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曹谱 第2章 生辰快乐

“东郊文化园。”

公交车报站停稳，莫非榆打起精神下车。

上周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清凉的风从耳边呼过，每一口都分外清新，是适合郊游的好天气。

美中不足的是今天周一，并且剧场刚接了个大项目，估计要忙好一阵子。

莫非榆到工位抱起电脑和资料进了会议室就是一上午，等客户人都走以后，她才靠着椅子缓了口气。

“你们觉得怎么样？”

付又期送走上沙市最大游戏公司的项目负责人，回到会议室。他脱掉西装外套，靠坐在皮沙发上，灰色西裤随着坐下的动作往上收了一截，露出脚踝上环绕藤蔓的兰花刺青。

莫非榆认真看着电脑上的数据，“还不错，现在超现实游戏很火，话题度高，未来方盒也是知名游戏公司，他们的这款新游戏无论从技术还是设定上都很吸引人，上线后想必会有很大影响力。只是剧场没有承办过类似展览，很多方面需要再讨论。”说完，她剥了颗润喉糖放进嘴里。

“宣传这边没有问题，随时听候策划大大吩咐。”予桔整装待发道，看出来周末休息得很不错。

付又期拧开保温瓶，瓶盖在修长的手里像个玩具，他语气沉稳，道：“嗯，有莫大策划在，一定没问题。”

莫非榆顿时语塞，假笑着看向面前神情悠闲喝着枸杞水的25岁男青年。

你有理，谁叫你是老板呢。

又逢剧场位于上沙市东郊的文化园中，是一个三层独栋，一层是大厅和一个可以容纳八十人的剧场，二层在付又期盘来的时候还是毛坯，后来就做成了展馆，三层是办公区和一个大型会议室，还有堆着乱七八糟东西的杂物间。莫非榆下楼吃饭时顺手拟了个招聘简章贴到大门口。

下午一层剧场被大学生租借用来举办话剧演出，二层展馆也在为后天的书法展做准备。午休还有时间，莫非榆和予桔两人拿着咖啡轻手轻脚从员工通道进了剧场。台上正在演，讲的是走上社会的四位好友重聚，回忆学生时代的故事。

剧情演到朋友吵架后和好的片段，开关一按，只剩一盏灯光聚在主角头顶，周围环境昏暗一片。

角落里站着一个透明到快看不见的游魂，身上一会儿黄一会儿红的。

莫非榆皱眉犹豫了一会儿，把咖啡递给予桔说：“帮我拿上去吧，我有事出去一下。”

予桔哦了一声，见莫非榆走到最后一排，对着空气说了几句出了剧场。

以前还不太懂的时候碰上一个红色游魂，好几次路过地门它都不走。直到一周后莫非榆带了七八个游魂，它跟在最后面，眨眼间就把排队进地门的游魂一口吞了。自那以后凡是碰到红色黑色的，莫非榆都装瞎绕着走。

这个游魂看上去是个大学生，应该也有执念才会两种颜色变来变去。莫非榆把她带到文化园的树林里，在她完全变红前把人忽悠进了门，接着心情复杂地拿出红皮本子又写一行。

原先记录这些是想着死后拿去作证理论的，但如今莫非榆觉得都不重要了，因为她想平安过完一生的愿望变了。

回办公室后没多久就有人敲门，来者莫非榆见过，是楼下话剧的主演学生，因为长相和演技不错，一次就留下了印象。

“您好，我看到咱们剧场有招实习生，所以问了工作人员就自己上来了。”男生灿烂一笑，脱去演出服戴上耳钉，颇有一丝花花公子的韵味，他个子很高，要是搬个小板凳站上，估计会撞到门框。

莫非榆停下手头的工作，想着，这么快就有劳动力送上门了？

“噢是，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男生乖巧地坐在椅子上，嘴甜道：“谢谢姐姐。”

突然被个长相帅气的弟弟叫姐姐，莫非榆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摆出一个矜持的笑容，“你们演出结束了？”

“嗯，刚结束。我刚才看到你们了，姐姐觉得我们演得怎么样？”

莫非榆不太擅长应对陌生人的热情，略有尴尬道：“嗯，挺不错的，可惜没看完。”

“今天演出很成功，之后说不定有机会参加市里的高校文化节，到时候两位可以去看，我一定把最佳观看位留给你们。”他说着，眼神也照顾到了一旁的予桔。

“有空一定。”莫非榆笑道，为了避免继续被带偏，赶紧端了端身体找回主场。

面试者名叫梁亭然，大三学生，说非常喜欢又逢，经常来看话剧展览，刚才看到大门上贴的招聘启示于是就上来了。莫非榆也简单介绍了工作内容，最后留下梁亭然的联系方式，让他回去等消息。

“非榆，这弟弟挺帅的啊。”予桔走到莫非榆的桌边，挑眉说道。

“这话让井棠听了可不得了，不过确实。”

予桔撇撇嘴不在意，“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来？”

“下周吧，让我先把这些事忙完，把策划案弄出来再说，不然他来了也没事干。”

予桔开心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嘀咕着以后能经常看到小帅哥了。

这一周付又期去外地出差，于是未来方盒策划案汇报定在了下周。莫非榆埋头加点，来来回回跟未来方盒那边联系了不下十次，好不容易才敲定初稿。线团也没闲着，左左右右在莫非榆肩膀上来回跳，卖力地做着毫无感觉的按摩。

转眼周末就过去了，莫非榆拖着疲惫的身体在园区早餐车买早餐，眼前的大叔眨眼间变成了一个穿道袍的独眼骷髅，看得她倒吸一口凉气，顿时清醒了。

......

