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仙侠玄幻 > 八墓村 > 第二章、返回故乡

八墓村 第二章、返回故乡

作者:横沟正史 分类:仙侠玄幻 更新时间:2020-05-20 01:46:07 来源:转码展示1

满怀疑惑

虽然森美也子小姐说两,三天之内就动身回八墓村,但是难得从乡下出来一趟,她想趁这机会逛街购物,也想探望住在关西地区的好友,还想过过戏瘾看出好戏,所以逗留的时间一天天延长,等到我们动身出发前往八墓村,已经是六月二十五日了。xiashucom

收音机广播寻人启事让我第一次拜访诹访律师的日期,正好是五月二十五日,虽然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却足以令我头晕目炫。

到现在即将动身出发为止,我几乎每天都拜访诹访律师的家,主要是因为森美也子小姐不断打电话请我过去陪她逛街购物、看戏。

我过去很少有机会和异性接触,此刻总算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快乐,然而在这同时,一股不知道是不安还是恐惧的莫名预感,像一株错综复杂的村根,一直盘踞在我心头,更随着时目的延长而加深扩大,甚至萌发出黯淡的绝望感。

诹访律师与森美也子小姐或许深怕找在毫无心理准备的状况下,骤然听到身世之谜会招架不住,所以借着出发前的交往空档,陆续说出和我的出生有关的恐怖事件。

这一段恐怖,骇人的身世,如同前面序章所述,实在叫人震惊得无法言语。

沉痛的往事像铅块那般,沉甸甸地压在我心头,然而更加使我心痛的是,事情的真相居然还包括三十二个人的惨死。诹访律师和美也子小姐为了怕我承受不住打击,尽可能委婉,平静他说出事件的始未,而我的震惊依然无法用笔墨来形容。

听了他们的叙述之后,我只记得自己像个冰雕的人像一样,没有心跳也没生命,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一股无法抗拒的颤栗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这真的是个很艰巨的任务,本来这些事情要由你外公亲口告诉你的,但是他已经遭遇到不测,我和诹访律师商量的结果是由我来转达。很遗憾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但是,既然要带你回家乡,就必须告诉你,请不要责怪我,”

美也子神情悲痛地安慰我。

“怎么会……我应该感谢你的体贴才对,既然是迟早要知道的事实,与其从其他人口中得知,还不如由你告诉我来得好些,对了,我想请问你……”

“什么事?”

“不知道村里的人对我的看法如何?如果我现在回去,他们会怎么想?”

美也子小姐和诹访律师互看了一眼,最后诹访律师亲切地对我说道:

“你最好不要想这个问题,如果你在意别人的想法,恐怕一天也活不下去。”

“诹访先生说得对,这件事罪不在你。”

“我很感谢你们这样安慰我,但是我想事先知道村人对我抱着什么样的观感,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诹访律师和美也子小姐再次互看一眼,他们像是事先协议好似的,由美也子小姐对我说:

“既然这样,也许先知道他们的想法也好,这样你才可以预先调适一下心情。老实说,村里的人对你都没有什么好感。想一想,这样实在没有道理,又不是你的罪过……但是时那些遭到丧子,丧亲之痛的人而言,猛然看到肇祸元凶之子,难免迁怒于他,这也是人之常情;再加上乡下地区不像都市聚散离合变迁很大,事情很容易被遗忘,乡下的生活圈子很小,只要发生稍微大一点的事件,即使过了十年、二十年,依然深植人心不易抹去。所以这次要带你回去,就有不少村人在说三道四的。7

“这么说,我要回去的事情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乡下地方根本没有秘密可言,消息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走漏的,一旦走漏风声,马上就传遍全村。不过,我认为你最好不要在意那些事情,反正都市人到乡下去总会成为说闲活的对象。我还不是一样,像我这样的年龄,又单身一人,背后不知道被说了多少闲话,如果一二追究,真的没完没了,干脆随它去吧!说实在的,住在乡下地方很烦人哪!”

