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榆疑惑道:“排除齐路的话,不应该是十九只吗?”
“因为……”郁问樵佯装思考地摸了摸下巴,微笑道:“我和楚悲也不算在内。”
“这么肯定?”
“苍门祖训,善妒者不堪为褚师。”
莫非榆狐疑道:“有机会定要好好拜读一下你们的苍门祖训。”
郁问樵眼底浮现一瞬明光,唇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一言为定。”
莫非榆眼眸微眯,感觉自己好像在不自觉的情况下,签了一纸阴阳合同,莫名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
原本她还想着,或许能从郁问樵的记忆中找到他和小莫的过往,现在看来几乎是不可能了。
六人说着说着就像上楼梯一样,极其自然地拐进了下一扇门。
第七扇门内的画面极其模糊,就像隔了一层磨砂玻璃一样,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勉强分辨出大面积的蓝色和一抹红色,时不时有几块深色冒出来,那块红色便在深色之间跳跃,最后整个画面都变成了红色。
记忆进行了不到一半,火瑚便愉快地认下了这扇门,手舞足蹈着,用随意的几句话概括了内容。
期间跳梁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火瑚给瞪回去了,这还是莫非榆第一次见到跳梁吃瘪。
既然门内无法清晰呈现火瑚的记忆,那便说明背后的始作俑者,鬼力不及火瑚,如此看来,抓住头羊只是时间问题。
方才进门前,其他人说柳棋生那边要快一扇门,按照进度,现在留给他们的只剩最后一扇门。
可几人前脚刚出门,就愣在原地。
地下漩涡在寂静中旋转着,仿佛将空气也卷走了,突然窒息带来的晕眩感蹿上头顶,几人相互搀扶着,望着孤零零的二十扇门,眉头紧皱。
人呢?
予桔鼻子嗅了嗅,迅即抬手捂住口鼻,闷闷的声音从指缝中漏出,“这什么味啊……”
一股浓郁的酸臭味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无法呼吸。
莫非榆在予桔说话的同时屏住呼吸,坚持了两秒还是捂住了口鼻,抬眼见郁问樵没反应,用另一只手也替他捂住了。
郁问樵面色一怔,旋即又释然,被捂住的嘴角勾起一抹温和的笑。他抓住那只手,轻轻挪开一点缝隙,说:“他们没事,我们先进门吧。”
温热的气息吐在掌心,唇瓣像羽毛一样挠得莫非榆掌心发痒,寂静的空气中,她似乎听到停滞一瞬的心跳,再次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
同样脸红的还有予桔,不过她是憋气憋红的。
郁褚师发话后,予桔挥挥手立刻推开了最后一扇门。
片刻后六人从门内出来,便见其余人一脸便秘似的聚在中心,还有几个在角落里呕着。
“郁褚师说的果然没错。”予桔神清气爽地看着众人,嘴角挂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他们都是忍不了这里的眩晕感和异味,所以在柳棋生等人出来的时候,跟着一起进门了。
火瑚给剩余每人做了一个水晶面具,不仅隔绝异味,还能提供空气,不过此处的压迫感还得靠他们自己扛。
与此同时,莫非榆和柳棋生两边聚在一起交换信息,并将几扇可疑的门,讨论分析了一遍,最后选出柳棋生、郭鹏、牛三水、贾兰儿这四人的门再进一遍。
就在广蛮推门的前一秒,从讨论时就寡言少语、表现异常的邱孝池突然把人都叫住。
邱孝池挠了挠头,强颜欢笑道:“要不……上我那看看?”
柳棋生眉头一皱,“你那有什么问题吗?”
邱孝池门内的记忆跟大部分人情况相似,比如广蛮那扇,有明确的嫉妒点,程度中等偏上,最后都以最简单粗暴的方式,解决了嫉妒源头。
所以讨论时,他们一直将邱孝池门后山羊人归于正常的一类。
邱孝池颧骨上干瘪的皮一皱,笑容有些怪异,“其实……我的那扇门,没扭曲多少……”
柳棋生瞳孔微缩,以他对邱孝池的了解,他说“有一点”,大概率是“没有”,他说“没有”,很可能是“欠了”。以他现在这个表情,再加上“没扭曲多少”,大概率是触发了第二种。
柳棋生吸气沉声道:“走吧,进他的门。”
这次是全员进门,因为是头一次重复进门,谁也不知道是否还会和第一遍一样,能回到同一个地方,倘若真如邱孝池所说,他那扇门后的山羊人化身,极有可能就是妒羊。
门内。
连天大火吞没街边所有房屋,直冲云霄,火舌如恶魔的触手般肆意蔓延,焦黑的天空仿佛是此间大火烧出的大洞,它烧穿它,它圈禁它,小镇便是这场争斗中唯一的牺牲品。
如此大火要烧起来,起码也得有小半个时辰,若现在还有没逃出来的人,必是凶多吉少。
火焰越烧越旺,看得出有很多干草木柴的堆放点,为这场大火的诞生,提供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一阵风吹过,不知是想做清散浓烟的侠士,还是成为火焰的帮凶,亦或许两者都有。
黑烟被吹散,火光愈发明亮,几个被烧得血肉斑驳的人趴在地上,一只只已看不出形状的手微微抬起,好似在乞求一丝怜悯。
手指的方向,一个长着山羊角的男人走在火光中,脚步沉稳,孩童老人在他脚边哭泣求饶,他视若无睹。被火气烤得发烫的刀闪烁寒芒,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片血雾。
男人在火与血的交织中继续前行,似不知疲倦的修罗,直至镇上再无活口。
他站在镇中心,周身是熊熊大火与满地尸骸,那干瘦得变形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恰如来自地狱的恶魔。
众人遥望着这一幕,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柳棋生眉目凝重,手伸进袋中,抓起一把石子,随时准备进攻。
他们出门的时候,“邱孝池”把三个人关进粮仓中,放了一把火,便没有其他了。
“这……这还是嫉妒吗?天大的仇恨也难以做到如此地步啊!”
