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气冲冲的从地铁口走出来,眼神有点惊慌,看到乞丐,才好像突然放下心来,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乞丐微微的抬起头问“有人在追你?”
“倒是没有。”小丫头还是气冲冲的“就是我的那个前男友,竟然跑到了单位去闹,耍了半天不说,还说要弄死我,我就不信他有这个胆子。”
“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乞丐摇了摇头“也许你低估了人类的自私,我看他不像开玩笑。”
“别吓唬我。”小丫头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拍了拍胸口。
“还是听个故事吧。”乞丐悠悠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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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眼,是一种邪恶的魔物,最早出现于英雄无敌这部网络游戏。在土耳其,邪眼Evil Eye,又称蓝眼Blue? Eye,是土耳其最出名的手信,亦是最邪的东西。这是源于中东吉卜赛的巫术,挂一个邪眼在家或在身上,便可吸走外来者的邪气及妒忌心。所以戴者经常要更换邪眼,因邪气满了不但开始有魔力,而且会害人。
邪眼:关于自私
第五十世,你是郡主,我是刺客,执念化成了邪眼
常州城已被围了四月。
防御使刘师勇走上城墙,脚步有些虚浮,他只喝了半碗野菜熬成的粥,浑身上下没有半点力气,再披上数十斤重的盔甲,走起路来都有些吃力了,不过相比那些几天没吃过东西的百姓来说,这半碗野菜粥已经奢侈的太多,他看了一眼知州姚訔,这位文弱书生足足三天没吃过一点东西,却看起来神采奕奕,不由让他的心一沉,生怕他是回光返照。
“刘将军。”见他到来,那姚訔便笑盈盈的迎了上来,才站起来一半,便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刘师勇连忙搀住了他,仔细一看,原来他的一双腿已经高高的肿了起来。
“唉。”刘师勇长叹一声,却是徐徐开口道“姚知州,我却是有要事与你相谈。”
“惭愧。”姚訔拱了拱手,却是挣脱了他的搀扶,勉强站定“巧的很,我也正有要事要和刘将军商量,不知将军有何要事?”
“这城守不得了。文天祥大人派来的援兵兵败五枚,常州已是一座孤城。”刘师勇正色道“如今城内的口粮早已告罄,就算是只吃这野菜粥,也最多支撑三日,那蒙古人不用攻城,就是围也能围死我们,眼下只有突围才是生路,我看不如早作打算。”
“突围?”姚訔苦笑着摇摇头“二十万大军,四面围城,冲出去只是送死而已。”
“看来,也只有那一个法子了。”刘师勇面色惨然“今天晚上,我会带兵从南门杀出去,到时候姚知州带着城中百姓紧随其后,若是能突出重围,您就带着百姓跟着一起冲出去,若是见事不可为,你就取了我的首级献城投降,至少还能保全这一城百姓的性命。”
“常州城内,已无百姓。” 姚訔看了看城墙上正在擦拭着铁剑的一位百姓,一眼便认出他原来是城东卖豆腐的小贩,正色道“自吏自吏士至于民,无一人言降者,你看着买豆腐的张阿满,不也把家里那把破铁剑找了出来?常州上下宁就屠戮而不愿甘为臣仆,更无一人肯降。”
刘师勇看着眼张阿满,这汉子几天没吃东西了,脸上全是菜色,但听到姚知州提到自己的名字,仍然努力挺直了腰板,似乎在证明自己不是一个农夫,而是一个士兵。
见到此处,刘师勇把接下来的话又噎了回去,他知道对于这些死志已决的百姓来说,任何多余的劝慰都只能是侮辱,所以他只是盛了一碗野菜粥递了过去,轻轻的道:“既然这城中已无百姓,就不必把粮食都留给那些我们,总要吃些东西才有力气打仗。”
这句话却是对着姚訔说的,城内粮绝已有数日,姚訔每日都要叫百姓用纸剪成饼样,在城上端着盆子吃,虽然气得那伯颜暴跳如雷,但纸饼却是填不饱肚子的,刘师勇知道他的打算,这几天他拼命的想要激怒蒙古大军来攻城,想要据称死守才有一线生机,不过那蒙人不是傻子,只是一味的围而不攻,等着常州城不攻自破。
不过姚訔的脸上却露出笑容来,这次他并没有以往那样拒绝,而是用眼神示意张阿满吃下,才缓缓的开口道:“刘将军,不日便会有一场大战,却是要把存粮都拿出来,让城中将士和百姓都吃饱才是。”
“大战?”刘师勇开口问道,那蒙古大军只是围城,却是不曾有半点攻城的迹象,他不明就里,只觉得这姚知州是饿得昏了头,竟然说起胡话来,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摸摸他的额头,看他是不是发了烧,却被姚訔轻轻避开道“这便是我要和刘将军说起的那一件要事,三日后那伯颜必来攻城,还请将军早作准备。”
“那伯颜老于兵法,却是不会这等轻率。”刘师勇摇头道“谁都知道这常州早已是一座孤城,只需再困得十天半月,城中军民便连那突围的力气也没有了,又何必冒险攻城?”
