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编发予桔便回到了五层。
众人就在走廊边上观看了全程,看她躲在教室后门,等那个叫彭欢的女生离开后,打开锁偷溜进教室,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彭欢的画笔倒出来,一个个折断,将所有颜料剪坏挤掉,最后全部扔进垃圾桶。
刚看过广蛮杀人的画面,再看这个完全不痛不痒,而且他们之中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被毁掉那些东西都是什么,在他们眼里,编发予桔的行为就跟小孩子闹脾气,弄坏别人的玩具一样,不是特别大不了的事。
莫非榆眉头微皱,见予桔一个劲儿向她摇头,向火瑚问道:“小瑚,鬼气有变化吗?”
火瑚点头,“有,好像就是从她身上发出来的,时断时续,不是很稳定。”
莫非榆看着编发予桔离去的背影,又连想到“广蛮”的行为,似乎看到了线索的影子,但还不太清晰。
她扭头看向郁问樵,“可有发现?”
“有,不过还要再看看。”
莫非榆眼睛一转,“不如我们来打个赌,看谁先发现端倪。”
“好,有彩头吗?”
莫非榆思索道:“赢的人可以无条件使唤对方一天。”
郁问樵笑眼微眯,“好。”
画面一拉来到绘画比赛的颁奖现场,在校领导隆重宣布下,编发予桔迎着掌声和欢呼声上台领奖,手捧鲜花和奖杯站在舞台中心,与获奖同学和老师合影。
一般这种无聊繁琐的环节,台下同学要么聊天要么打瞌睡,但在予桔上台后礼堂内便安静了许多。向台上投去的视线中,属男生最多,他们目不转睛地遥望着,却又将情绪藏得极好,只留一双眼睛,真挚而清亮。
礼堂两边的窗户又大又亮,透进来的阳光照在少年人的脸上,洋溢着青春稚涩的气息。忽然一道残影从窗外坠落,靠近窗边的一排学生尖叫着惊呼起来。
“有人坠楼了!!”
老师们起身维持学生秩序,台上的领导脸色一变,立即冲向礼堂外。
鲜红的血泊浸染纯白校服,女孩眼神空洞地凝视着窗户某处,睫毛颤抖了几下,一滴泪落入血泊之中,在全校的注视下停止了呼吸。
礼堂内,编发予桔站在窗边,一对羊角从她头上长出,精致的脸庞上,一双横瞳冷漠地注视着彭欢,像是在看一片树叶,接受了它本该凋零的宿命,没有丝毫惋惜。
久远的记忆被重新翻出,旁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关联,但予桔知道。
她看着那张至死仍盯着她的双眼,呼吸一滞,双唇颤抖着,“……好像……是我导致她自杀的……”
画面再次缩小,木门关闭,众人又被送回了原地。
莫非榆拉着予桔,“那些都是假的,别怕,你想想在你的记忆里事情是怎样的?”
“我的记忆……”予桔大脑空白了几秒,被冲击的记忆重新连接起来。
“我记忆中那天离开画室后,就没再见过彭欢,后来听说她妈妈去世了,她就被亲戚接回了老家。”
予桔回忆道:“彭欢转来我们班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全班没几个人跟她说过话,她家条件不好,但却很有画画天赋,是我老师除我之外夸过的第一个人。她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就给她买了套画具,还托老师转送,我当时不理解,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妈妈是用自己治病的钱买的……”
“我不太了解她,但如果我是她,画具被人毁了,唯一的妈妈也去世了,估计也会……有那种想法……”
莫非榆安慰着予桔,心里琢磨着两次鬼气变浓的节点,广蛮是输给阿坦勒的时候,予桔是回来损毁彭欢画具的时候,致使记忆扭曲的,似乎是他们当时产生的负面情绪。
大宰场……贝贝鬼,贪妒……
莫非榆眼中精光一闪,“原来如此。”
她急忙看向郁问樵,后者也微笑着看她,似乎早就在等她看过来。莫非榆泄气地叹了一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必须看完这二十扇门了。”
看着予桔等人带着疑惑的表情,莫非榆和郁问樵一唱一和地将猜测简单讲了一下。
“广蛮抓住的山羊能看到人心底的‘妒’,并且扭曲事实将其恶化,所以‘广蛮’会在输掉后杀人,‘予桔’会在看到比自己画得好的人后,毁掉对方的东西。至于记忆具体恶化程度……我猜测和本人当时产生的情绪程度有关。”
“门内的山羊人便是妒羊在记忆中的化身,真正的妒羊应当就隐藏在这二十个化身之中,找到它,我们便能出去。”
柳棋生在予桔的记忆中错过了开头的故事,而那段画面,正好是予桔产生心理变化的契点,听完二人的话,他便迅速理清了思路。
