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
从府衙出来到现在,陈连平一口东西都没吃,这会子肚子叫得响亮。
他揉了揉肚子,看了眼只有零星嫩叶的花树,叹了口气,深深感慨:浪漫致人死地啊……开花时犹如话本重现,如今几片秃毛叶子饿死仵作。
转手将桌子上那壶清茶全都灌进嘴里,肚子也算是暂时饱了。
陈连平在后院逛了一圈,然后踏进刚翻了土的菜畦,蹬着墙面爬上墙头,又往西走了两步,坐上了邻居柴房的房檐。
而隔壁的曾大津正准备去柴房拿点私房钱去小博一把,抬头就看见陈连平坐在自家房檐上,吓了一跳,张口就冲着他骂:“陈八日!你好好的爬别人家院子做什么!?怎么,喝不起酒了改行做毛贼了?”
陈连平盘腿坐着,笑的十分灿烂:“哎呦!是曾老哥啊!今天怎么没去给你媳妇帮忙?又被你媳妇嫌弃了?”
他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道:“不大对啊,这个时辰离早市结束还有些时候,你们的摊子这时候也最忙,应该走不开才对啊……”
曾大津望着陈连平笑盈盈的样子,咽了口唾沫,生怕他在说出点什么。
果不其然,陈连平一语惊人,说出来的话让曾大津直跳脚:“原来曾老哥回来是为了拿钱,晚些时候去赌坊啊~”
“胡说!我这么老实本分的人,怎么可能去赌!你你少血口喷人了你!”
陈连平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哎~曾老哥别急啊,我就跟你打听点事,我怎么可能当告密者呢?”
曾大津一脸警惕,话语间也尽是防备:“你想问什么?你问了我也不一定告诉你。”
“啊…这样吗…”陈连平一脸遗憾,“那我只好去问嫂子了……”
“问问问!赶紧问!”曾大津左手叉腰右手在空中乱挥,一脸不耐烦。
“早这样不久完事儿了吗——两天前你见过庄老板吗?”
“没见……”曾大津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这几天摊子生意好点,收摊也晚一些,那天我还真看见老庄了。那天约莫巳时过半,我看见他从药铺里出来,手里提了一小把干草,认不出来是什么药。”
陈连平手肘支在腿上托着腮,“你看的这么清楚?”
曾大津往后走了两步,坐在院子里的凳子上,仰着头:“都那个时辰了,街上人能有多少?都去忙自己的正事了——老庄该不会买的毒草吧?他是自缢的?!”
曾大津一脸惊悚。
“怎么可能?”陈连平啧了一声,“我问问你哪个药铺能买到现成的毒药?想得真好,接替李老头的活儿写话本子去吧。”
曾大津摆手,表示拒绝,但脸上还有些惋惜:“我不认识几个字,怎么写得了话本子啊……”
陈连平也不大在意他还未生长就死掉的理想,“好吧。那庄老板什么时候开始面上显得憔悴的?”
“这我哪知道?”曾大津两手一摊,“我住后边又不是住他对门,天天都能撞个脸儿。”
陈连平撇了撇嘴,站起身来,望了望天,低头对院子里的人道谢:“也是,暂时就这些,等我再想起来什么再来找你,谢了!”
说完他就跑了两步翻回去了,也不管曾大津在后面什么感慨的神情。
陈连平回来之后去小书房看了一眼,屋里博古架上放着几个木盒,他打开其中两个查看,发现里面只是一些账本,便转手扔回去了。
他想了想自己从前藏东西的习惯,伸手捏了捏博古架隔板,又去捏了捏书案后面书架的隔板。然后果断将书架右下角的隔板暴力拆下,里面的夹层受重力影响滑了出来。
陈连平拿起夹层里的几张纸,扔掉隔板,坐在书案上研究了起来。
这几张纸,有两张是三年前西北金柳营覆灭的详情,还有几张是周边州县的基本信息。陈连平有些看不懂庄百仁的用意了,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去了解边军的情况?庄百仁跟边军之间…似乎没什么直接关系吧?
庄百仁无故打探一个边陲军营的覆灭属实奇怪,陈连平想到脑仁疼也没想出来他的动机。
嘶——头疼,不想了,先放着吧。
一个书房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但庄百仁藏的绝对不止这几张纸。
陈连平仰头望了望房梁,看见了几根房梁侧面的点点白痕。有人踩过,梁上的灰擦着房梁落下来,又被人及时清理了地面,房梁侧面却没有注意到。
他踩着书案,蹬了一下书架,来到房梁,果然在门前下檩处看见了一个小竹筐。
拿下来一看,里面是一些简单的药材。他捡了几个问了问,大体可以确定,这一筐,都是一些配制解毒汤剂的基础药材。
可万云袖不是说,庄百仁是自缢吗?
