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莫非榆郁问樵回来之前,素北乐便已经在为庙会做准备。上一次庙会她失去了两个重要的朋友,在那座诡异的山上的每一次呼吸都充斥着恐惧与血腥,刚才还约定出去要一起喝酒的人转眼就倒在了眼前,脚边幽绿的不是草,而是滴血的针。
她在一个黑暗狭小的地方躲了很久,分不清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多久,以至于即便从庙会逃了出来,也对时间地点没有多少印象。
那样的地方,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因此有预兆是不幸中的万幸,素北乐绞尽脑汁地想,奈何回忆起来的只有满手的血红和发颤的双腿,她能想到的对策,只有汇集更多的力量。
程虎与郁问樵称兄道弟,畅谈声传到素北乐耳中只剩模糊的边缘,她神情严肃,苍白的脸将红唇衬得格外鲜艳,“大家回去好好休息吧,庙会里可没有睡觉时间。”
“素庄家不必担心,咱们都是过来人,一群小鬼而已,解决不了的尽管来过来找我!”程虎拍着胸膛,双目凛凛。
素北乐看着雄心壮志的程虎,自嘲地轻笑一气。
传达完庙会之事后,院中气氛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六扇房门全都敞着,梁亭然和井棠把桌椅搬到了外面,聊着进鬼楼时的八卦见闻。
予桔帮莫非榆换了一遍膏药,手上的纱布已经可以去掉了,脖子上的也换成一条丝滑的红色绸缎用以避风挡沙。予桔收拾着换下来的纱布,说:“你的手还不能碰水,洗澡用木勺舀水,洗脸找我帮你,要是怕麻烦我,找郁褚师也可以。”
莫非榆抬起手握了握拳,脱离束缚的手掌似乎能抓到风的轨迹,她戳了一下予桔的脸,“就要麻烦你,干脆你就跟我一起住,剩得来回跑。”
“好呀。”予桔端着木盆,两人一起往外走,她歪头坏笑着说:“你不嫌我碍事就好。”
付又期嫌院里光线太强,坐在房门口,躲在屋檐的阴影下翘着二郎腿看书,动作要领深得园区看门大爷真传。四方的院子并不大,院中央的龙门阵每个屋子都能听见。
现下应当是盛夏,连鬼楼里都有的虫鸣鸟叫,驿站一嗡一鸣都听不着;巨大的太阳悬在头顶,热量仿佛被身边的月亮中和了,不痛不痒地投下来,形成一个不辨四季的驿站。
莫非榆驻足瞻望门口,却半天不见人影,她往外走,刚走几步便被叫住了。梁亭然反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椅背,“非榆姐你来得正好,井棠刚在讲绛琥,听说你们在里面混得风生水起,真厉害。”
莫非榆苦笑,又瞄了一眼门外,缓缓坐下来说:“后悔当时没留点家当。”
“钱财乃身外之物,本事才是最重要的,有这本事就不愁赚不到钱。”梁亭然两腿长腿平放,比平时还要修长。
“是啊,”井棠附和道,“而且现在我们不光有技术还有经验,到哪都吃香。”他笑得没心没肺,予桔从后面忽地圈住他的脖子,“就你厉害。”
井棠顺势仰头靠在她怀中,吐着舌头装作窒息的样子跟她闹,“予大师大人有大量,求放过。”
梁亭然揪起一颗葡萄扔进嘴里,指了指自己脖子说道:“非榆姐,你这伤怎么样?”
“没大碍,就是样子难看。”莫非榆想着这次取鸳鸯木的反常,又提醒道:“虽说我们这次碰上的是鬼器,但她的能力和心思已经超出鬼器的范畴,之后对上任何曹谱上的东西都不能掉以轻心。”她说着眉头愈发紧促。
“反正进去之后的首要任务就是汇合,又逢齐心协力就没有办不成的事!”予桔鼓气道。
井棠平眼撇嘴,好像受了委屈似的,拖着语气看予桔:“我不是又逢的……”
予桔抓着他的脑袋乱揉一下,“哎呀,家属也算。”
若是没有这些离奇的事,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但此刻无风无浪的平静反而像暴风雨前的宁静,隐隐提醒着众人灾祸近在咫尺。
付又期也放下了书,过来坐成一圈没头没尾地聊起来。
天色渐暗,郁问樵提着两袋丰富的食材回来,一院子人兴致满满准备大吃一顿,食材被接过,郁问樵把躺在屋顶的楚悲也叫了下来,他们这才发现有个黑衣人在上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去的。
看着食材,六人花了几分钟很快将菜谱定下,接着便是分工;两个女生负责洗菜择菜,梁亭然和郁问樵负责准备配菜,井棠负责切菜备菜,大厨自然是生活经验丰富的付大老板。
至于楚悲,郁问樵的建议是哪里需要哪里搬,但又逢诸位多年的配合很完美,整条流水线顺畅无比,很快就把灶台边的桌子摆得明明白白,楚悲只起到了监工的作用。
付又期撸了撸衣袖,垂眼看了眼大铁锅又抬眼看了看把灶台围起来的人,开口道:“谁来生火?”