“我认为你和美也子的状况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对于以后的处境,最好先做准备才好。

沉重的压迫感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是我这个人平日看似柔弱无力,一旦到了关键时刻,反而会涌现出无比的勇气。我挥去盘踞在心中的不安和恐惧,坚强冷静他说道;

“谢谢你们的忠告,正如诹访先生说的,我这一趟回去,心理负担非常沉重,不过我也已经有心理准备。对了,美也子小姐,我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是关于哪方面的事?”

“既然全村的人都憎恨我,那么这其中是不是有人对我恨意特别深,希望我最好远离那个地方。”

“你为什么会有这想法?我刚才的说法或许有点夸张。但并不是全村的人都憎恨你,如果我说的话让你产生误解,我先向你道歉。”

“其实我会这么问是有原因的,请你们看这封信。”

我将外公被毒杀那天早上收到的那封恐怖的警告信拿出来,美也子和诹访律师看了内容,不禁瞪大眼睛互望对方一眼。

“你认为信上写的内容和这回我外公被杀有关连吗?是不是有人因为有什么不轨的企图而不希望我返回故乡?”

一向坚强勇敢的美也子也吓坏了,无法马上回答我的问题,倒是诹访律师皱着眉头说道:

“既然有人寄来这种信,那么那个人跟井川先生被杀必然有根深的关连。美也子,你有什么线索吗?”

“这个嘛……慎太郎这个人怎样?你在东京的时候不就已经认识他吗?会是他干的吗?”

“怎么可能……”

我和诹访律师都察觉到,就在她否认的瞬间,脸色倏地转变,嘴唇微微颤抖。

“慎太郎这个人算起来应该是我的堂兄弟吧!”

“对,他原来是个少校军官,美也子,你有什么看法吗?”

“怎么可能……绝对不可能是他!说实在,我也不敢肯定,因为他现在跟以前不一样,完全变了样。以前是那么意气风发的人,最近却像个糟老头似的。自从他回家乡之后。就很少跟我交谈;不仅是我,几乎也不跟村里的其他人来往,所以我根本无法探听他有什么想法,或者心情如何。不过根据他以前的个性,很难想像他会策划这种阴谋。,,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很想为慎太郎辩解,然而越辩解却越混乱,难道是有事情让她感到困惑,所以才会在理智上否定,而心情上却无法抹煞?这个疑惑一直在我的心中挥之下去。

里村慎大郎——整个人墓村之中是否就属这个人最不欢迎我返回故里?

这个念头和刚才美也子小姐令人费解的迷惑,深深烙印在我的心底。

踏上归途

六月二十五日我们出发前往八墓村的日子,是个阴郁的梅雨天,使得对这次旅行感到畏缩的我,心情更加觉得沉重起来。

老实说,我们在三宫车站等车的期间,我的心情陷入了极度的低潮。到车站送行的诹访律师露出少见的肃穆表情对我说道:

“寺田,凡事要小心,你出门旅行我不想说些不吉利的话,但是我觉得这一回的寻人启事不像表面那么单纯,也许里面还暗藏着我们无法想像的意图,无论是你外公被杀的方法,还是那封不寻常的恐吓信,或是四处打听你的行为的男人,这一切都令我觉得不安。”

那位四处调查我的男子,我是从朋友的妻子和公司的人事课长口中得知的,为了慎重起见,先前我曾经询问过诹访律师,那个男子非但不是他的部属,当他听到这消息时还大感吃惊呢!

“对于委托者我有责任调查你的品行,但是我所使用的方法绝对不会让你发觉,嗯,我想一定另外有人想要调查你,这个人大概是个乡下人,美也子,你认为呢?”