“疯了……简直疯了……”
这下众人看邱孝池的眼神,比看广蛮还要恐惧。任他们想破头都想不到,那个阿谀奉承的皮包骨男人,心狠手辣到令人发指!
这一个镇子上千人口,柳棋生他还记得好些面孔,转眼就这么没了。
“不都说是假的了吗?!连这都害怕,你的胆子怕不是连芝麻都装不下吧!”
“都别吵了,比起这个……嗯?山羊人呢?有人看到山羊人去哪了吗?”
莫非榆几人在前排,一进来便察觉不妙,时刻注视着山羊人的动向,可还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跟没影了。
大火之前,黑烟忽然扭曲着蹿起,勾勒出一个长着羊角的人影,它背对烈火,凝视黑暗,本不该出现表情的羊脸,似乎疑惑地歪了歪头,散发出不满的愤怒。
“姐姐小心,他发现我们了。”火瑚站到莫非榆前方低声提示着。
莫非榆注视着山羊人沉思片刻,火光映照的双眸中,浮现出一抹坚定的光芒,“你们守在这里,我一人去便可。”
话落,风旋凭空生起,众人只来得及看到一道红影如箭般飞出,笔直朝火光而去。
山羊人见状,毫不退缩,横瞳闪烁异光,提刀迎着冲了上去。
两道身影快速交锋,明烈的火光几乎淹没二人身形,只听得“砰砰砰”的声音不绝。
这是众人第一次见莫非榆出手,所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中大部分人在庙会见过柳棋生、时雀等人的实力,也在斗兽场见识了广蛮和邱孝池身为棋门人的资本,无不赞叹羡慕,可莫非榆仅仅是方才冲出去的速度,便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
驿站存在数百年时间,进进出出那么多人,他们只在楚悲身上见过如此神力,此一刻,他们才知道为何素庄家那般看好这位莫大人。
莫非榆手持长刀,嘴角噙着笑。
“就拿你给这把刀,开锋!”
过手三招之后,莫非榆便已摸清这山羊人的路数,方才冲上来时心中的顾虑,此刻已荡然无存。
卞公比鬼医更加高傲,若要出手,肯定会像他说的那样,赤身肉搏,“头羊之争”明显不是出自他手,火瑚和跳梁门后模糊的记忆亦可证实这一点。
如今大宰场只剩一鬼灵和一鬼器。
鬼灵胜将军,与柳棋生他们在庙会交过手,手段并非这般花里胡哨的路子。
鬼器脱缰,模样似马吼声似虎,是曹谱中唯一没有清醒神智的鬼,靠的全是原始兽性和鬼力赋予的怪力。
眼下这个能够洞穿**、扭曲记忆的鬼,大概率和鬼医炼出来的鬼情况类似,只不过它已然拥有鬼力,跻身鬼器顶层,但尚未突破至鬼灵。
以如今莫非榆的鬼力,对付鬼灵以下的鬼绰绰有余,更别说眼前的妒羊只是它操控的化身之一罢了。
莫非榆侧身让过,举刀斜刺,左拳如风直击对方脑门。刀刺是虚,拳击却实,这一拳使了六成力,存心要将至它于死地。
山羊人被打得飞出数米,血污猛吐。
惊愕,是那双空洞横瞳中最后的颜色。
大火化作漫天沙尘,妒羊的尸体也随之泯灭,斗兽场的高呼声再次在耳边炸开,众人仍保持着进记忆之前的动作,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广蛮看清山羊眼的瞬间,身躯猛地一退,但这次却没有任何怪异之处。
他手中的山羊没有呼吸,没有脉搏,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妒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