南国的蓬莱仙,二是一味秘药,在天下学院。”
“天下学院?”
“始之国师说,他去寻渝月和南国的药,但南崇的这味药恐怕需要你亲自去一趟才能拿到。”
“我明白了。”温暮月没有多问,考量着余珩的话,她又微微蹙眉,“那几味药恐怕也不是那么好拿。”
“你担心这干什么?有国师拿到还不是轻轻松松,你还是担心担心天下学院那位吧,还不知道她会怎么为难你。”余珩挑了挑眉,语气虽是担心,但面上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温暮月督他一眼道:“如此难缠,应当是苏若梅了。”
“苏若梅修道,虽然没完整修习过窥,但这道数她是能算个三四的,你的身份想来瞒不过她,她若是有求于你,定然不是善事。”余珩感慨,“我当年就猜你不会放弃解蛊。”
“是吗?我只记得你当年被我打得哇哇哭。”温暮月眸中载着笑意,不达眼底。
余珩面色一僵,耳廓有些红,他撇过视线,有些无语道:“你这人瞧着人畜无害,实则心底是最黑的,当年莫说我,就连长嵇煊都不是你的对手。”
温暮月没有接话,视线一撇瞧到了一旁身着宫装的老太监。
老太监瞧着和煦,身姿挺立,背着手向二人走来,他没有向余珩行礼,视线停留在温暮月身上,眼底有怀念,有眷恋,五味杂陈。
“师父。”余珩拱手一礼。
温暮月随之恭敬一礼。
老太监摆了摆手,露出笑容,问温暮月:“姑娘借一步说话。”
温暮月点头,在瞧到老太监时她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余千秋,余珩的叔父,大庆国守,亦是大庆唯一的羽化境,他隐姓埋名待在皇宫,世人甚少见他。
二人寻了亭台坐下,余千秋满目慈爱地瞧着她。
“萧蓉还好吧?”他开口问道。
“甚好。”
“一转眼你都长这么大了,你出生时我去过奕徳,那日百花盛放,大家都说是吉兆,你父皇当即就决定,赐你世夷为名,百卉为字,寓意一世平安顺遂,担奕徳大任。”余千秋缓缓说着,好似回忆起了什么。
温暮月,更或者说是翊世夷,奕徳唯一嫡出长公主,父亲是明宏帝,母亲是圣贤皇后,如今把她养在名下的是被誉为天下第一的萧蓉萧贵妃,她弯了弯眸道:“母妃曾跟我说过。”
“难得萧蓉能和你有话说,我们认识她时她总是摆着一张臭脸,也就你母亲得她好脸色看,自你母亲离开,她也是愈发爱摆谱了。”余千秋说着说着笑了两声,“我的破桎功法你可学了?”
“学了个八成。”翊世夷回道。
“比你母亲还有天赋,既然学了,也算我半个徒弟,这最后两成需要内力驱动,待你解了蛊,定能学成。”
翊世夷颔首,正如余千秋所说,若不是没有内力,这破桎功法对于她并不算难事,习得这破桎功法,握一张长弓,便能同余千秋一般守一天下城。
“这个你拿着。”余千秋手中拿一黑色锦盒递给翊世夷。
翊世夷接过,手中的锦盒光滑细腻,是用南国那边的紫乌锦所做。
“这是……”翊世夷不明所以。
“这里面的药是我年轻时游历南国所得,它能刺激蛊虫苏醒,同时又抑制蛊虫行动,时间约莫是在两个时辰,于你可是好东西。”余千秋道。
翊世夷哑然,她好一会儿才不知所措地喃喃开口:“这,太贵重了。”
“你出生时我去见了礼却没有送礼,如今这个玩意儿,就算是补偿吧,我拿着也没什么用。”
翊世夷紧了紧手中的锦盒,里面东西于她来讲诱惑力太大,让她完全提不起说拒绝的力气,好半晌她才压下情绪,郑重道谢。
“如此便谢谢前辈了。”
余千秋笑了笑,突然侧眸盯着亭台外道:“有老朋友来了,看来是找你的。”
翊世夷顺着余千秋的目光看去,来人已至中年,身着墨色衣袍,头上戴着高帽,一双眉眼细长,脸上有狠厉阴险之态。
“檀定公公。”翊世夷讶异起身。
檀定面上浮现淡淡的笑容,拱手一礼:“老奴见过长公主。”
“檀定公公何必多礼。”
翊世夷连忙扶起檀定,带他走向亭台,二人刚坐下,余千秋冷哼一声,檀定抬了抬眼,忽视了他。二人气氛明显不太对劲,翊世夷只能假装没看见。
又看向檀定,翊世夷问道:“您怎么会来大庆?”
檀定道:“按察使上书,娘娘命我来大庆寻你。”
“母妃她,没生气吧……”翊世夷心虚问道。
“娘娘怎么会生你的气,你不愿被拘在宫里她是知道的,也算到了留不住你太久,只是没想到你会同温世墨那女儿合计换了身份跑出来,还不带护卫,赵粉送来的消息让娘娘震怒,若不是老奴拦着,她就要亲自过来了。”檀定无奈道。
翊世夷愈发心虚了,她不自在地解释道:“时间紧急,只能出此下策,待我回去一定向母妃请罪。”
说罢翊世夷小心翼翼问道:“您此行过来不会是抓我回去的吧。”
“娘娘刚开始正有此意。”檀定沉思道,见翊世夷变了脸色,又说,“但她说这样你定是不高兴了,你以温家的名义出行确实会省掉不少麻烦,但现在伏流又冒了些苗头,你此行怕也危险了。”
“我接下来要去天下学院,以温家之名入院,若说危险也不算,伏流那边仇视的是温世墨,之前我被盯上主要是那仡栗的弟弟仡簌来寻仇了,现在他身死,应当是没什么人会盯上我了,此次我和随玉,他们一个都没杀掉,若是再对我出手,其实什么身份都不重要了。”翊世夷道。
“伏流行踪向来不定,只有圣一人常年待在咱们奕徳,因此也拘着娘娘去不了别处,那人的位置娘娘大概是能确定的,她说既然这伏流太闲,她便找些事让他们做。”
“母妃想得周全。”翊世夷点头,“如此一来我南崇一路便能轻松许多。”
“虽做了准备,但你这一路只有赵粉相伴还是不行。”
檀定起身了,翊世夷见状跟了上去,余千秋没有跟上来,而是不知何时消失了,出了亭台绕过一段路,有两位着一粉一绿衣裳的姑娘站在一起,两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粉衫姑娘面上心虚,顾左右言其他,一直转移话题,绿衫姑娘静静听着也不戳穿。
脚步声近了,二人视线瞧了过来。
绿衫姑娘见到翊世夷,不徐不疾跪在地上,行了大礼:“豆绿见过长公主。”
翊世夷弯腰扶起豆绿,心中懂了萧蓉的意思。奕徳那边不论派谁来都是不方便的,但是豆绿赵粉自幼同她一起长大,从未在众人视线中露过面,就算贸然出现在江湖也没人会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