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福齐臻 第1章 鬼市初遇

承祐十五年，云京。

云雀大街，熙来攘往，笙歌鼎沸。

女子身着灰色褂袍，手里撑了根木招牌，半个身子斜挂在隔壁馄饨铺的桌子上，神神叨叨地说：“掌柜的，我给你算上一卦，换你一碗小馄饨，如何？”

馄饨店老板抬头，见又是她，没好气地甩甩手，“去去去，一边儿去，怎么又是你，这小半月已经是第几次了？”

谢臻讪讪一笑，她也没办法，从天庭被踹下来实在突然，什么都没带，算命的生意又不好做，肚子饿了只能要饭。

“您行行好，我已经三天没吃上饭了，要是再饿下去，就要晕在你的铺子上啦。”说完，身子作势往前一倒。

“诶诶诶，你可别晕在这儿了，喏，给你个馒头，别挡着我做生意。”老板见她面色苍白，摇摇欲坠，赶忙扔了个馒头把她打发走。

“嘿嘿，谢谢掌柜的。”馒头一拿到手，咧开嘴就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又被骗了。

“这馒头的账和你之前欠下的账先赊着，等你有钱了再还我。”说完，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谢臻，忙去了。

“……”没关系，她含情脉脉地望着手上白白胖胖还热乎着的馒头，真好，刚准备往嘴边送，就被远处传来的骚动打断。

“儿子，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不见了，有没有人见到过我的儿子。”白发苍苍的老妇人神色仓皇，连自己撞倒了地上的菜筐也不知道，逮着人就问她儿子。

谢臻被她的喊声一震，手上的馒头滑溜溜的掉在了地上。

“……”

“……掌柜的。”

“别喊我，是你自己掉地上的。”

无奈叹了口气，拾起地上的馒头，落了点灰，没事，还能吃。

“那老婆婆是怎么回事儿啊？”咬了口馒头，好奇地问。

“谁晓得，这些年边关战乱，战场上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估计是被拉去充军了，也怪可怜的，一把年纪了儿子也没了，哎，那不是溧睢村的张婶吗？这拉人都拉到都城了啊，不太平啊！”

谢臻眯了眯眼，若有所思。

“你不是会算命吗，不去给她算一卦？”说完朝那老婆婆离去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打趣道。

谢臻啃完最后两口馒头，“也行。”

“唉唉唉，我就说说，你可别去，你还欠着我银两呢。朝廷上的那些官老爷都不敢管，你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他一脸严肃。

谢臻不在意地甩甩空瘪瘪的荷包，冲他笑了笑，“我可是神仙下凡，生来就是拯救苍生的。”

小巷里。

谢臻看着张婶的背影拐进了死胡同就消失不见。

她跟上去，拾起落在地上的彩绘面具，上面萦绕着一丝淡淡的鬼气。

“果然啊。”

鬼市的绘面，也是通行证，持绘面者，于子正时刻，燃上一根蜡烛，面朝西方，闭眼闻鸡鸣，鸣一声，行一步，鸡鸣声消失，鬼市现，若中途蜡烛熄灭，将永远被困，凡间再无此人。

“鬼市啊，那就有点棘手了。”眉黛青颦微微拢起，鬼市不许神官入内，但，凡事总有例外嘛。

笑了笑，拿上面具，消失在巷子里。

入夜，子正差一刻钟。

谢臻换了件白色的衣裙，把玩着手上的面具，彩绘精致，用石青勾勒出孔雀的纹饰，正中间还镶嵌了一颗宝蓝色的玉石。

“啧啧啧，真有钱啊。”白皙的手指摩挲着，发出感叹。

时间差不多了，谢臻带上面具，施法点燃手上的红烛，闭上眼。

眼前一片漆黑，但她就是感觉到了，周围的气息在发生变化，阴冷的寒气顺着指尖蔓延全身，时不时传来孩童的嬉笑。

不知从何方传来鸡鸣，她听着声音，向前走去，一、二、三……

数到十五，忽地闻到了一股奇香，有些眩晕，晃了晃脑袋，眼前骤然一亮，不远处传来热闹的吆喝声。

再睁开眼，已然置身于热闹的巷市，街上人来客往，无一不带着面具。征愣间，被往前一推。

“让让，让让，别挡着我们的路。”一方硕大的赤色轿子出现在眼前，谢臻赶忙向两边避让。

抬轿子的是两个身着华服的纸人，脸上带着狐狸纹饰的绘面，动作僵硬，作喜笑颜开的神态。

“听说了吗？那醉花楼今日来了位贵客。”

“什么贵客？”

“那就不知了，不过听说老板娘心情好，今日可以免费吃酒哩。”

“能免费吃酒？那还不赶快去瞧瞧。”

谢臻看过去，两个小贩站在面具摊前，低声交谈着。

“两位小友，不知这醉花楼是什么地方？”

两个商贩见谢臻这副没见识的样子，其中一个不由嗤了一声，“你是新来的吧，醉花楼都不知道。”

另一个好心开口：“这醉花楼坐落于鬼市的正中央，喏，前边最高的那座就是。”

谢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七层高是楼阁赫然出现在眼前，柳木刷了红漆，每一角都点上了一盏六角宫灯，蜿蜒而上，好似通天的星河，内里觥筹交错，妙舞清歌，花天锦地。