“哈哈。”姚訔笑道“刘将军有所不知,几日前,城外的江湖人传来消息,那伯颜的女儿已经来到营中,不日即将与蒙古大将成婚,若是此时那女子死于非命,不知他会不会一怒之下失了分寸,率军攻城为女儿报仇?”
“理虽如此,不过谈何容易。”刘师勇叹了口气“那蒙古大营固若金汤,想要刺杀伯颜的女儿简直是不可能,话又说回来,若是有如此高手能在千军万马中杀死那女子,何不直接取了伯颜的性命?”
“杀了伯颜,还有阿塔海、怀都、张拔都、塔出,哪一个领兵都不比伯颜差。”姚訔正色道“但若杀了伯颜的女儿,就会令这二十万蒙古人在狂怒的伯颜的指挥下变成一团无头的苍蝇,到时候我们设下埋伏,和临安的大军里应外合,便有一丝胜算。至于那能在千军万马中杀人的高手,却是不必担心,你可曾听说过‘箭魔’?”
“可是那小楼一夜听春雨的‘箭魔’?”刘师勇的眼睛亮了起来“想不到他如此深明大义,我还道他只是那为钱杀人的凶徒,却是小看他了。”
“刘将军却没看错。”姚訔摇了摇头“那小楼不过是个杀手,是我用一千两黄金雇来的。不过大敌当前,这些小事却不必计较,哪怕他是那恶贯满盈的凶徒,只要能助我等成就大事,便是一万两黄金又如何?只是还望将军早作准备。”
“好,我这就修书一封,派人送到临安。”刘师勇似乎突然燃气了斗志,连说话的声音也更加响亮起来“到时候里应外合,夹击那蒙古鞑子,便可一举解那常州、临安之危,只盼那小楼不要失手。”
“小楼箭下,从不失手。”姚訔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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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他已经在这里趴了八个时辰。
这里距离伯颜的营帐有一千步远,没有人能看见他,这个距离超出了人目力能及的极限,就连在天上翱翔的雄鹰也无法看清这样远的距离。
但小楼却把营帐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作为天下闻名的杀手“箭魔”,眼睛就是他吃饭的本钱,他有一个谁也不知道的秘密,他瞎掉的左眼中安着的义眼其实是能看见东西的,不仅如此,还能看到很远以外的东西,他曾经试过,他甚至能用这只眼睛看见三千步以外的一只飞鸟。
说来也算因祸得福,得到那只义眼的时候,小楼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连放冷箭也不会,傻傻的和要刺杀的对象对射,侥幸他箭法比对方高上一筹,对方射中了他的左眼,他却射中了对方的咽喉,之后才换了这只义眼,那本来是他从一个大食商人手中用一两银子买来的小玩意,看着像是一只蓝色的眼睛,一直被他当成玩物挂在胸前,左眼被射瞎以后,他觉得眼眶里空空荡荡的难看,就随手塞了进去,谁知这东西竟然像活的一样,长进了自己的眼睛里,起初吓了小楼一跳,之后他便惊喜的发现,世界在他的眼前变得清晰起来,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很远的地方,也能看清飞快振动的昆虫的翅膀,在那颗神奇的义眼中,世界变近了,也变慢了。
这实在是不可思议的能力,简直就是神魔志怪中的神通,小楼马上意识到这天赋简直是为刺客而生的,这天赋将让他在刺杀中无往不利,永远隐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发出致命的一击。他为此他特意花重金从军中买来了一把可射五百步的神臂弩,又找来能工巧匠加以改良,将神臂弩的射程从五百步改成了一千二百步,这几乎花光了他全部的积蓄,当他拿到那把弩的时候,他的身上只剩下五个铜钱,不过这样窘迫的日子只持续了一天,当天晚上他就在七百步之外狙杀了那个铁匠——那铁匠武艺高强,传说是桃花岛的传人,但在神臂弩之威下连一声呼喊都没来得发出来,就被弩箭贯穿了眉心,然后小楼不慌不忙的走出来,取走了自己付给他的二十两金子,但却分文没动铁匠的积蓄,他杀这铁匠本就不是为了钱,只是怕他泄露了自己的秘密而已。
从此江湖上便多了一个从不失手的杀手,他杀人只射一箭,每一箭都正中眉心,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是如何出手的,江湖中人都称他为“箭魔”,人人都以为他是一个轻功极高、善于藏匿行踪的神射手,但没有人知道,其实他有一双能看清千步之外细微之物的好眼睛,一般人在两三百步之外便看不清人的脸,他们自然想象不到,会有人在千步以外还能看清他们衣服上的花纹。
