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儿站在素北乐身旁点了点头,“昨日最后一个看见八鬼楼的人说应当是丑时初,不过这个时间仅供参考,毕竟驿站里的时间与外面的不一样。”
“这么大一座楼突然出现,就没有人听到动静吗?”梁亭然问。
柳溪儿摇摇头,“我已经问过了,就连住在街对面的人也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气氛一时陷入沉默。
这次庙会显然已经不是原先庙会的模样,让所有鬼器鬼灵一同介入,不仅是为了阻碍曹谱收集,更为了制造恐慌,控制驿站人数。如果继续按照这个形式进行下去,后面收集曹谱页的路,只会是难上加难。
莫非榆眸中忽然闪过一缕光,抬头四处寻视着,却没发现目标。
“楼没了,那《曹谱》呢?”
“会不会在楼里,”梁亭然指着高楼,“那门没锁也没贴封条,应该是开着的吧,要进去看看吗?”
莫非榆想了想,觉得还是先缓缓,刚变出来的楼,总不能就是为了给他们看一眼的吧?事已至此,还是先好好休息一下比较重要,谁知道背后那人什么时候会再抽风,又把他们丢去哪个鬼地方。
“算了,一连跑了几天人都臭了,还是先回去洗个热水澡睡一觉再说吧。”
“行,同意。”
“嗯,那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先……”
素北乐正说着,就发现莫非榆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不容置疑道:“你也回去休息。”
莫非榆一扭头,看到几十张脸盯着自己,顿时有些紧张,她悄悄拽着郁问樵的袖子,鼓气高声道:“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好好睡一觉,至于鬼楼的事……总会解决的。”
话落后,空气突然格外安静,让人有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尴尬。莫非榆凑到郁问樵耳边小声问:“我脸上有东西?”
郁问樵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扬了扬嘴角,贴在她耳边小声回:“可能是被大人的魅力折服了。”
温热的气息扑在耳边,莫非榆的脸颊唰的一下红了。
人群里有人嘿嘿笑道:“行,莫姑娘,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莫姑娘,郁褚师,还有楚悲兄弟和素庄家,四位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我就住在东二街左手边第三间屋子。”
“还有我们,既然进了驿站就都是一家人,有事儿吆喝一声就成。”
“莫姑娘回见,素庄家回见,郁褚师回见!”
“……”
莫非榆顶着一头雾水跟众人一一再见,看着渐渐离去的背影,眨了好几下眼睛,“啥情况?他们该不会被鬼夺舍了吧?”
“救命恩人该有的待遇而已,莫大人。”素北乐朝几人微微点头,“那我便先回去了。”
到院子后,予桔第一个进了屋,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几人相顾一阵还是没有上去打扰。梁亭然回屋拿了点东西,便陪付又期去医馆了,莫非榆则和郁问樵一同去打水,烧水,并肩坐在灶前,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声,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大家一起烧菜吃饭的那天。
“小瑚,那个悬崖上什么都没有吗?”
火瑚簪微微发亮,“上面只有三条绳索和大量血迹,从血迹来看应该死了两个人,但尸体都不在了。”
两个人……从予桔讲的来看,另一个人应该就是程虎了。
“有没有可能是被……带走了?”莫非榆知道被鬼带走意味着什么,但她不想说出那两个字。
“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此前鬼医要凡人尸体是为了味因火、炼尸,否则普通的凡人尸体对他没用。”
“那他们的魂魄呢?我们来的时候都是魂体,无魂体应该只是暂时容纳魂魄的容器,容器坏了,里面的东西应该就飘出来了,你有看到魂魄吗?”
“灵离大人,魂体和无魂体完全适应后便是一损俱损,再者说……对方出手可是鬼灵。”
“她估计还没意识到鬼灵和鬼器的区别呢。”
跳梁闷闷的声音忽然从袋子里传出,莫非榆翻了一下,把一颗金灿灿的琉璃棋捧在手心,跳梁继续道:“红轿鬼是十六鬼灵中战力最低的那个,你们收回的贝贝鬼、千面无缘,说到底都不是战斗型的鬼灵,更别说那个整天躲在阴沟里的骷髅了,没了鬼术,估计在鬼器里都要排末尾,就跟火瑚一样。”
火瑚:“?”
“等一下,”莫非榆脸上写满了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收了哪些鬼?”