“我不大清楚……”

美也子眉头深锁,似乎也很吃惊的样子。那人究竟是谁?为了什么目的而来了我们始终不知道。

接着诹访律师说了下面一段话。“寺田,人类是很微妙的动物,二个月之前你我还是互不相识的陌生人,甚至不知道对方的存在;然而因为一件寻人启事,将你我联系在一起,而且两人还因此成为杀人嫌疑犯,因此我觉得你和我非常有缘,所以到了那里,如果发生需要有人协助的事情,尽管通知我,不要客气,我一定会放下一切赶过去的。”

诹访律师亲切的叮咛,我铭记在心。这趟旅途的未来不知道是风是雨,让我感到非常伤感。此时我已经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除了默默低着头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我们之中最有活力的是美也子,那天早上她身穿轻便的外出服,外面罩了一件鲜绿色风衣,高大的地站在阴沉的月台上,看起来像一朵盛开的花朵。

“你在嘀咕什么啊?好像寺田一定会碰上什么怪事似的,叮咛又叮咛。拜托了,别那么婆婆妈妈好吗?不会有事的,纵使……”

美也子的眼珠骨碌碌地打转,充满戏谑的神情。

“纵使发生什么事,别忘了还有我呀!我最讨厌意外事件,对付临时的突发状况我最在行了,身为男人,可别因为一点小事就想不开,天底下没有任何事情解决不了的。”

“呵呵!好吧!有事拜托美也子准没错。”

诹访律师也拿她没辄,只能连连昔笑。

好不容易等到发车时刻,我和美也子与诹访律师道别,随着人群进入车厢。

虽然前途充满不安与恐惧,但是我不得不承认这次的旅行非常快乐。如果魅力可以闻得到,每个人身上或多或少会散发些许味道,但魅力与美丑未必画上等号,有些人外貌并不是很美丽,却拥有强烈的魅力。美也子不仅外貌美丽,全身还散发出强烈的魅力。

她天生个性豪爽,有如大姐头一般,很乐于助人,经常对别人伸出援手。虽然我跟她交往了几天,但一开始地就现出保护者的姿态,就像姐姐对待弟弟那般,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到了出发前夕,她甚至阔气地为我购买旅行装束。

“别担心,这些都是你姑姑她们给的钱。乡下人很重视第一印象,如果你大过谦卑,会让他们看扁你,所以无论服装也好。态度也好,绝对不能表现得大兴奋或战战兢兢的样子。”

被她带着四处乱转之时,我不由自主地沉醉在她强烈的特殊魅力里。

在火车上,我终于有机会详细询问美也子的身世。前面曾经提到八墓村除了田治见家族之外,还有另一户有钱人家野村,美也子就是野村家的当家主人庄吉的弟媳,庄吉的弟弟达雄是她的丈夫。

“你先生从事什么工作?”

“他曾经经营一家电机器具制造工厂,这方面我完全不懂,但是战争期间电机业的景气非常好,我们因此发了一笔战争财。”

“你先生什么时候去世的?”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第三年,也就是日本即将战败的时候。他因为喝酒过多,脑溢血死亡。”

“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吧!”

我的问题问得她哈哈大笑。

“我们之间相差十岁,若说年轻嘛,应该也可以算年轻。没想到他会突然死去,害我束手无策,不知如何是好,幸好我先生的合伙人是位正人君子,他负起所有的责任,还清清楚楚地将利润算给我,因此我的生活不虞匮乏。”

“你跟慎大郎交往很久了吗?”

我尽可能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但还是无法阻止她那闪电般的视线直窥我的眼底。

“我们认识的时间并不很长,因为大家是同乡,很早以前就听过他的名字,也听说他当军人,最初是我先生主动与他攀关系,战争期间军人当道,如果没有军方的保护,各方面的待遇就差很多;所以我们经常招待他到家里吃饭,或是到外面喝酒……”

“你先生去世之后还继续交往吗?”

“我们一直都有来往。自从我先生去世之后,我的心情非常悲伤,慎大郎便时常安慰我,况且我们是同乡,所以感觉上比较亲近,老实说,我讨厌军人,只不过战争期间能认识参谋本部的人,也可以得到许多消息。从这一点来看,好像是我在利用他。”

据说战争情势对日本不利的时候,美也子曾经收购许多钻石、黄金等贵金属,因此才能拥有相当庞大的财富。

她就是这么奇特的女人,具有日本女人少见的大胆与行动力。

“听说慎太郎现在还没结婚,他住在田治见家吗?”