就算是要在千军万马中狙杀伯颜,小楼也有十成的把握,哪怕他是传说中智勇双全的蒙古左丞相,小楼也只需要轻轻的扣动神臂弩的机关,那根喂了毒的狼牙箭自然会在下一刻穿透伯颜的铠甲,夺走他的性命。
但他迟迟没有动手,因为他要杀的不是伯颜,而是她的女儿明月,他的目光透过银色的弓弦,沿着笔直的箭身向前延伸,终于落在她的身上,她正在追赶一只蓝色的蝴蝶,小楼的额头悄然滑落了一滴冷汗,他已经盯着她看了八个时辰,但却迟迟没有扣动机关。
并非是没有机会,只是,他还想再多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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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八个时辰里,他至少有三次机会杀死她。
虽然雇主提出的要求很怪,一定要在伯颜面前杀死她,而且要让伯颜伤心欲绝,但对于他来说,也并非是什么难题。杀得人多了,什么样刁钻变态的雇主他都见过,有雇他杀死自己妻子、父母的,有雇他杀死自己的兄弟手足的,其中有一个他记得最深,那人本是一个最低等的贱民,和奴隶比也好不到哪里去,给自己的主人提携做了书童,读了些书,竟然中了举,当上不小的官,和自己曾经的主人平起平坐,他得势之后第一件事就是雇自己杀了他的恩人。小楼心里明白,当一个人从匍匐在地的蝼蚁爬到了更高的位置,那些当年自己最困顿时觉得比天还大的恩情就会逐渐变得小了淡了,慢慢的,人就会觉得即使没有别人的帮助自己也能做到,再后来,人就会觉得当年拉了自己一把的那只手多余起来,因为每看到那只手,就觉得它在提醒自己曾经是一只蝼蚁,所以恩便成了仇。
那单买卖做得很顺,事后听说那个人不但找个借口抄了自己恩人的家,还把恩人的女儿掳了回来,日日凌虐。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相信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即使姚訔是名满天下的义士,即使他信誓旦旦的说是为了大宋也一样,能让小楼出手的理由只有那一千两黄金,他不会因为姚訔所谓的什么大义出手,也不会因伯颜的女儿无辜就放过她。
他只是个杀手,仅此而已。
昨天夜里藏好了那一千两黄金之后,他便悄然来到蒙古人的营帐之外,找了一个隐蔽处潜伏起来,此时营帐内已经亮起了灯火,小楼闭上右眼,远远的向大营中最高的帐篷里看去,借着灯光,他看见她把一碗粥端了起来,似乎在劝伯颜吃东西,他清楚的看到了粥里的莲子、桂圆和冒气的热气。
小楼吞了口口水,他觉得那碗粥一定很好吃,可是伯颜只是吃了两口,便又放回了桌上,似乎有什么烦心的事情,然后她便抱着他的胳膊摇晃起来,似乎在说着什么,小楼听不清他们对话的内容,但却清楚的看见伯颜的眉头舒展了一些,然后又拿起那碗粥吃了起来。
好一副父慈女孝的画面。小楼的手指扣紧了扳机,只需要稍稍用力,这单买卖便成了,想必伯颜一定会伤心欲绝。
但他却缓缓松开了手指,因为他看见她的眼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愁容,伯颜还在低头吃粥,并没有发觉身边的女儿眼角有一滴泪。
也许现在不是杀她最好的时机。
他放下神臂弩,看着她悄悄走出房间,轻轻掩好门帘,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她坐在窗户边上,没有点起油灯,微弱的星光下,他看不清她的脸。她在那里坐了一会儿,然后便窸窸窣窣的脱起衣服来,她的肌肤很白,白到即使在微弱的星光下,也让小楼觉得耀眼。
明月就是明月。
