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军从四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话语中,听出了大概。
原来,容若师徒几年前被慈济寺的坏和尚坑害后,机缘巧合被秀兰母女救济,才在这破庙里安了家,说起来,这母女两人还是容若师徒的恩人。
这么算来,她们还间接对蒋军有恩。
“蒋军,赶明儿,我给你做身衣裳吧。”
蒋军正在边上默默梳理着几人间的关系,就听到秀兰和他说话。他忙回绝:“不用了,这身就挺好,还新着呢,不用换。”
“可你这身……”
后面的话,秀兰没好意思说下去,蒋军却挺爽快地接了她的话,浑不在意道:“没事,不就是件寿衣么?我不讲究,寿衣也挺好,不也是衣服么,穿在死人身上是寿衣,穿在活人身上就是长寿衣,我定然能长命百岁。”说完,还嘻嘻笑了笑。
“你……真不介意?”
秀兰还是有些怀疑。
“真不介意。”蒋军暗想,反正他在这世界也待不长,完成任务了就走,穿什么衣服,这要紧么?
“容若的银钱都被慈恩和尚坑了,现在还能给我凑件衣服,已经很好了,还讲究什么。”
蒋军说得坦然,语气诚恳,这下真让秀兰信服了,隐隐的,她还有些感动,觉得蒋军还真是个知好歹的人。
“那好,你先凑合着穿,等过年时,我再给你做身新的。”
“好,谢谢秀兰。”
蒋军爽快应道,不再矫情,到时候,他可能都已经在下一个轮回里浮沉了,见不见得了面,还两说呢。
因为有客人在,今日的伙食要比往日更丰盛些。
容若不知何时弋获了两只野兔,已经拔了毛,收拾干净,撒上了盐巴,架在火架上烤着。野兔的油脂被炙烤得渗了出来,晶莹剔透的,一滴滴有节律地往下滴,落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周围香气四溢。
容若今日居然难得的亲自动了手,守在火架边,不时转动着手里的木杆,油光锃亮的野兔就跟着上下翻动着。蒋军盯着火架上的两只野兔,不禁咽了咽口水。
大家的注意力从蒋军身上转移后,两个小的便开始在一旁玩闹起来,显然已经将先前的不快尽数忘记了。秀兰也坐在火架边上,和容若唠着闲话,蒋军冷眼旁观,竟觉得这画面十分和谐,像极了夫妻俩人带着一双儿女,其乐融融地准备着晚餐。
容若和秀兰说着蒋军的遭遇,盘算着等蒋军好了,怎样好好教训一下那慈恩和慧济,拔出慈济寺这两个祸患。先前人手不够,救过的乞丐,是个愚钝的,蒋军则不同,他很聪明又机灵,难得的是也和那俩坏和尚有过节,是再合适不过的帮手人选。而且从寿衣的事件上,秀兰看出了蒋军的气度,显然是个知恩图报、不拘小节的。和这样的人合作,他们不会有被背叛的风险。
野兔烤好了,秀兰将容若先给她扯下的一块兔后腿转赠给了蒋军。
蒋军正在一边默默想着事情,忽然被叫到接兔腿,不免惊讶,动作有些无措——两个小孩可都还没给呢,就先给了他?
“不、不、不,秀兰,你是客人,容若给你的,你就先吃,我不急。”
蒋军忙摆着手,不敢去接,推拒着。
“别客气,都是自己人了,你还养病呢,先吃吧。”
秀兰笑着,依然举着兔腿,示意蒋军接过。
容若在一旁看着俩人的互动,也适时开口道:“蒋军,秀兰给你的,你就吃吧,别推来推去的,这儿还有。”说着,他又扯了一块兔腿下来,递给了秀兰。
秀兰另一手接过,蒋军于是不再推拒,接过兔腿,在上头狠狠地啃了一口。
两个小的听到声音,闻到香味,也停止了嬉闹,聚了过来。
容若又将另一只野兔的两个后腿扯下,分别给了他们。
冬郎和兰兰得了兔腿后,嘻嘻的又去另一堆煮着米粥的火堆边啃了起来,聊着小孩子间的闲话。
“蒋军,你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合计一下,等过两天,去慈济寺走一趟,如何?”
蒋军听到容若问他,隐隐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由一阵兴奋,这报仇的日子终于来了么?蒋军点了点头,一时忘记了啃兔腿。
“你有什么建议么?”