“鬼市勾连阴阳两界，能治理得如此井然有序，都得亏了那醉花楼的老板娘，唉唉，不和你说了，再晚去就抢不着酒喝了。”话音还未落地，就拉着身边的小贩一起向那醉花楼的方向飘去。

还真是阔气，谢臻望着眼前的繁华，人流都在向中心汇集，街上瞬间冷清了不少。

“小姑娘，来鬼市做什么？”喑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她回过头，一个老翁佝偻着背，站在背光的方向，脸上的神情模糊不清。

“您不去吃酒吗？”谢臻幽幽看了他一眼，皮肤青紫，眼眶凹陷，独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往外突出，看上去几乎就要掉下来。

“呵呵，年纪大了，抢不过他们。”

“我来寻个人。”她没有透露具体的目的。

“我可以帮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这是交易。”老翁突然凑近，呼出的寒气喷到她脸上，夹杂着腐烂的味道。

谢臻向下瞟了瞟，嘴角扬起一抹笑，“你想要什么？”

“嘿嘿嘿，我想要……你的寿命。”说完，五指化成利爪，往她脸上抓过来。

谢臻微微侧身躲过攻击，趁他再次出爪的间隙，伸手一掰，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伴随凄厉的惨叫在耳边响起。

随后按住他的颈部就往地上摔去，老翁牙都被磕掉了半截，两只灰白的眼珠瞪得凸起，流下的血液呈暗红色还泛着点糜烂的臭味。

“真是可惜呀，差点就成功了呢。”谢臻反手将他按在地上，语气散漫，眼前的老人不是鬼，有实体，却没有温度和脉搏，脸上也没有绘面，应该是不知道哪个倒霉鬼被吹灭了蜡烛，被困在了鬼市，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你…你…可恶，放开我。”老翁仍在地上挣扎。

“回答我几个问题，饶你不死。”说完，手上燃起一朵赤色红莲，吓得老翁立马闭嘴。

“有没有一个老妇人来过这里？老实回答。”声音冷淡暗含威胁。

“没，没有，反正我没见过。”

“那你有没有见过身着布衣的成年男子，年纪应该不大？”

他似乎认真地回想了片刻：“这，这鬼市来往的人都戴面具，我也看不出来多大，不过，穿布衣的还未见过。”

谢臻眯了眯眼，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

“啊！我是说真的。”眼眶里的血又流出来几滴，她嫌弃地看了眼。

“最近鬼市有什么怪事吗？”

“怪事……那大概就是这醉花楼的老板娘了。”

“她不是今日还请大家吃了酒？”谢臻觉得奇怪。

“哼，那老女人几百年前被人偷了件宝贝，发了好大一通火，这些年也一直在寻那窃贼，今日竟如此好心，可不怪事嘛！”老翁不屑地撇撇嘴，似是对那老板娘颇有不满。

宝物？那人引自己进入鬼市的目的是这个宝物吗？看来还得会会那醉花楼的老板娘。

“不好啦！不好啦！有神官混进来啦。”

“神官？神官怎么会出现在鬼市，快，快把他抓起来！”远处传来骚动。

谢臻目光一凛，被发现了？

趁她走神的间隙，老翁一转迅速出爪，拍掉了她脸上的绘面。

遭了，不好！

“她，她没带绘面，快，狩猎时间要开始了！嘻嘻哈哈哈哈！”老翁从地上爬起来，狰狞的脸上笑容阴森，猩红的舌头长长地甩在外面，发出刺耳尖叫。

越来越多的鬼往这边聚集了，谢臻只好先跑，跑到一半，只见前面站了个人，青丝半束，随风飘曳，清隽舒朗，眉毛微蹙，墨色的瞳孔直视她，身着玄色的衣袍，龙章凤姿，气质不凡。

他也没带绘面，反正也暴露了，没有隐藏法力的必要了，谢臻这么想着，拉过他的袖子，转身，“天地玄黄，顺遂无虞，皆得所愿，灭！”

赤色红莲纷纷落下，妖冶艳丽，触之即燃，鬼市瞬间化为真正的炼狱。

糟糕，有些玩过头了。

谢臻点燃手上的符咒，刹那间，眼前的景象流转，又回到了之前的小巷里。

“呼——”她长舒一口气，噗通一身坐在了地上，也不管身上白色的衣袍，刚刚法力用得太多，有点脱力。

手刚刚松开，就被大力反拽住，她抬起头，望入眼帘的是深邃的视线，手腕上的力道在她看过去的瞬间越发重了，捏得生疼。

“那个，兄弟，手，手松一下。”男人意识到什么，手上的力道减轻了点，但依旧没有松手。

“额，你找我有事吗？”谢臻有些疑惑，在她的记忆里，应该从未见过眼前的人。

男人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里的情绪谢臻看不懂，只见他从袖子掏出了一只小巧的管状物，朝天上发了个信号，然后，继续拽着她。

“你，你能不能先放手，我要先走。”听到走这个字，他似乎有些应激，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三分。

气氛一时凝固了，已是四更，白日里热闹的街市此时空无一人，谢臻的手都被拽酸了。

蓦地，不远处传来车马的声音，看来是对方找的人来了，她终于可以走了。

驾车的是位身着黑色衣袍的男子，后面的车厢里落下位温润如玉的白衣公子。

“太子殿下。”

“皇兄。”

面前的男人微微点头。

什么东西？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