他就那样看了一夜,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他的眼睛已经肿了起来,但他依然一眼未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机会,此时她早已起来,在金盆中净了面,用一把银梳子轻轻的梳着头发,她疏的很慢,似乎在逃避什么,过了不多时,有一位年轻的将军来请她,两人便一起出去,那将军是个汉人,年龄不大,很英俊的样子,不过她似乎并不喜欢他,一直皱着眉头。小楼把弩箭的位置挪了一下,对准了那个年轻将军的眉心,那将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向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于是小楼便把弩箭移了回来,重新对准了她,那将军便又放松下来,小楼嗤嗤一笑,这将军武艺高强,箭尖对准他时便有所感应,等对准她就毫无察觉了,原来他的殷勤,都是假的。
两人走了几步,各自上马,往营帐外跑去,转眼便跑出营帐很远,可惜却没有跑出小楼的视线,那将军拿起弓来,射出一箭,却是射中了一只野兔,快马拾了起来,回过头来向她炫耀,不过她却不屑的别过头,弯弓搭箭,射落了一只云雀。
这一手却是比刚才那将军的高出不少,不过对于小楼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他曾经一箭射落天上的雄鹰。那次他收了两千两黄金,去杀一个草原上的王爷,他在一千步外一箭射死了正在女人身上享乐的他,没有人知道箭是从哪里射来的,除了那个王爷养的猎鹰,那只畜生猛地飞到高出,向着他的方向飞来,身后还带着王爷的护卫,所以他又射出一箭,这一箭从那只鹰张开的嘴巴里射进去,又从它的粪门射出,那只鹰发出一声凄鸣,然后从高空跌落,看上去仿佛突然病死了般,那些护卫只有捡起它的尸体,悻然离去。
在草原上,只有哲别有这样的箭法,但就算是哲别,也没有办法向小楼一样,把那只箭从雄鹰的嘴巴射进去,留下一只完整的鹰得尸体来。
明月的箭法对于他来说,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游戏一样。
但明月却很高兴,她的脸上露出笑容来,打了打马,丢下满脸堆笑的年轻将军在草原上奔跑起来,原来是伯颜来了。
父女都骑着马,很快就来到了对面,明月急着炫耀,举起了手中的兔子,伯颜勒住了马,微微笑着。
两人说起话来,小楼的手搭上了扳机,这是他的第二次机会,那年轻的将军正骑着马向父女俩奔来,伯颜看了看他,低声的不知道说着些什么,明月突然把手中的燕雀一丢,用鞭梢指着那年轻的将军大声喊叫起来。
小楼射出了一箭,那只箭并不是向着明月,而是悄无声息的飞进了草丛中,溅起了一颗石子,那石子不偏不倚的打中了那年轻将军的马蹄,那马猛地往前一仆,将他掀翻在地,连滚带爬的倒在了伯颜的身前,逗得明月咯咯的笑了起来。
伯颜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狐疑的向小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傍晚的时候,小楼看到父女俩吵了起来,他不知道他们说些什么,但他看见她摔碎了屋子里能摔碎的一切东西,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甚至抽出刀来横在自己的脖子上,而伯颜只是冷笑,一眼不发。
最后她终于累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知道和伯颜说了些什么,然后伯颜哈哈大笑起来,她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是他的第三次机会。
但他最终还是把手从扳机上松开了,他清楚的看见了她笑容背后的阴霾,他想要等她真正开心的时候,再杀死她。
他实在是一个称职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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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终于落在了一根草上面,她蹑手蹑脚的跑了过去,就像一只顽皮的小猫,轻轻的扑向了那只蝴蝶。
蝴蝶被抓住了,那只美丽的小东西在她的手中挣扎了几下,便安静下来不动了,她便露出孩子一样天真的笑容来,然后突然松开了手。
那蝴蝶便从她手中飞走了。
小楼知道,伯颜和自己一样,正在远处偷偷的看着她,他还知道,她此刻的笑容是真的。