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陈连平嘲讽似的咧开嘴笑了笑:哈,这位前辈大概又想通过假死脱身,但是,很明显,人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么,这场以闹剧做了开头的戏,会不会来个让做戏之人粉身碎骨的结尾呢……
“咕噜——”
……一壶茶果然不顶饱,先去弄点吃的吧,顺便回去看看家里的鹞子还活着没。
到肉铺赊了一斤半的前腿肉,给馋肉的黑狗领了半道儿的路,进了巷子口黑狗才不再跟着。
因为常年不点灶,火房里的铁锅已经上了锈,灶台也在去年被雨冲塌了一半,墙角那点柴更是已经烂了一层。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点灶煮肉了。
于是乎,陈连平把鹞子弄到自己肩膀上,拿上两个陶碗,提着肉就去找魏初青要饭了。
正要开门的魏初青看见陈连平“全副武装”的朝这边走过来,一边继续开门,一边云淡风轻的说:“家里只有一壶酒,多了没有。”
陈连平乐呵呵地应着“知道知道”,进门之后就喊“魏婶我拿肉来了,咱再加道肉菜啊!”话音还没落下抬脚就往火房走。
魏母接下肉笑着要陈连平坐下不用他帮忙,陈连平满口答应着,把鹞子放到小板凳上,转头又进火房了。
进去的时候,魏母已经切好家雀儿的碎肉放到陶碗里了。陈连平就赶着她让她把肉给家雀儿,自己则留在火房把猪皮切出来,一边煮猪皮冻,一边煮白肉。
陈连平不愿意硬凑上魏家桌子吃饭,魏家人都清楚,一开始还劝他一起吃饭,后来也就不再勉强,要么魏初青跟他单独坐一个小桌,要么弄上一大碗饭再培上冒尖的菜给他送到火房。
魏初青这回直接把两个人的饭菜放到小桌上,端着进火房了。两个人就在灶台前边窝着吃饭,时不时的哑口酒,顺便讨论一下案情。
“庄百仁不是自缢,他想过自救,但是失败了。”陈连平扒拉了半碗饭,站起来把猪皮和白肉捞出来晾在一边,往锅里加上两瓢水,再坐回来继续跟魏初青讨论。
“我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了一些药草,都是能用来解毒的。”
“所以,是有人给他下了毒,但是还没等到喝下解药他就毒发身亡了?那他脖子上的勒痕和肚子上的伤口怎么解释?”
“和你猜想的差不多,应该是庄百仁自己吃下了毒药,然后自己又试着配出了解药,但是有人不想让他喝下去。”
陈连平的陈述让魏初青感到心惊,不由得发出疑问:“明明庄百仁想活着又为什么要自己吃下毒药?又是什么人不想让他喝下解药?”
陈连平看了眼他,没有解释,只是说:“这个案子你别插手太多,在壮班当好差就好。”
魏初青一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梗着脖子质问陈连平:“你什么意思!把我当外人?还是觉得我只能在壮班当个看库房的!?”
陈连平淡定起身,拿刀刮猪皮。刮好一块之后才说,“你还有妻儿老小,我就我一个人。”
这一句话,让他哑了火,他重新摸起筷子吃饭。等嘴里的饭咽下去了,才说:“要是需要打探消息,我帮你。”
陈连平嘴角翘了翘,继续处理手里的东西。
也许是因为低着头说的,那声“谢了”闷闷的,轻轻的。
把白肉片成片,抽了一张油纸包好,揣进兜里,擎着鹞子拿着自己带来的陶碗,陈连平就要走了,走之前还嘱咐魏母灶上还煮着猪皮。
回了布庄,陈连平没再去后院,在铺子里转了一圈就上了二层。
他在外廊站了会儿,扭头看向旁边的空铺子……
陈连平两步越过围栏,翻到空铺子的外廊,扒着门缝往里看。
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物件就撞上一只黝黑的眼睛,紧接着长刀穿过麻纸刺向陈连平。
陈连平转身躲避长刀,那刀跟着他的步子划坏了一整扇门,刀的主人却迟迟不破门出来,反而趁着陈连平后退撤回了长刀,不见踪影。
见状,陈连平破开已经坏掉的门,进到这间空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