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大半个月,蒋军都在破庙里受着师徒二人的照顾,为了给蒋军增加营养,尽快恢复,容若师徒几乎每天都跑出去,到蟒山边的小溪里给蒋军捕鱼。
蒋军脚上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愈合了,又过了两天,痂也掉了,只留下略深的印痕,诉说着这里曾经受了大伤,还好,蒋军是男人,并不介意身上多一块疤,还是少一块疤,他并不靠颜值生存。
这天,蒋军觉得自己精神不错,身上也有些气力了,便自告奋勇道:“要不,今日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师徒二人正想抬脚出门,听到蒋军的话,便立马顿住了脚,容若转头道:“你身体还未痊愈,还是在屋里好好休息吧,无聊的话,就到门口晒晒太阳,我们中午前就回来。”
冬郎却兴奋道:“师傅、师傅,您就让他去吧。一直待在里面,也怪气闷的,出去走走,让他换换心情。”
蒋军没有说话,带着期盼的目光看着容若。容若看着蒋军,默默点了点头。冬郎立时兴奋起来,跑回去拉着蒋军的手,欣喜道:“我们走吧!”蒋军没扫冬郎的兴,回手也拉住了冬郎,俩人就这样手牵着手一起出了门。
快接近蟒山的时候,蒋军忽然觉得有些熟悉,之前他逃走时,隐约见到的,好像便是此山,他指着那个方向,问冬郎:“这就是你们所说的蟒山?”
“对呀。”冬郎心无城府,“之前给你找的荆蛇,便是这蟒山上抓的,对伤口创伤、腐烂、解毒甚是有效,可金贵了——”
“哦,怪不得它叫金蛇,确实如金子般珍贵,我脚上的伤现下全好了,只留下一些疤痕而已。”
他说完,冬郎便忍不住笑了,“你该不会以为这荆蛇是金子的金吧?”
蒋军疑惑,“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是,这荆蛇常喜隐于荆棘中,故而得名,又生性凶猛而狡诈,有剧毒,遂很难捕获,且数量不多,有时寻上几年也难能遇上,故而非常珍贵。”
蒋军迟疑,“那你们……”
“对啊,我师傅为了找这荆蛇,先前在蟒山上寻了许久,专挑荆棘丛走,脸上被刮破了好些小口子,手上身上也被刺了,也是你运气好,很快找到了,否则,就你这脚的情形,恐怕现在还好不了呢,性命也不定能否保住。”
“谢谢冬郎……还有你师傅。”
“不客气。”冬郎拽拽道。
蒋军往走在前头的容若望去,指侧果然还依稀残留着几个小印痕,大概是先前被荆棘划伤的。蒋军一阵感动,对二人的愧对之心又多了几分。他暗想:“待将养好后,一定要好好谋划谋划,替师徒俩人出出被赶出庙门的恶气。”
不多时,三人便来到了小溪边。
容若从背篓里拿出了工具,叉子、铲子、鱼篓,又从远处找来了一根小竹棍,用麻绳绑着,将叉子加长,然后蹲身和冬郎一起,用铲子将泥土堆成一排,将小溪的一截拦腰截断了,中间又留了一个极小的口子,将鱼篓套在后头,水流便只能顺着唯一的路径经鱼篓而过了。
蒋军看着师徒这一顿操作,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机关设得甚妙!只要有鱼虾从此顺流经过,非都得跑到这鱼篓里不可,妙哉!妙哉!
怪不得自己先前日日鱼虾不断。可这样,叉子好像就使不上用处了。
正疑惑,却见容若在做完这一切后,又拾起地上的叉子,在鱼篓的后头叉起鱼来,这是……顺流、逆流——两个方向都不放过呀!
冬郎看蒋军一副看痴了的模样,得意道:“说了吧,我们中午前准能回去。”
蒋军这回真信了,再想想之前的几日,师徒二人只捕鱼时,确实会赶在中午前回来。怪不得这二人虽住破庙,也难得去集市一趟,却并不消瘦,原来都是这小溪给了他们补给呀!
郊外依旧寒冷,可蒋军此时心情却甚是舒畅,仿佛这荒郊不再是先前的荒郊,而是换了一个地方。他忍不住哼起了歌,“海阔天空……在勇敢以后,要拿执着……将命运的锁打破,冷漠的人……谢谢你们曾经看轻我……”
容若不由转头看了一眼,有一刻的动容,下一秒,又转头叉起鱼来,动作多了几分微不可察的活力……
三人在这荒郊小溪边捉鱼放歌,寒冷的旷野上空顿时洋溢起欢愉的味道,萦绕在每个人心头,这是自蒋军入轮回后第一次放松开怀,这场景,让他想到了在现代时,和老田他们喝酒放纵自嗨的的情景——恍若就在昨日。
时空流转,真是让人唏嘘啊!