“你以为驿站的曹谱收集进度,只有你们凡人能看见吗?”跳梁叹气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鬼灵出手,肉身可灭,魂魄亦可灭,你若是不能取回所有鬼力,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寻回曹谱,安度晚年吧。”
莫非榆紧抿嘴唇,心思纷乱。她看着郁问樵挨个敲房间门,告知水烧好了的身影,陷入沉思。
当时面对红轿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冷静下来才发觉,仅是三四成的鬼力她都控制不好,若不是有郁问樵和楚悲在旁兜底,恐怕她都没那个勇气和红轿鬼单挑。后来还因为杀死了一只鬼灵而庆幸,如今看来,实属是过度自信了。
如果能找回鬼力,对于驿站来说是一件好事,那样他们就拥有了一张强有力的底牌。可对于莫非榆来说,找回全部鬼力是否就意味着她彻底变成鬼主了?那样的话,想要收回全部曹谱页,也就包括拟台鬼主灵离。
莫非榆看着琉璃棋,又摸了摸头上的发簪和梳篦,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到那时,他们也要被封印在《曹谱》中吗。
火瑚和跳梁早就知道他们的结局,被抛下那么久,再见面时,却是要帮着她将自己关回去。
“《曹谱》里,是什么样的?”
周遭的空气被沉寂占据,连沸腾的水都没了声。
最后还是跳梁开了口,“空的。”
空的。
好简单的形容。
莫非榆呼吸一滞,许久才反应过来,深呼吸问了另一个问题:“我要怎么才能取回鬼力。”
“死。”
跳梁冷不丁的一个字,直接让莫非榆愣在了原地,连手碰到了锅边也不知道。
郁问樵刚关上梁亭然房间的门就看到莫非榆傻站在锅边,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抓起她的手就放到冷水里冲,那张温柔脸难得这样严肃,“想什么呢?手不想要了?”
莫非榆手背上已经烫出一条红痕,但她既没感觉到刚才的锅烫,也没感觉到现在的水凉。
火瑚连忙跳出来说:“灵离大人你别听他瞎说!承载鬼力的须是带有与其同等级别鬼气的鬼身,只要找一副鬼气充盈的鬼身便可,不是非要死的。”
郁问樵眉睫一跳,一下听懂了缘由,眸中闪过一道如刀锋般尖锐的光亮,“你们想让她去送死?”
“不是不是!”火瑚着急得连话都说不清了。
灶面上的琉璃棋发着微光,“那你说,上哪去找一个鬼气浓到鬼主级别的身体?”
“……”火瑚说不出话。
“杀一个鬼主。”
火瑚簪:?!
惊醒的无忧篦:!!!
琉璃棋:……
莫非榆也难以置信地看向郁问樵。
郁问樵神色平静,似乎是在讨论没菜就买菜的家常事,脸上挂着“我一定能买到整个市场上最新鲜的那把菜”的笑容。
“苍门祖训,找不到不代表没有,可能是在别人手里,既然在别人手里,那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借来便是,实在不行,也可用非常手段。”
莫非榆有一种在听黑/道大哥演讲的感觉,嘴角一抽,“你确定这是苍门祖训,不是你现编的?”
“我以空相褚师的名誉起誓,千真万确。”
莫非榆半信半疑地打量起他,从头到脚一点没变,笑容也是那个笑容,但就是让人感觉和以前不同了。
“郁问樵,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坏的?”
“我坏吗?”郁问樵满脸真诚。
“是一种好的‘坏’。”莫非榆回忆道:“当初见到你的时候,你温柔稳定又很厉害,像一潭遗落人间的仙境湖水,身在人间看尽凡尘,却不食人间烟火,所以我想过是你是游戏bug都没想过你是真人,毕竟这年头连游戏里的npc都不会有完美人设。但现在的你就很不一样。”
郁问樵笑眼看她,温声道:“哪里不一样?”
莫非榆嗯了一会儿,视线寻到被擦干的手,下巴指了指上面的烫痕,“喏,你刚才生气了吧?以前的你就不会。”
郁问樵无声笑了一下,将那只温软的手拉到唇边,轻轻一吻,“还疼吗?”
“……不疼了。”
“那个……”忽然进入画面的梁亭然尴尬一笑,“我什么都没看到!对不起打扰了,两位请继续!”随后用堪比十年老兵的速度,开盖打水关盖,迅速离场。
他刚出门时两人还在聊天,哪知道走近就亲上了,如果有下次,他一定当个有眼力见的人,等他们亲完了再出门。
莫非榆有些不解地看着那道快速关上的房门,“有那么夸张吗?不就是亲了个手背。”
“是啊,有那么夸张吗?”郁问樵饶有兴致地看着莫非榆绯红的脸颊。
“郁问樵!”
“在。”
“我要洗澡,水不够!”
“愿为大人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