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这一年的七月,似乎暗中加快了步伐。到月末时,闻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奶茶店工作的时间已快满一个月了。
最后一天打卡上班的日子在不知不觉中,悄然到来了。
那天人不太多,兴许是天气越发炎热了,大家都懒怠在家,不肯出门。
闻风在老板那儿结了工资,得到老板夸她办事认真且人很机灵的表彰,她的奶茶店兼职工生涯就算顺利结束了。
她和席至提前下了班,原本该是照常在门口道别,然后各回各家,这天却有所不同。
闻风还在整理背包的时候,人已走到门边的席至突然喊她的名字:“闻风,”
“诶?”闻风抬眼看他。
“好了没?”
只一眼,她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是要送她回去。
她手里的动作加快,将老板附赠的几包茶叶塞进包里,然后同已混熟的店员一一道过别后,便立即去追席至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无声走到店外——他放车的位置。
席至低头在帆布包里找钥匙,一边叫人觉得莫名其妙地开口问她:“你不会忘了吧?”
“啊?忘了什么?”她需要记得什么吗?
“MP3。”他提醒她。
这话说完,他恰好找到了钥匙,这才分出目光,望向她,说:“你不会真不记得了吧?之前你让我帮你下歌。”
闻风恍然大悟,才想起七月初,她到工厂请他帮忙下歌的事。
是石玫瑰乐队,对吧?
她在心里默默回想和确认,后挠了挠头说:“啊——这阵子太忙啦,你不说我真忘了。”
席至笑了笑,“你这脑子不行,多吃钙片。”
“……”她无语,“钙片不是长高的吗?吃了对脑子有用?”
“嗯,没用啊,就是说你没救了的意思。”他淡淡回。
两人这一个月几乎日日相见,关系早不似从前礼貌客气。
跟席至认识久了之后,闻风发现,他也不是冷酷到不近人情,相反很喜欢损人。尤其对她。
对他的挖苦,闻风早已见怪不怪,她撇了撇嘴,“切,好像你脑子很好使的样子。”
“不明显吗?”他反问,“我一看就是那种天才类型的人好不好。”
闻风不屑一顾,嗤了声。
说话间,席至已从车头拿到了他那顶对闻风而言重若磐石的黑色头盔,他转身,送到闻风面前。
“用不用我帮你?”
这种交接完成过多次,闻风早已习惯,她点点头,下意识将头低下。
他见状,便帮她把头盔套在她头上。
然后收手,任闻风自行扣上带子。
他说回MP3的事,“忘跟你说了,我电脑坏了,本来想帮你拿到烧白家去弄,一直没想起来这事。”
闻风戴好头盔,听到他这话,立即逮着了机会,让她嘲讽他道:“看来你记性也不怎么样嘛。”
“……”席至看她一眼,一边跨开长腿坐上摩托车。
他双手扶着车把,下巴朝她扬了扬,示意她上车。
闻风点点头,稍微调整了一下包的位置,很快也跨坐上去。
坐在他的后座,却不敢靠他太近,只能扶着座位后的钢杆,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距离。
车速不快,他在驾驶位说话,她还听得很清。
“你不着急回家吧?”
闻风歪头,回答说:“不着急啊,怎么啦?”
“带你去拿一下MP3,再帮你把歌下了,行吗?”
“去哪里下?”他不是说他的电脑坏了。
“网吧。”
又是网吧。
闻风活了快十八年,唯一去网吧的经历,也是席至在她生命里留下的——为的是删除被她传上学生论坛,RIOT唱歌的视频。
一路上再无话。
席至家离工院不算太远,十多分钟的车程之后,便察觉他减缓了车速,并在靠近一道窄巷时,他将车拐弯,停下。
他让闻风下车,自己则开动摩托车,将它和一排自行车停在了一起。
他将车锁了,闻风刚戴过的头盔被他挂在手里。
他领着她,从窄巷子口入,慢慢走到尽头,才有居民房落入视线中。
席至家坐落在市二环的位置,周围耸立的是新开发的高楼大厦,唯独这片区域突兀,建的全是矮小的单户平房。席至家也不例外。
席至带她走到一幢带有院子的单层平房前停下,找出钥匙,开了面前一扇刷着绿漆的铁制院门。
闻风注意到,院墙非铁篱笆的红砖上,有一个用白色油漆绘制的圆圈,里面同样的白色写着大大的“拆”字。
席至正想喊她进去等,回头时,发现她视线落在那个“拆”字上。
他喊了她一声:“别看了。”
闻风哦了声,跟着他进去,同时问:“你们家要拆了啊?”
“嗯,”他应,“快了,明年或者后年吧,到时候我摇身一变,就是看谁就不爽谁的‘拆二代’了。”
闻风笑了笑,抬手勉强拍了拍他的肩膀,“苟富贵,勿相忘。”
两人踏入院里,从房子里立即窜出一道隐约看出是黄白色的影子。但还没等闻风看清,那道影子就先盘在了席至鞋上。
过了会儿,她才看出来,那是一只有着白橘黑三色的三花猫。
这只猫体型比起正常小猫,要肥硕很多。
闻风看它趴在席至脚上,在想,席至会不会觉得沉得慌。
“这你养的猫吗?”