“不,他虽然单身,但不是只有一个人住,他还有一个妹妹叫典子。至于这个典子嘛……”

美也子忽然闭口不说话,使我不禁抬起眼睛。看见她尴尬的神情,反而使我更想继续追问下去。

“她怎样?”

美也子为难地清洁喉咙。

“对不起,我并非特别想提起这话题,但是一旦说出口。中途停下来又感到很不舒服,所以干脆一口气说完算了。典子出生的时候,正好碰到那件惊人的血案,也就是你父亲发狂的事件;典子的母亲因为受惊吓而早产,听说那时她已经怀孕八个月了,通常八个月人的早产儿很不容易养活,然而婴儿居然奇迹地活了下来,但是她母亲却在产后不久即撒手人寰,所以典子她……她是血案发生那年生的小孩,所以小你两岁,不过她的外表看起来,却像是十九、二十岁的女孩。她和慎太郎一起从亲戚家返回老家,现在靠种几块田过活。”

听了她的叙述,我的心情又沉重起来。父亲犯的罪行留下这么大的后遗症,村子里应该还有其他像典子这样的牺牲者。我想到自己这次前来将会掀起多么大的风波时,一阵冰冷的恐怖感从背脊袭向全身,让我不寒而栗。

浓茶尼姑

我们在冈山转搭伯备线的火车,行驶了几个小时后,到达n站下车时,已经是下午四点过后了。原先搭乘的山阳线坐的是二等车厢,所以感觉很舒服,换乘伯备线时不但没有二等车厢,车厢内的人潮还非常拥挤,下车后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当我听到美也子说从火车站到八墓村还要搭杀二小时的公车,再步行三十分钟,说实在的,我差点没晕倒。

幸好公车的乘客稀少,在公车内,我第一次与八墓村的村民碰面。

“那不是西屋的少夫人吗?”

一个男人扯着这地区的人特有的大嗓门,在美也子面前打躬作揖,年纪大约五十岁左右,脸型和身材都很粗壮。和我去世的外公体质相似,连服装都跟我外公很像,这一带的人恐怕都是这种类型吧!

“嗨!吉藏先生,你要去哪里?”

“我有事到n市,刚刚回来。少夫人刚从神户回来吗?井川先生的事,我们听到都感到很遗憾。”

“怎么会呢?少了一个生意上的竞争对手,不是更好吗?”

“这种玩笑不能乱开!”

“记得上回你在牛栅里为了争夺养牛户,还曾经和他大吵过一架呢!”

后来我才听说吉藏和我外公一样都是牛贩,八墓村只有我外公和这位男子两人是牛贩。山区里的牛贩和农人一样,都非常讲究义理人情,只要是对方的客户,就绝对不会再介人,然而战败后都市的生活秩序大乱,交易规则也不稳定,连这种穷乡僻壤都受到影响。

吉藏仿佛被美也子说到病处,瞪大眼睛说道:

“少夫人,请你不要乱说,否则会造成我很大的困扰的。我已经被警察传唤过许多次,村里的人都瞧不起我。争夺养牛户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如果不是他故意找碴,我也不会火大和他大吵一顿。”

“好啦!你不用解释了,又没有人说你杀了井川先生。不过,事件发生之后,我们村子还好吧?”

“嗯!还算平静;连新居医师也被警察传唤,真可怜!”

“新居医师是丑松的主治医师,当然有嫌疑。不过主治医师怎么可能笨到对自己的病患者下毒,况且新居医师和丑松之间又没有什么过节。”

“所以我们都只能作为参考人选呀!我猜一定是有人将新居医师制造的胶囊调包。但是,我告诉你……”

吉藏的声音突然变小了。

“新居医师当然不可能谋杀井川先生,是井川先生错服了调包的药才死亡的,但是有人到处宣扬新居医师的药会吃死人,所以近来新居医师的病患者锐减。”

“是谁这么坏心眼,四处散播谣言?”