容若又问。秀兰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蒋军压抑着内心的激动,道:“既然他们爱财,那我们不如来个引蛇出洞。”
容若没吱声,瞅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蒋军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个计划需要他穿件像样的衣裳,可刚和秀兰说过不需要给他做新衣服了,这下又需要新衣服,有些自相矛盾,于是,蒋军便将计划实施时间往后推了推,道:“等过完年,我穿上新衣,就装作香客,假装身上带了大量的银钱,把兰兰带上,谎称是我女儿,生了病,去烧香祈福,顺便让慧济瞧瞧病,再借住上几天,之后兰兰再不慎帮我露了财,引这慈恩和慧济上钩,咱们到时候便来个瓮中捉鳖。”
蒋军比划着,略带兴奋地诉说着自己的计划。
秀兰道:“兰兰去是没问题,这丫头机灵,准能和你打好配合,可是我听容若说,他们在庙门口见过你,若直接打照面,是不是会露陷?”
蒋军笑着看向容若,问:“你看我现在和先前有什么不同么?”
容若脑子里马上回忆起第一次见蒋军的情景,他衣服破破烂烂的,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几乎没几处像样的皮肉,脚上的伤口更是不忍直视,和现在简直判若两人,不细看,还真的很难将他们联系为同一个人。
他如实道:“不仔细看,不太认得出来。”
“那我若继续将养些日子,身上的行头再好些呢?”
“那就更认不出了。”
“这不就得了?”
蒋军脸上神采奕奕,难得在容若面前表现得拽拽的。
“那行,这些天我和冬郎再多打些野兔,好好给你再补胖些,让你看上去肥肥嫩嫩的。”
容若说得自然,蒋军却觉得肥肥嫩嫩这词怎么着都更像是形容待宰的羔羊的,用在人身上,甚是变扭。他也知道容若并不是那意思,在他的概念里肥肥嫩嫩估计是个好词,大概和现世中常说的白白胖胖差不多。
这么一想,他便释然了,莞尔一笑道:“行啊,那之后还要拜托容若再辛苦辛苦了。”
“不必客气。”容若淡淡道,“看你挺喜欢捕鱼,可以学着和冬郎去溪边,我之后就只管捕猎野兔、野鸡啥的,水物就交给你们了。”
“好呀。”
蒋军爽快答应。
“我看也不必等过年后了,直接过年的时候吧,送方丈份大礼。”容若说完,转而对秀兰客气道:“要不大年初一前,将衣服做好,到了初二,咱们就行动,不知行不行?”
“怎么不行?和我还客气啥,等把你被坑去的银钱一同讨回后,再一起还我呗。”秀兰玩笑着对容若道。
“好。那我便不和你客气了,反正已经欠你很多了,也不怕再多欠一回。”容若也爽利地玩笑道。
“那是。”秀兰说着,莞尔一笑。“就是不知道怎么让对方相信蒋军是真有银钱,咱们要是真有大量银钱就好了,随便露一点,对方准能上钩。”她不禁皱了皱眉。
蒋军胸有成竹道:“这个不难,咱们只需花点小钱就可以了。”
怎么个花小钱法呢?
容若和秀兰都好奇地盯着蒋军,等着他的下文。
蒋军徐徐道:“咱们多准备些铜钱,我和兰兰进去后,见人就发,就算遇上百来个人,也就几吊钱的事,然后我给的时候,装作抓了一把,其实拳头里就只一枚铜钱,直接塞对方衣兜里,和尚见了也不可能去查看别人衣兜吧?这样他们便会有一种错觉,觉得我很有钱。我再将气势做足些,秀兰你配合当我的托,不怕他们不上钩。”
“当你的托?”
秀兰皱着眉,显然没明白这词的意思。
“对啊,就是你配合我,对了,他们认识你不?”
秀兰笃定道:“不认识。”
“这就好,你到时候就假装是香客,然后趁旁边没人的时候,你凑近我,自然一些,我就塞你一把铜钱,到时候你拿出来看看,注意一定要让慈恩或慧济看到,然后……”
蒋军还没将后面的话说完,秀兰就了然了,兴奋地接口道:“然后,他们就自然以为你给每个人都发了一把铜钱。”
“正是。”
蒋军话音刚落,三人都不由高兴地笑了。
笑了一会后,秀兰忽然问:“那其他人会不会看呢?若是看了,不就穿帮了么?”
蒋军道:“不会,我给的时候,嘱咐他们一句,回去看,不就行了?”
“他们会照做?”秀兰还是有些担忧。
“当然,给钱的是大爷。”蒋军忽然调皮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要不要打个赌?”
秀兰摆手笑道:“好了,打赌就不用了,看你的样子我就信了。容若,你呢?”
容若没想到这么无聊的问题会问到自己头上,他淡淡敷衍道:“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