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对于荣妃宫里突然曝出她再难生育这件事,我是怎么也想不到的。
毕竟她即将贵为贵妃,到时候可以说在后宫中横着走都不为过,如今这个消息在她即将晋位之时曝出来,除了皇帝那里可能有的几分怜惜外,对她可谓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不禁有些黑暗地想,难道周成义对丞相府也猜忌至此,逼得他们在宫中颇为受宠的嫡女都不得不弄上这么一出,以令多疑的帝王放心?
有了这个猜想,我顿时睡意全消,想了想,还是决定叫环珮去钟粹宫打探打探。
宫里闹出这种大事,于情于理,我这个六宫之主都该派人去看看。荣妃好歹陪过我不少时日,此去不论是探探虚实,还是瞧瞧她是否安好,于我而言都是很有必要的。
况且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门糟心事十有八/九是因我而起的……
我坐在小榻上焦急等着,过了许久环珮等人才回来。她看起来脸色不太好,像是受了什么气似的,我心道莫非荣妃宫中之人给她难堪了,不然何以如此?
谁料下一瞬她在我耳边耳语的那几句,却令我一下子长大了嘴巴。那些话不亚于一个晴天霹雳,只听了开头我便觉得骇人听闻,待环珮道完,我震惊道:“你说的是真的?!”
环珮摇摇头,一脸愤慨道:“奴婢怎敢欺瞒娘娘!荣妃居心叵测,竟在宫中私藏主子画像,还画出那样的……”说到这里她似乎觉得那些话有些不堪入耳,便下意识跳过,复又愤愤道,“难怪奴婢平日里总见她来叨扰主子,原是存了那样不堪的心思!”
我此时尚不知自己的真实心思,听见她这般说荣妃坏话,心里只感觉一团乱麻。既错愕于自己被一个女子惦记上,而那女子还是我名义上的丈夫最宠爱的女人;又觉得环珮大惊小怪,这点事也值得她不顾尊卑规矩地去怨怼旁人?
剪不断理还乱,我索性拿起茶盏“咕咚”喝下几口,凉茶下肚,激得腹间一阵凉意,然而与此同时,脑子里也清明了不少。我将杯盏放下,见环珮还要再说,便伸掌在桌面重重拍了拍,止住了她的话。
虽然不知她为何如此义愤填膺,但荣妃是磨镜的事却是实打实的,一时间我只感觉心烦意乱,揉揉额角便令众人都退下,想要自己静一静。环珮有些不满,但见我一脸烦躁,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惹我厌烦了,只好抿抿唇带着众人退下。
屋内一灯如豆,我和衣重新躺回榻上,却再不能入眠。回想着往常的一幕幕,我这才惊觉荣妃对我的心思,难怪那样惫懒的一个人会常来凤仪宫与我作伴,难怪在我卧病在床的那段时日她竟会不顾身份在我床前衣不解带地为我侍疾,难怪她总是旁敲侧击地向我的心腹宫女打听我的喜好……
一切的一切,不是因为她想与我交好然后借着我的庇护上位,而是因为,她真真正正对我存了情意。
我不禁自嘲一笑,笑自己的迟钝,亦笑命运弄人。多讽刺,我曾奢望过的美好感情,我的丈夫从未给过我,反倒如今居然有人告诉我,那份感情其实早已在不知不觉中从另一人身上得到了……
可为什么会是她呢?
在听到荣妃心悦我多时的消息时,我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可过往的一幕幕都骗不了人,想到她每次见到我时眼中出现的亮光,我便无法否认这份感情,更无法抗拒。可我却不知道,自己对她又是什么感觉?
讨厌自然是不讨厌的,只是若论起喜欢,恐怕还是有些距离。毕竟在此之前,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基本上视作宿敌的女子喜欢。
平心而论,之前的我恐怕就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一心看着不安分的众人蹦跶,却从未想过要融入她们,若非荣妃精诚所至,日日携着有趣的小物件来看我,恐怕至今我对她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们二人,一个是得皇帝敬重的正宫皇后,另一个又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宠妃,虽说过往并无龃龉,可我们同为后妃的身份却早已如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般横亘在二人之间,这般相悖的两个人,又怎么会有结局呢?
我打定主意,便不再深想,只是暗暗决定以后要与荣妃疏远些,这样对两个人都好。
可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想通那些利害关系,我心中却还是有些闷闷的。
看着桌角那根燃到一半的红烛,我有些泄气地想,绝不是因为那段还没发展起来,便要无疾而终的感情。
绝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