手指搭在了扳机上,轻轻的弯曲了一点,神臂弩的扳机很重,轻轻扣是不行的,小楼的手指一向很有力,但偏偏这次那扳机仿佛有千斤重,怎么扣也扣不下去。
也许是自己太累了,他想。
然后他就手中的神臂弩放下了,自从他得到它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放下它。那把重二十多斤的弩他始终拿在左手中,就连吃饭、睡觉的时候也不曾放下,他的左手要比右手有力,也比右手更粗壮,似乎已经和那把弩连在了一起。
手里一下子轻了很多。小楼只有一瞬间不习惯,继而就轻松起来,他站起身,远远的看着她在草地上欢快的跳起舞来,她跳得很美,就像一只年轻的小鹿,仿佛下一刻就会在草原上奔跑起来,他的眼神便也随着她舞动起来。小楼曾经见过很多舞蹈,从来不为金钱烦恼的他甚至连传说中的霓裳羽衣曲也曾经见过,但却觉得索然无味,如同嚼蜡,当时他只是关心那些舞女曼妙的身材,可这只舞他却从来没有见过,也许是她随意编出来的,但偏偏这随意编出来的舞蹈让他目不转睛的盯着看起来,他的目光划过她飞扬的裙角,随着她衣袂飞扬的流苏而一起飞扬,此刻她刚刚做完了一个跳跃的动作,向他的方向扭过头来,正好望向他的方向,他的视线和她的落在一起,就好像热恋中的情人在对视一样,但只有他能看见她,她却看不见他。
他确定那一刻他在她的瞳孔里看见了银河,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头颅,身体好像马上就要飘起来一样,恍惚间他站起身来,想要向着她的方向奔跑,却突然被脚下的什么东西绊倒,摔倒在地上。
原来是那张神臂弩。
他这才想起自己并不是和她一样的小鹿,而是潜伏在阴影里,等待着狩猎的猎人。刚刚的一刹那,他甚至已经忘记了这一切,她的目光就像是一只箭一样射中了他,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她的箭比他的更快,他的箭只能夺走她的命,她的箭却能夺走他的心。
她还在笑。
他看着她的笑容,突然很想一直这样看下去,这一刻他突然有些后悔收了那一千两金子,作为一个杀手,收钱杀人就是唯一的道义,如果没有收下那一千两黄金,他现在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投靠蒙古人,再替伯颜杀了姚訔,立下军功,好向她提亲,但既然收了这一千两黄金,他就只能杀了她。
而此刻,要杀她比杀死自己还难,因为他已经爱上他了,就在她翩然起舞的那一刻小楼才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二十一岁,早就该成亲了。
而他却必须杀死自己中意的新娘。
也许自己可以故意射偏,再把那一千两金子退回去。拿起神臂弩的一瞬间,他突然想到,于是他轻轻的闭上了左眼,用右眼望过去。
他的右眼里模糊一片,失去了她的踪影,但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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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现在很开心。
还有一个时辰,她就要出嫁了,她并不喜欢那个即将成为她丈夫的年轻将军,并不是因为他是汉人,而是因为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和那个人比起来,这个被父亲吹得天花乱坠的年轻简直一无是处,没有人会在见过美玉之后再去捡起一块石头。
所以从前天晚上开始,她就一直在跟父亲说不想嫁给那个人。她煮了父亲最喜欢的莲子粥,想要讨好他,可是他就是不肯答应她的请求,为了让她乖乖的嫁给那个人,一向冷血无情的父亲竟然答应了自己以后不再屠城,不再滥杀汉人的百姓,她只有乖乖闭嘴。第二天上午,不甘心的她又设下了一个圈套,邀那个年轻的将军一起去打猎,和那些汉人的女子不同,自小在草原长大的她箭术很好,能够在飞驰的骏马上射中飞翔的云雀,那些不善弓马的汉人中少有她的对手,虽然对方是个将军,她也有自信胜他一筹,让父亲知道他并非自己的良配。