等这阵子忙完必须请个三天长假躺在家里休息一下。

“姐姐？好巧。”

一个年轻有朝气的声音从身后传出，莫非榆回头看到梁亭然小跑过来。

“是你啊，挺早的呀。”莫非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梁亭然。

梁亭然道谢，用纸包住了瓶身，嘻嘻笑道：“确实有点冰手。我这第一天上班嘛，应该的，姐姐才是，天天这么早上班，简直劳模。”

“社畜的工作日常，不值一提。”莫非榆摆手苦笑道。

上到三楼后，梁亭然看到办公区里比上次来多了一张空桌，上面摆着一张写着自己名字的工牌。

“你就坐这吧，一寸照片你带了吧？找个胶棒贴上去就行。”莫非榆说着，“还有，我也大不了你几岁，直接叫我名字就行。”

“您可是我领导，怠慢不得，”梁亭然看了一眼莫非榆胸前挂的工牌，“那叫非榆姐，怎么样？”

莫非榆点了点头，走回座位上，线团拱了两下挤走了趴在鼠标上做瑜伽的六翅飞鱼。

整个又逢剧场总共也就十来个员工，像布展和施工的人通常是临时的，加上要在一二楼处理剧场和展馆事务，每天固定在座位上办公的人并不多，所以办公位也就那么几个。

离上班时间还有一会，这会儿办公区只有两人，莫非榆打开电脑，拿出早饭边吃边确认着今天的日程安排。临近九点，三楼陆陆续续上来人，梁亭然的位置在过道边，见他一遍一遍地跟大家打招呼问好介绍自己，莫非榆忽然觉得坐那个位置有点为难他，不过梁亭然每一遍招呼都打得热情，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周四早上，莫非榆又从那条古道上醒来。她眯了一眼手机，5月18日，7:50，还有一个很久未联系的人发来的消息，‘生日快乐’，莫非榆礼貌性回复了谢谢。

剧场工位上放了好几个大大小小的物体，把桌面堆得满满的，线团在上面兴奋地跳舞转圈。莫非榆转身看到大家坐在各自位子上偷偷观察自己反应的样子，心底暖洋洋的。

对啊，她还有这群朋友、同事，所以说她的孤独并不彻底，这也是人生幸事。

“谢谢大家，今年许愿又逢的各位顺遂、喜乐！”

“借寿星吉言！”杨工热情地回复道。

晚上，莫非榆刚到家门线团就穿门冲了进去，在昏暗的客厅里横飞竖飞，青白色的光痕留下转瞬即逝的四个字——生辰快乐。

莫非榆停了良久，没有开灯，声音轻轻地道：“谢谢你。”

隔天莫非榆抱着电脑进会议室坐下，打开投影准备汇报，忽然晃过一个红色长方形物体，让人两眼放光。

“生日快乐。”

莫非榆接过红包，捏了捏厚度，嘴角自觉扬起，“付老板大气，祝您红红火火，寿比南山。”

恭维的话付老板已经听惯了，敷衍着点头说开始汇报。汇报中途莫非榆接了个外卖电话，于是给梁亭然发消息让他下去拿饮料。

咚咚咚，会议室的门敲响。

“进来吧。”莫非榆手敲键盘，眼睛在屏幕上一行行飞过。

梁亭然手拿两杯饮料，手肘和背配合着推开门，“打扰了，这两杯是你们的，冰化了不好喝，就先给你们拿进来。”

“放这吧。”莫非榆随便瞟了一下会议桌。

付又期看着这个动作不协调的人从身边走过去，坐起身顺手抽出了他胳膊缝里的吸管。

“谢......谢。”梁亭然转头忽然看着付又期发起呆。

一道光线短暂地从莫非榆余光中滑下，饮料杯外壁附着的水珠滴在桌面，她抬头说道：“你再拿着就要捂热了。”

“哦哦，抱歉。”

梁亭然放下饮料，用衣袖擦了桌子，挠了挠脸颊笑道：“没想到我们剧场老板也这么好看。”

莫非榆看了一眼付又期面无表情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一下，“行了，你不是还有课吗？赶紧回去吧。”

“好嘞，那我就先走了，谢谢非榆姐请的饮料。”梁亭然带上门，收拾好东西背上书包回学校。

“这就是你招的实习生？”付又期问。

“是啊，人小帅哥挺机灵的。”