大宰场“罪恶之地”的名头由来,便是因为这里汇聚了所有**,并且被允许肆意释放。当初找贝贝鬼的路上,烧杀抢夺之事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处处弥漫着危险,却仍有源源不断的人想方设法进入大宰场,成为**的奴隶。
卞公身为掌控这片邪恶之地的鬼主,所出的游戏,怎会只是字面意思那么简单?剖开人性最真实且丑陋的地方,拿到手心观赏把玩,才是“头羊之争”的真面目。
原本被挖出记忆就已经很羞耻了,截取的还偏偏是被刻意隐藏起来的那部分。
二十人中一多半的人都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开始反思自己曾经有没有做过坏事,广蛮和予桔已经经历过了,两人像表演完的选手,如释重负。当然除他俩之外,这其中还有心如止水、全然不在意的,比如郁问樵,再比如楚悲。
莫非榆开始怀疑苍门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怎么里面的人,好像都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她回想了一下过往,不光是“妒”,把所有跟六欲相关的记忆搜寻了一遍,好像都没什么值得关注的,倒是小莫记忆中那些花楼男子……
想到这,莫非榆偷偷瞄了一眼郁问樵,深吸一口气,好像有点不妙。
眼下妒羊的本质已被破解,大家看门的眼神也变得闪躲起来,像是进去就会沾染一身脏东西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莫大人,既然不会走散,我们就……不进去了。”一人干笑着说道,身边站着的几人也陪着笑脸。
“是啊是啊……我们就不去看了……”
紧接着又有几个人主动提出要留在门外,莫非榆自然没意见,她也不想轮到自己的时候,周围有很多观众,反正进门出门的时间不长,有他们几个已经足够。
“楚悲,你留下吧。”
郁问樵话音一落,众人便沿着声音眯眼看去。
这里的光线太暗,楚悲又穿了一身黑,晃了三四眼才找到人。楚悲跟雕像似的站在边缘,一不动二不出声,也看不到表情,那几个离他近点的人,回头时都被吓了一跳,不过这并不影响楚悲在他们心中的形象。
有这么厉害的人在这,那些要留下的人心里顿时踏实了。
还是老规矩,莫非榆一队柳棋生一队,为了不混淆,两队挨着之前开过的门,一左一右推门进入。
数排灯光打在头顶,明晃晃的,叫人一时难以睁开眼睛。
宽敞的大楼内,一群人抱着文件迎面走来,无知无觉地穿过几道虚影,急急忙忙涌进门后。
这是一间全透明的会议室,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风格简约,处处充满金钱和科技的味道。会议室满座后,坐在主位的衬衫男人轻点桌面,玻璃门随之缓缓关闭,莫非榆几人就站在门口,见门要关了,条件反射般拉着身边的人,蹿进了门。
又是一段现代的记忆,予桔的看过了,莫非榆不认识这里,那这扇门内应该是柳棋生的记忆。
这会议室内整整齐齐坐了三十个人,一眼望去却没找到记忆的主人,有些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柳棋生是未来方盒盒子部成员,而盒子部一直有独立的办公地点,此处明显不是,那便说明这段记忆是在柳棋生进入盒子部之前,也就是说,至少是十三年前。十三年,对于一个人的改变,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不容小觑。
火瑚和齐路好奇地审视着会议室内每一个物件,有眼睛嘴巴、但没鼻子耳朵的铁皮人,点一下就能发光的桌子,那些光还能在空气中变出会动的画,两人仿佛看到了神迹般,惊讶地合不拢嘴。跳梁靠着空气墙玩金刀,听到火瑚惊呼,也会不动声色地瞟两眼。
另外三人围着会议室转了一圈,郁问樵在一个员工面前的笔记本上,看到了柳棋生三个字。
面前这个柳棋生带一副黑框眼镜,穿一件黑色连帽卫衣,头发长过了眼睛,身上还带着学生气。他一边听会一边认真做记录,跟他们印象中的柳棋主完全不一样。
找到目标后,几人便把注意力放在“柳棋生”身上,观察他的表情情绪变化,但他始终是一副认真听讲的好学生模样,连一秒钟的神都没走过。
会议时间对他们几个外来者而言过得很快,结束后,一群人将主讲的衬衫男人围了起来。被挤到角落里的柳棋生,默默注视着蜂拥而上的人群,嘴角微不可查地勾了一下,但这一下在一直关注他的人眼里,却十分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