他果然不是她的对手,不仅如此,也许是天父保佑,他竟然还马失前蹄跌了下来,让父亲看到了最狼狈的样子,但出乎她的意料,父亲竟然毫不在意,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过一下。她才知道,原来父亲要她嫁给这个汉人将军,不是因为他是父亲口中所谓的什么“少年才俊”,不过是为了安那些宋朝降将的心罢了,自己不过是一件叫做“元朝左丞相女儿”的用来交易的物品而已。
当天晚上,她和父亲狠狠地吵了一架,摔碎了所有屋子里的东西,还抽出刀来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可是父亲仍然不为所动,只是冷笑着看着她,那一刻她突然明白,面前这个她称为父亲的男人,是没有感情的,自己能和他谈的只是条件,但却不能改变他的任何决定。
然后她就突然笑了起来,很多时候,笑并不是因为开心,只不过是一种表情,比如现在她笑了,只是因为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然后她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和父亲提出了很多很多条件,比如说,她一直想要的那批来自大宛的宝马,和许多从汉人那里抢来的金银珠宝。
这些条件无一例外得到了允诺,那匹马很快就被牵到了帐篷外,等她回去的时候就可以牵走,而那些金银珠宝则被装在一口箱子里,挂在了马背上。
那口箱子里的财富,就算一个像小楼这样的杀手杀上一辈子人也挣不回来,但明月却轻易的得到了。她有一个好父亲,这个父亲可以让她轻易的得到常人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财富,唯独没有普通人轻易就可以得到的父女之情,但这对于很多在乱世里挣扎求生的百姓来说,已经是无法奢望的幸福了,伯颜以为她想通了,所以也露出了笑容,这世间女子的婚姻,总是少有能自己做主的,再不愿意,等嫁了人,总会慢慢习惯。
就算是皇帝的女儿,也是一样。
果然今天一早,明月便欢快的骑了她那匹新得的马到草原去,像个孩子一样尽玩耍,看起来她很开心的样子,尾随她身后的探子如实向伯颜回报,而她在草原上玩得不亦乐乎,还采了许多花花草草带回来。
营帐里早已准备妥当,无论是汉人还是蒙人都露出了笑容,这无疑是一场人人期待的婚事,接亲的队伍早早就准备妥当,等着新娘子归来。她在侍女的服饰下换上了吉袍,头上还带着自己编好的花冠,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任由伯颜牵着她的手,交到另一个年轻男子的手里。
众人发出了一片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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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暗了下去。
小楼举起了神臂弩。这次任务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他必须射出这一箭,然后再回去告诉雇主,这笔买卖搞砸了。
等姚訔收回那一千两黄金,他就会一箭射穿他的眉心,取了他的首级献给伯颜。
但在这之前,他还想再看她一眼,所以他又睁开了那只蓝色的左眼,向营帐内看去。
他看到了一场婚礼,很多人围着篝火载歌载舞,新郎是昨天自己看到的那个年轻的将军,新娘蒙着盖头,轻轻的低着头。
他没有看到她。
新郎轻轻的掀起新娘的盖头,露出一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来,小楼的目光猛地停住,手指下意识的扣紧了扳机,将箭尖指向了新郎。
那盖头下的新娘竟然是她。她的头上还带着早上才来的花冠,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手里,嘴角泛起了开心的笑容。
几乎每个新娘脸上都会带着这样的笑容,但偏偏这笑容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她竟然在笑,显然是对这桩婚事十分满意,似乎那个年轻的将军就是天下最好的男人一样,而不是昨天那个跌了个狗吃屎的窝囊废,他突然有点不明白女人了,明明昨天还讨厌的不得了,今天她竟然会对着他笑。
贱人!