“是吗？我不觉得。”付又期撕开包装，将饮料吸管插好，放到莫非榆手边。

“那是被老板大人的美貌迷了心。”

付又期冷眼朝莫非榆放了一发暗箭。

周末又逢剧场团建，付老板时隔三月再次出席与员工同乐。

团建结束后，众人分坐两辆车去吃饭，莫非榆、梁亭然，还有呆着男友的予桔坐付又期的车。几人在车内聊得热火朝天，直到付又期的电话响起，车内不约而同地瞬间安静下来。

“您好，付老板，我是未来方盒的高砚。”

“您好，有事吗？”

“是这样的，上次会议后我们与莫策划聊了很多，公司这边决定让又逢剧场先体验一下我们的游戏内容，这样或许对后续展览有所帮助，您觉得呢？”

付又期偏头跟副驾上的莫非榆眼神沟通了一下，说：“可以。”

“那好，明天您时间方便吗？我们还联系了几位一同体验的资深游戏玩家，当然又逢这边也可以带几位一同参加。”

“可以，地点在哪？”

“就在又逢剧场吧，付老板觉得呢？”

“嗯。”

“那我们明天见。”

莫非榆憋着的气终于能松了，“明天？周天哎？我能不来吗？”

“刚才是你点头的。”

“......”你行，你有理。

“予桔和井棠也一起来。”付又期看向后视镜。

“我也一起吗？可我不是剧场的人......”井棠面上疑惑，心里早就等着这句话了。

“予桔说你喜欢超游说了好多次了，就一起吧，而且这可是未来方盒的新游戏，机不可失噢。”莫非榆眉眼并用地邀请道。

“行！保证准时到场。”井棠一下来了劲儿，身边予桔的嘴都噘到车顶了都没发现。

“这算加班吧，老板。”予桔往前探着身子问。

“算。”

予桔坐回去，脸上写着：那还差不多，勉强加个班打个游戏吧。

莫非榆转身过去对梁亭然说：“你明天有空吗，要不要一起？”

“啊，我吗？”梁亭然有些不好意思。

“对啊，你游戏玩得那么好，很少有人能跟我打平手的。”井棠坐在中间附和道。

见梁亭然还是有点犹豫，莫非榆咳嗽了声示意驾驶员，付又期倒是无所谓，“嗯，可以一起。”

“听说未来方盒这款新游戏筹备了十几年，肯定有意思！到时候咱俩在游戏里再切磋一下。”井棠一手揽着梁亭然，朝他挑了个眉。

隔天早上十点，五人准时来剧场，到的时候高砚已经带着好几个人等在门口。

“付老板早。”高砚道。

“早，上去吧。”付又期走在前面，衬衫扎进宽松修长的裤腰里，领口解开的衣扣和上卷的袖口，差不多的打扮却比工作的时候要轻松随意许多。

平时看起来空荡荡的会议室，今天一下就填了大半，除剧场的五人外，未来方盒来了四个人，还有三名内测玩家。莫非榆从工位上拿了条毯子盖在肚子和腿上，线团正好可以窝在毯子上。

高砚拿出电脑连接设备，另外两个人则负责讲解说明。

其中一人拿着一个半透明的形似头盔的东西说道：“这是五感头部连接器YC.3.2系列，是目前世界上最高准度的连接器，此产品未对市场发售，只做内部使用，不得以任何形式对外传播，还请各位不要拍照。”

那人还没讲完，梁亭然和井棠还有那三个游戏玩家就弄明白了。莫非榆在梁亭然的帮助下带好了设备，正想问问付又期弄好没时，只见付大老板已经带好设备，放缓椅背，舒服地躺在椅子上了。

“已经给大家提前开好了游戏账号，页面亮起后根据前两步提示就能登入，”高砚看到屏幕上的九个账户都已显示登录完成，就接着往下讲。

“本游戏中，每名玩家体验的故事线是随机的，涉及到的人物角色也是随机，通关信息需要大家自行寻找，但无论哪一个故事线，最终目标都是找到游戏核。另外，关于游戏核有一个提示可以给各位，它不是寻常物品，所以也不会出现在普通的地方。”

设备准确无误地将数据信息回传电脑，高砚继续说：“我们这款超现实游戏跟市面上的有很多不同之处，考虑到这点我们给大家的账号都送有一件装备，可在游戏中使用。遇到什么主题，能否通关就看各位的本事和运气了。”

莫非榆上学的时候玩过几次超现实游戏，不过光从登录界面来看，这个游戏就明显有很大不同。虽然登陆进去后也是第一视角，但身体动作都非常顺畅灵活，完全没有卡顿，就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这会儿还没有进入游戏，处于待机状态，眼前是一片黑暗，周围什么东西也没有，只有头顶有一束不知来处的光。

莫非榆按照高砚说的试着活动身体，很快就适应了。

“那么，游戏开始，祝各位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