过了一个多时辰,鱼篓里的鱼渐渐装了半篓,容若在鱼篓尾部的逆流处也叉到了四五条大个头的鱼,眼见这鱼数在今日是怎么也吃不完了,容若道:“好了,收拾收拾,回去吧。”转而,又对着蒋军道:“蒋军,放风时辰够了没?”
蒋军早已息了歌声,坐在溪边放空,听到容若问他,抬头怅然道:“够了,我明日还想来,可以吗?”声音有些踟蹰。
“只要你身体觉得可以,那便自然可以,不过,明日可能不需再捕鱼了,后日吧。”容若淡淡道,声音里听不出过多的情绪,但蒋军却觉得他和先前不同了,似与自己多亲近了几分。
冬郎年纪虽小,但跟着容若久了,自然要比外人能察觉出师傅的情绪变化,他显然也发现了容若态度的软化,高兴道:“太好了!那后日,我们再一起出来吧!蒋军你真是我们的福星,你看,你一来,今日捕的鱼也要比往日多上许多,多神奇呀!”
蒋军也开怀笑道:“是么?你还没看鱼篓里,就晓得了?”
“那是。”冬郎眼眸朝上转了一圈,得意道:“我和师傅常来捕鱼,都练出了不看鱼篓,就估摸出里头数量的本事,师傅更是晓得。师傅,您说我说得对不?”
冬郎将目光扫向正在弯腰拾鱼篓的容若,神采奕奕的,眼里有一泓粼粼泛光的泉。
容若抄起鱼篓,在小溪里前后涤荡了几次,将篓壁上沾的淤泥尽数在水中化开,撩起,朗声道:“确实如此,只多不少。”蒋军无声地对冬郎竖了个大拇指,冬郎立时喜笑颜开。
他也起身加入收拾的行列,和冬郎一起将地上随意丢着的大鱼一条条捡进背篓里,帮着解开捆在叉子上的细麻绳。
将杂乱的物件一应收拾妥当,三人回了破庙,架起了火堆,烹水煮鱼。蒋军又和冬郎一起,收拾了几条叉到的大鱼,将内脏挖出洗净了,用棍子串上,架在火堆上烤。破庙里没有过多的佐料,只有简单的盐巴,蒋军也不能受着人家的好,还嫌弃人家饮食简单,他也入庙随常,啃起了只有咸味和鱼本身鲜味的烤鱼。
蒋军边剔着鱼骨,边对师徒道:“你们在这儿住多久了?”
“三年了。”冬郎歪着脑袋,啃着鱼肉,“我五岁的时候就来这了。”
看来蒋军先前的估计不错,冬郎的确是七八岁,准确来说,他八岁。
“那你就不想上学么?”
蒋军这话是对冬郎说的,眼睛却瞟向了容若。看平日师徒二人的感情,容若不该对冬郎的前途不管不问,八岁的孩子,即使在现代,也合该要入学了。
冬郎迟疑了一秒,下一秒,马上表现得不甚在意,他笑了笑,“上学有什么好玩的?跟着师傅才好,师傅什么都懂,可比夫子晓得得多了去了。”
见蒋军没应话,冬郎误以为对方不信,再次开口道:“真的,我师傅的字可好了,就像字帖上拓印下来的一样。师傅学识可深了!”
容若在一旁嚼着烤鱼,就着鱼汤,面容沉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军大着胆子,又问了容若一遍,“真不想替冬郎找个私塾或夫子?”
容若回神,睨了冬郎一眼,冬郎感觉到了师傅的目光,下意识低头,垂目落地,有些心虚,不敢去瞧。只听容若淡淡道:“是该进学了。”
冬郎顿时欣喜,忍不住抬眸望去,下一刻,似又想到了什么,眼里的光又瞬间黯淡了许多——师傅如今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哪有银钱给他进学,更何况他本也不是师傅的正经徒弟,他老爹本是容若家的奴仆,主家抄家蒙难,一家子老老小小、主子奴仆,全被斩首流放,若不是他老爹携着他和母亲一道侍候容若少主出外养病求学,侥幸躲过一难,如今怕也是凶多吉少了。
冬郎懂事地掩下心中**,坚持道:“师傅,我不想去。冬郎就想留在您身边,哪都不想去。”
容若却像看穿了他的心思,笃定道:“银钱的事,冬郎莫管,师傅自有办法。”
蒋军也附和,“是啊,冬郎,人不学不知义。不进学可不行,你师傅还指望着你将来出息,替他养老呢——”
说完这话,蒋军就感到容若睥了他一眼,这目光冷冰冰的,和容若素日的淡然却很不同,蒋军不由扪心自省——他这是说错话了?再一回味,就品出了其中缘由,该不是容若以为自己认定他无后?需要徒弟送终养老。妈呀!这误会可大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