真是枉费了自己一片痴心,小楼轻轻的挪动神机弩,对准她的眉心。
上弦、搭箭、中指扣住了扳机。
只要手指轻轻一扣,这场婚礼就会瞬间变成葬礼,但小楼又把那只箭撤了下去,只是扣了一下空弦,发出了铮的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传出很远。
营帐里的人在歌舞,那声弦震并没有人听到。小楼于是再一次上弦,扣动扳机。
“铮”这一声突然响起,那年轻的将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但鞭炮声马上也响了起来,他惊讶的回过头来看着伯颜,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微笑,才知道这是左丞相大人亲自安排的好意,照说在这军中是不许放鞭炮的,怕惊了马,但左丞相大人为了照顾自己汉人的习俗,竟然破了例。
于是他微微颔首。
时辰已到,该是入洞房的时候了,鞭炮声稀稀疏疏的时候,他便牵着她的手,挨个向长辈、将军们行礼,然后便和她牵着手一起走向洞房。
她笑的好美,他只顾着看她,浑然没听到第三次弦震的声音。
明月在笑,牵着她的手的年轻将军也在笑,伯颜远远的看着他们笑,将士们举起了酒杯,营帐里一片欢乐。
小楼上弦,搭箭,扣动了扳机。
这一箭,不为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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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仰面向后倒去,一支箭从极远处射中了她的眉心,让她的笑容永远的凝固在脸上。
这之箭终结了她所有关于未来的美好设想,在小楼扣动扳机前的一刻,她正在计划着一会儿用早上采来的曼陀罗花掺入交杯酒里,迷倒那个所谓的夫君,然后在骑上那批草原上最快的骏马乘着夜色逃出去,她从父亲那里弄来的金银珠宝足够她找到自己的心上人,再和他一起快快乐乐的度过余生。
她其实从来都没想过嫁给那个年轻的将军,她早已有了心上人,那个人有一只漂亮的蓝色眼睛,她虽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她相信自己即使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认出他来,三年前,她曾经见到过他一面,但他并不知道,那时候他正用一把奇怪的弓射箭,她亲眼看见他一箭射下了一只飞翔在青天上的雄鹰,那鹰凄鸣一声便落了下来,后来她才从赶来的护卫那里知道,草原上最为暴虐的王爷死了,那个死去的王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这片草原上没有一个人不恨他,就在刚刚,他还在欺凌抢来的女子,但一只箭从极远处射中了他的眉心,结束了他的生命。
她曾经多次跟父亲进言严惩这个王爷,可父亲总是对自己说,时候不到。她知道其实是因为这王爷勇猛善战,忠于他的战士又很多,大汗和父亲都不会因为他欺压百姓这样的小事就去惩罚他,毕竟他一向忠于大汗又屡立战功。
但想不到他竟然被那个蓝眼睛的男人一箭杀了。
那一刻,她就爱上了他,他比草原上的哲别厉害一百倍,他是她的英雄,她是一定要嫁给他的,即使他是个汉人,即使要背叛她的父亲也一样。
可惜小楼不知道。
他背起神臂弩,转过身去,没有马上离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营帐里乱成一片,伯颜怒发冲冠,拔出了弯刀,将士们乱做一团,怒吼声,喊杀声,呵斥声混在一处,混乱不堪。