井棠信心满满举手喊道:“我来!”
结果半刻过去了,只见白烟不见火星,脸上头发上全是黑灰。郁问樵刚想上前帮忙,一圈人只听后面一个陌生的嗓音沉静着说了声:“让一下。”
视线汇聚的焦点正是楚悲,十足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退,楚悲解开卢丁剑身上缠绕的黑布,站在灶台前沉息对着柴火猛地转动剑身,地面细微的沙尘荡开,白烟瞬间破散又拧着一股,木柴生出火星,转眼便是灼热烈焰。
“哇……”
围观人群中有几人没忍住心中惊叹,井棠还非常捧场地鼓起掌,顶着额头的黑灰发自内心夸了一句:“牛。”
功成身退,楚悲又退到众人之外,不知从哪拿出的黑布,将卢丁仔细擦干净后把黑布条一圈圈缠回去。
火势很旺,烧饭的速度也快,半个时辰后九道菜接连上桌,热气腾着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檐下的灯笼挂了好几盏,火光暖暖的,给不凉不热的夜添了几分生气。
“这算是又逢今年的第二次团建了吧,没有酒就干个碗吧!”予桔左右看着笑着提议道。
“来。”井棠放下筷子举起只剩一口米饭的碗。
梁亭然咽了嘴里的菜,说“我一直当这是一次与众不同的团建。”
“来吧!”莫非榆举起碗,朝郁问樵使了个眼神,接着越过他说:“楚悲也一起吧。”
楚悲在一众等待的眼神中犹豫不决地埋头举起碗,凑齐最后的一角。
予桔笑容明朗,“敬今天的大厨,付老板辛苦了!也敬大家,”莫非榆发觉予桔眼角有些红,轻握上她藏在桌下的手,她扬唇加深了笑意,“祝我们,顺遂无虞,得愿长乐!”
月光如银纱,清透地洒下,人心是暖的时候,本不该同现的日月也成了一道难以忘却的亮丽风景。
饭后,沾了一身油烟气的付大厨回房洗漱,洗碗收尾的活交给了剩下的男人们。予桔好奇地跟莫非榆打听楚悲连吃饭也要带戴面具遮掩的缘由,聊着聊着当事人便从灶台的方向走了过来。楚悲在桌上放了一块银子,看着莫非榆说了两个字:“饭钱”。
“不要钱,你就当是我们请客。”莫非榆说,予桔跟着附和了两句。楚悲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予桔一直不敢跟他搭话,以为一起吃过饭能熟悉些,但这钱就跟分界线似的,急着跟人划清关系。
楚悲不说话,掉头就飞上房檐翻了回去。
灯笼微微晃动了几下,予桔凝望那道一闪而过的黑影,暗自感慨道:“一定是大神级别的。”
烛火越烧越亮,收拾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浅聊了几句后各收整去了。
郁问樵擦着手走过来,莫非榆给他冲着桌上的银子指了个方向,“饭钱。”
郁问樵一怔,唇角微挑,“嗯。”他收起银子,弯着眼看她,“坐在这儿等着就是为了给这个?”
他手上有淡淡的皂角的气味,混着身上清雅的香,别有韵味。莫非榆听懂了他话中的意味,直起腰来说:“当然,不是。”
郁问樵一手撑在桌上,前倾身子靠近,唇畔眸中氳着深柔的暖光。
“非榆我好了,要我帮你吗?”予桔从屋里传来,刚探出门框的半个身体定在了原地。
莫非榆脸颊一下子沸腾了,垂着头小声挤出一句“晚安”便跑回屋子关了门。
黑夜过半,穹顶漆幕上的日月仿若画的一般,不露丝毫光辉,任由大地陷入无尽黑暗之中。阴森冰冷的气息从鬼楼泄露,诡异的血色红雾如倒灌海水,形成打不破的高墙,顷刻间吞噬整个驿站。
疯癫的喊叫、哭骂声扯开平静夜色,贯入耳中。莫非榆被予桔摇醒,立马穿上鞋拿起床边的剑。
“来啦来啦……终于到我们了……”
“哼,那些没用的废物,到最后还得靠先生出马。”
“睡得手脚都麻了,呃……一会儿开始先让你们两个时辰。”
“这可是你说的,嘻嘻嘻……”
漫天红雾中隐隐浮闪着幽灵般的幽光,悚然的声音穿梭其间,无数鬼影垂涎躁动。莫非榆抓紧予桔的手,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开门时,恍惚听到了郁问樵喊她的名字,当即抛开顾虑一把拉开门。
红雾破门吐入,暗红霎时变为吃人的漆黑巨口,眼中最后一丝光芒捕捉到了几道同样焦急的身影。
好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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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无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