席至点头,又弯腰用双手将猫抱起,撵开到一旁,“它叫莉娅。”
提起名字,闻风有印象,似乎是冯洲跟她提起过。不过她小时候有被猫挠过的不算好的体验,所以对这种生物多少还是有点惧怕。
莉娅虽没靠近,但她还是感到担忧地往后退了两步。
席至看出她的害怕,安慰她说:“别怕,他不搭理陌生人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怕,”闻风死死盯着莉娅,嘴上仍在逞强。
席至笑了笑,“噢,那我本来想让你进屋里等的,你不怕的话,就跟它一块儿待院里吧。”
闻风无奈地看他一眼,“那我还是挺怕的。”
说着,她快步跟上席至的脚步,走进了屋。
屋内没人。
她站在靠近客厅大门的位置,左右探看,先看见的分别是去往厢房的两扇矮门。
之所以用“低矮”形容这两扇门,是因为她注意到席至撩开防蚊的夏日门帘时,是弓着身子进去的。
又或许只是他过分高了。
客厅中间是老式的圆木餐桌,餐桌后摆放着一道古式屏风,上面写意画绘了几朵红色的花苞,形状近似栀子,所以她不敢断定是梅。
客厅墙中心还挂着一张尺寸不算大的全家福,相片里人很多,但她只认出席至和席承珉。
坐在画面中心的一对老夫妇应该就是席至的爷爷奶奶。
她将照片上的人物按站的顺序组队,发现少了一位女性。
全家福下留注的拍摄时间很新,想到之前席至说的他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她猜出应该是席至妈妈缺席了拍摄。
关于席至的家庭,除了上次他自己和她聊起,他也是单亲抚养长大的孩子之外,她也在网上跟尤文宇聊过一二。
得到的一些碎片化的信息,组合而成便是,席至母亲早逝,父亲之后便组建了新的家庭,而且在日本工作,基本一年才回来看席至一次。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席至并非真正的单亲家庭,因为他是被祖辈养大的。
正当闻风专心看着墙上的全家福时,席至已从房间拿了MP3出来。
席至出声,将她注意力从照片上拉回,“还看什么,走了。”
“噢,好。”
于是不再拖延,她再度坐上席至摩托的后座,在席至七拐八绕地行车轨迹下,两人来到他常光临的一间网吧。
下午,网吧人不算很多。
抽烟行为在此处是难能避免的,因此大有人顶着“禁止吸烟”的标识,在室内顶风作案。而里边开着空调,空气循环不畅,因此更加乌烟瘴气。
闻风一进去闻到这味道,便咳嗽不停。
席至拍拍她,又指了指门口,说:“你去外边等我。”
闻风摇摇头,“不用,等我习惯了就好了。”
比起出去面对门口几位纹着“大花臂”、看面相就知并非善类的社会人士,她宁愿待在这里吸二手烟。更何况还能跟席至待在一起。
席至见她坚持如此,也没再劝了。
他在网管那快速上了机,然后引着闻风找到一处人少、空气还算清新的角落。
电脑开机,他从包里拿出用盒子装好的CD装进光驱里,鼠标点击几下,界面上有页面跳出来。
席至忽然在这时停了动作,他侧头看一眼坐在旁边的闻风,指示她说:“不用很久,你现在先去前面,让刚刚那个人给我下机。”
“网管吗?”闻风不太懂这些操作,“怎么说啊?”
“你就说——”他看一眼桌面的号码标,“说23号机结账。”
“哦哦,我知道了。”说完,她起身往前台走去。
坐在席至前面一排的男生,跟席至在这间网吧打过照面多次,两人也曾一起开黑玩过几把游戏,所以彼此认识。
但男生之前估计碍于闻风在,所以一直没和席至打招呼。
等到这会儿闻风离开了,男生才放下手里的游戏,将滑动的沙发椅推后,扭着脖子,问席至:“诶,席至,那你女朋友啊?长得挺清纯的啊,原来你好这口。”
“不是,”席至顿了一会儿才否认,“就我朋友。”
男生显然不信,他笑得暧昧,说道:“别过几天带过来,又说是你女朋友了。”
席至没回他这句,而是视线越过一排显示屏,看见闻风在前台跟网管交涉。
她脸上带着认真的表情,席至不知为何,心底突然生出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如同咬了一瓣多汁的柑橘,口腔半含酸里,也影影绰绰体味出了清甜。
直至闻风走回,她出声,喊他名字,他才回过神。
“你下好了没?”
席至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然地用手挡住脸,“快了,两分钟。”
歌曲传入到MP3里,她也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烟雾缭绕之地。
出来时,她第一件事就是深深呼出了胸腔里一口浊气,感觉肺里变干净了,她才笑起来,冲席至扬了扬手里的MP3,说:“谢谢你帮我下歌,我会好好听的。”
席至还有些走神,他低着头,似乎没听到她的话。
闻风靠近,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试图吸引他的注意力,“你在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席至摇摇头,手指碰了碰鼻尖。
为了化解心中一阵莫名的窘促,他迅速转移了话题,“这一个月工资你想用来干嘛?”
闻风点了点下巴,思索着说:“一半要上交给我妈,另一半——呃,还没想好,我好像也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可能就吃吃喝喝吧。”
“吃吃喝喝,你生活还挺有追求的。”
她听出席至话里的阴阳怪气,不屑回道:“人生在世,不就是吃吃喝喝嘛,不吃吃喝喝,那就死了。”
席至颇为赞同地点头,“说的很有道理。”
“你呢?你要用来干嘛?”
席至兼职的时间比她长,工资也比她高,所以她一直很好奇,他这么辛苦赚钱是为了什么。
他的回答不带犹豫,在她问出问题的那一刻,他说:
“我吗?我想换把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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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吧男——全场最大预言家。
闻风——一个致力于提升生活恩格尔系数的女人。
席至——一个琴类集邮爱好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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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