那个年轻的将军眯起了眼睛,他抱起明月的尸体,轻轻的走进帐篷,放在毯子上,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了一张五十石的弓,他一向精于骑射,这弓是他的祖上传下来的,据说可射千步,他以前从来没用过,就连在草原上和明月围猎的时候,他也只是故意让着她,生怕惹恼了她。
但这次他动了真怒。
他张弓、搭建、拉弦。
弓开如满月。
他用三只手指搭住弓弦,然后闭上眼睛,感受着刚才那一箭射来的方向,月光照在他的身上,给那身漂亮的锁子甲镀上了一层金边,这一刻他的风姿,就连草原上最善射的哲别也无法比拟。
可惜明月看不见。
然后他的手松开了弓弦。
箭走如流星。
小楼突然听到身后的风声,猛地回过头,一只箭从他的左眼射入,然后从后脑惯出。
他仰面倒下,那只蓝色的眼睛变成了无数碎片,散落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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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州城上。
姚訔看着城下的蒙古大军,苦笑着对刘师勇说“小楼得手了,我却失算了,没想到朝廷竟然真的没派一名一卒,就算是我们设好埋伏,据城死守,也抵挡不了伯颜的蒙古大军,看来城破就在今日。”
“城早晚会破,死则死矣。”刘师勇道“可恨这软弱朝廷,竟然不知常州城破,临安便是下一个常州,竟然坐等机会白白错过,我等可真是死不足惜了。”
话音未落,一块巨石击中了城墙,整个城墙都仿佛晃了一晃,姚訔先些跌下城去,幸好刘师勇扶住了他,但他却来不及道谢,匆忙的向城下看去。
城破了。
蒙古大军如潮水般涌入城中,伯颜坐在马上,眯起了眼睛。
他想起来两天前,明月曾经在他耳边轻声说过的话“天父之下,众生平等,不要再屠城了,汉人也是人,为什么要杀他们呢?”
当时为了让她嫁给那个年轻将军,他答应了她,可是她最后还是没嫁成。
“尽屠之。”他拔出了弯刀,轻声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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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小楼杀了明月,为什么一下世卡拉索还要杀死她?”小丫头不解得问“这两个故事好像。”
“不一样。”乞丐摇了摇头“这一世小楼杀她是为了自己,下一世卡拉索确实为了给她报仇才误杀了她,为对方和为自己,并不一样。”
“可结局是一样的。”小丫头叹了口气“两个人都死了,城都屠了。”
“生生世世结局都是一样的,不过是生离死别而已。”乞丐笑了“但却是不同的故事,不同的执念,有些人作出相反的事情,得到的确实相同的结局,有些人做法不同,得到的结局却殊途同归,所以实在没有必要想太多,到最后都是人算不如天算而已。”
“那你呢?”小丫头冷不防问了一句。
乞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挥挥手,小丫头没在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她身后,一只蓝色的眼睛浮现出来,轻轻的悬浮在乞丐头上。
“一千年了,我还是没有看透你。”那颗眼睛似乎在叹息“大人,您明明拥有得到她的力量,为什么偏偏要扮作一个乞丐呢?”
“因为我已经犯过同样的错误。”乞丐看着那颗眼睛,意味深长的说“比起这个,我更关心的是她的前男友现在怎么样了。”
“如您所愿,已经死了。”那颗眼睛似乎有些得意“我从来没有失手过。”
说完这句话,那颗眼睛突然黯淡起来,似乎想起了什么难过的事情,然后用很低的声音又说了一遍“从来没有失手过。”
然后它便隐没在黑暗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