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福齐臻 第3章 溧睢村

马车驶过繁闹的街市，谢臻揭开帘子，目光被远处的商铺吸引，探出半个身子。

“停车、停车。”

月影没有得到齐淮章的许可，继续前行。

“做什么？”对方连眼皮都没掀开。

“后边有卖糖葫芦的，想吃。”谢臻转过头，水灵灵的眸子看向他。

齐淮章没理她的胡言乱语，向后看去，目光触及到巷尾的角落收回视线，右手轻叩车軨，马车停了下来。

他递给谢臻一个玄色荷包和一枚雕着四爪龙的羊脂玉佩。

“记得回来用晚膳。”

谢臻连连点头答应，掂掂手上的重量，不得了，她下凡以来还从未如此富贵过。

目送马车离去，转身走入巷尾，在倒数第二间铺子停下脚步。

青天白日，大门却落着锁，悬在上方的招牌看起来很干净，敲门，无人应答。

在纸糊的窗户上戳了个洞，凑上前窥视里边。

里面空无一人，布匹杂乱散落，烛台上的蜡烛被打翻在地，似是发生了激烈的争斗。

只是白日里喧哗，发生什么响动也不会太引人注意。

倏然感受到背后有气息靠近，稍加思索，借助铜镜的反光，在棍子敲来的同时，找准位置抬手一拍，看起来就像是转身时不小心发生的意外。

“啊！”对方手上的力道蓦地松开，棍子掉落在地上。

“王掌柜？”回身才发现是个熟人，语气染上了几分惊讶。

“算命的小丫头！”王掌柜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你，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

“说来话长，你拿着棍子做什么？”

“我在旁边打量了半天,还以为你是昨夜的窃贼呢。”手被拍得不轻，姑娘家家的，看着挺柔弱，力气这么大咧。

“这巷上昨夜有人遭窃了？”

“可不是，就在对面的那条巷子上，只不过隔了条云雀大街，把店都砸了嘞，可怕得很。”

街对面，那岂不是他们昨晚传送的位置，难不成是鬼市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干嘛？”

“我本想买一匹布料，到了才发现店门紧闭，叩门老板也不应答，里面物什凌乱，似有打斗过的痕迹，恐是遭遇了不测。”

王掌柜瞪圆了眼，面露惊恐，嘴唇上下打颤，喃喃自语：“我就知道，早应该想到的，要是昨夜……”

谢臻从他碎片的话语中截取到了关键字，馄饨铺和这里之隔一道墙，能听到什么动静不足为奇，不过如果是昨夜？那就有点奇怪了。

她摸出荷包里的银锭，递到他手中，王掌柜下意识接过。

“这是我欠的银两，还清了啊。”

他看向谢臻离开的背影，头上的珠钗在阳光下发出柔和的光，还真像是神仙下凡一般嘞。

晚膳的时间还早，她买了串糖葫芦，慢悠悠地朝着安平侯府的方向挪去。

糖衣薄脆晶莹，搭配新鲜的山楂，吃起来酸甜可口，很是开胃。

中途却被聚集的人群吸引了视线，与夜里不同，白天的街市十分热闹，街道两旁的茶楼、酒肆聚满了人群，说书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世间的奇闻异事，谢臻停下脚步，要了一捧瓜子和一壶茶水，找了个空闲的座儿，坐下来细细地听。

“话说这神医呀，可不一般，能让人起死回生咧！”说书人用手中的折扇敲打桌面，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哈哈，世间竟有这般医术。”客人哄笑一片。

“哟，这位客官，您可别不信”，他的纸扇又向前一挥，“出现啦！”

“出现什么了？”客人反问。

“尸体”，说书人的声音骤然压低，随即猛地抬高，“会动的尸体！”

底下众人一片哗然，有几个面露惊恐。

“你亲眼所见？”一道清亮的女音响起。

说书人探头打量，只见说话的人外边裹着素色外袍，内里穿着粉色长裙，三千青丝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面若粉黛，好似神仙降世，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我，自然是我亲眼所见！”

“哦，那你倒是说说在哪里见到的？”谢臻不依不饶。

“我…我…”说书人的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原来是骗人的啊。”她装腔作势地大声叫着，底下立马有附和的声音响起。

“哎哟，就是说呀，还会动的尸体呢？”

“神医也是骗人的吧。”

“骗子快下去，快下去！”

说书人在一片讥讽声中被赶下台，匆匆跑走。

谢臻见人逃走，没什么乐子可看，也溜了。

月霜被齐淮章叫来暗中看着谢臻，盯着她从布坊走到茶楼喝茶听书，中途还买个烧饼啃着，悠闲自在得很。

她实在不明白，如今朝中纷纭杂沓，二皇子党的势力在暗处蠢蠢欲动，太子殿下为何要在现在这个时候带这么一个花瓶在身边，着实累赘。

看她和台上的说书人呛完嘴，就离开茶楼，也跟了上去。

原本吃茶的人见没有故事听，也纷纷走了，月霜被人群阻拦，一时进退无路，谢臻就这么从她眼前消失，不见踪影。

赵二脱下藏青长褂，扔下纸扇，往人烟稀少的暗巷走去，可恶，都是那个女人，不过任务应该算是完成了，只要拿了剩下的银子，他就跑得远远的。

突然，他好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狼狈地摔在地上，“谁，是谁？”刚要抬头，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按在地上。

“你刚刚说的那件事，详细聊聊？”熟悉的声音自上空响起，赵二睁大眼睛，“是，是你。”

上方的人眼神深邃，内里犹如一把利刃抵在赵二的喉咙上，让人发不出声音，方才柔弱的模样不见踪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谢臻叹了口气：“我没那么多耐心，刚刚的故事大概不是空穴来风，我最后问你一次，诈尸是怎么回事？”漫不经心的语调暗含出威慑。

“我，我只是拿钱办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对方是谁？”

“我，我也不知道？”对方快要哭出来了。

“你们怎么联系的？”

“我一早醒来，就有一封信放在床榻边的柜子上，用三块银锭压着，说是若按信上所说去做，就再给我七块。”

“剩下的银子在哪里？”手上发力。

“呃……这条巷子的末尾有一间荒废的寺庙，就埋在那佛像背后。”赵二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出故事你讲了多久了？”

“三月有余。”

“只在这儿讲吗？”

“云京附近的黔林、槐安还有平阳也去过，不过在云京，算上今日只讲了七日。”

谢臻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松开手，赵二趁机爬起来，刚打算逃就又被大力按在墙上，背后声音森冷，“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要是日后还不明白，我想就没有开口的必要了。”

赵二正面撞在墙上，牙都磕碎了半截，满嘴的血，口齿不清地说：“我，我明白，我这就离开，再…再也不回来了。”

赵二感到脑后的力道一松，头也不转就跑了，神仙？那个女人简直就是恶鬼！

月霜也没有想到，她能跟丢谢臻，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被太子殿下知道了，那她可是要掉脑袋的。

街上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她一脚蹬上墙，借助栏杆的支撑，飞速攀上屋檐，引得一阵惊呼。

高处的视野开阔，云雀大街的全貌尽收眼底，看向刚刚谢臻离开的方向。

只见她站在人群的尽头，跟着拍手叫好，鼓囊的腮帮子里还嚼着刚刚买的糖葫芦，笑得弯了眉眼。

“……”

谢臻一早就发现月霜跟着她了，并没有做出会让她产生怀疑的举止。

等她身手矫健地跳下来，出现在自己眼前。

“月霜姑娘好身手！”

“你去哪里了？”

“买糖葫芦啊，和你们殿下报备过的。”

“……既然买完了，那就回府吧。”

“唉，等等，再陪我去个地方。”

月霜皱眉，不是很赞成她这种散漫的性子，但被拽住没办法。

一路上，月霜看她吃了两串糖葫芦，三块桂花糕和四个驴打滚，现在在吃第五个。

“谢姑娘，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快到了，快到了。”她嘴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含糊地回答，突然看见了一家卖发簪的铺子，兴致勃勃地上前挑选。

“嘿嘿，姑娘好眼神，这根钗子那用的可是上等梨花木，上面镶嵌的可是从白川运过来的火珊瑚。”

月霜跟上去，一眼便知，她手上那根那发簪用料粗糙，上面的珊瑚表面光滑，毫无纹理，碰撞在一起发出沉闷的声音。

“谢姑娘，要是喜欢这些，我们府上多得是。”

“那不一样。”她跟老板买下了这根簪子，戴到月霜的头上，“这是我买来送你的。”

月霜本能后退，却还是没躲过，她有些震惊。

“谢姑娘，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她平日里干得都是些打打杀杀的活，这些寻常小姑娘戴的东西于她而言就是累赘。

“没事儿，涂个毒就能当暗器使。”

“……”可，可这用的也是太子殿下给的银子啊。

周围的环境越来越偏僻了，凉风卷过树林，掀起层叠林涛，月霜本能地把手放到腰间的佩剑上，她不明白谢臻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路过石碑时停住脚步。

“我们到了。”

月霜余光扫过石碑上刻着的字——溧睢村。

村庄很安静，安静得诡异，已近酉初时刻，却没有一户人家燃起炊烟，也没有人走动，看起来是个空村。

谢臻随意走进其中一间屋子，灰尘扑面而来，呛得她直咳嗽，看起来应是许久没有人住了。

“你去远处再找几间屋子看看。”她吩咐月霜。

“是。”

她这一路别说是诈尸了，连个活人都没看见，难不成真的只是编造的故事？

遽然间，草丛里的一抹深色吸引了她的视线。

那是一根漂亮的羽毛，黑色的硬羽下覆盖着一层金色的绒毛，可奇怪的是，从进入这个村子起，她就再没听到过一声鸟鸣。

背后响起咔哒咔哒的响声，谢臻迅速转身，从袖间掏出符纸。

月霜看完了几乎全部的屋子，无一例外，没有人在，这个村子似乎已经荒废已久，丝毫没有人居住的痕迹。

在走进最后一间屋子的时候，天空划过一道黑色的影子，伴随破空的爆鸣。

“咻——”

完了，谢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