“嘘!不要太人声,听说是久野医师。”

“这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新居医师搬来这里以后,久野医师的诊所便门可罗雀了。”

每个乡下地方都一样,村里最见威望的就是医师,村民们甚至比尊敬村长,小学校长还要尊敬医师,虽然不是所有的人都这样,但是一般来说,没有人比乡村里的医师还要骄傲自大的,看病挑患者,除非有钱人家,否则半夜不出诊。不过这些已经是长久以来的习惯,大家也都见怪不怪。

然而,停战之后,全日本的乡下地区一改过去的纯朴。由于都市受到战火蹂躏,医师们纷纷投靠乡下的亲戚,这些疏散到乡下的医师为了获得新患者,不惜采用都市的外交辞令和亲切服务。

乡下人虽然很重视义理人情,但是与其长期被当成傻瓜看待,不如选择谦恭有礼的那一方,而服务亲切的医师当然比懒得大驾光临的来得讨好。

因此,转眼之间,所有乡下地区新来的医师都取代了原有的旧医师,八墓村当然也不例外,牛贩的养牛户之争也好,医师的患者争夺战也好,当时的我兴趣盎然地听着他们细数乡下地区发生的争执。

“久野医师的架子摆得太离谱了,现在风水轮流转,乡下地方没患者就没得生活。如果在城市,还可以连夜搬迁换个地方营业,然而乡下地方根本不可能。过去习惯摆臭架子的人,现在突然要他四处向人鞠躬作揖,实在很难办到。过去没钱缴医药费的就用白米抵缴,最近白米黑市买卖猖撅,将白米转卖到黑市,拿现金付医药费还比较划算,所以现在已经没有人拿白米去了。你也知道久野医师他家人口众多,听说他太大已经开始种地瓜了,没想到医师太大也沦落到要下田耕作。”

吉藏似乎对久野医师相当不满,气愤地数落他一顿之后,突然又压低声音说:

“久野医师对新居医师的怨恨已经不是一日一夜的事。根据我的猜测,井川先生误服的毒药恐怕是久野医师放的。”

“这怎么可能。”

美也子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即使他对新居医师怀恨在心,直接找新居医师报复就好了嘛!有必要毒死无辜的丑松先生吗?”

“这很难说,如果为了嫁祸给新居医师,当然就有可能,而且在久野医师的眼中,丑松也不算是无辜,因为新居医师搬来我们这里当医师之后,是丑松四处宣扬新居医师的药非常有效,所以久野医师恨他也就不足为奇了。况且在我们这种乡下地方,能拥有毒药的人,除了医师之外别无他人。”

你不要再说了,杀人事件事关重大,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推测得到的。为你介绍一下,这位先生即将成为久野医师的亲戚。”

吉藏这时才注意到我,只见一抹惊愕的神色逐渐在他的眼底凝聚。

“他就是鹤子的……”

“没错,他带着丑松先生的骨灰,第一次回到我们村子,请多多指教。”

吉藏刚才得意嚣张的态度顿时消失,静悄悄地沉默不语,偶尔拾起头来打量我,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没想到你果真有勇气将他带回来了,村里的人全都希望他不要回来,”

我的心情倏地降到谷底,在我进人村庄之前就听到如此冷漠的欢迎词,使我有如撞进冰山般寒上心头。

吉藏很想一古脑儿将心里的话说出来,但是美也子把脸转向另一边不理他,跟前的气氛随即沉寂下来。他拉长着脸,双唇紧闭,不时用眼睛的余光偷瞄我。

就在这气氛凝重之际,公车已经来到八墓村的人口。车子一停住,吉藏首先跳下车,一溜烟跑掉了,不用说也知道吉藏的用意,他想比我们旱一步返回村子。

回村子去紧急通报村人。美也子见了,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诹访律师说的没错,这次回来,真的需要有无比的勇气,你还受得了吗。”

我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心情从震惊转力气愤,不禁赌气地用力点点头。

从公车站进入八墓村必须越过一个山坡,坡度并不很陡,但是路况很差,除了脚踏车以外,其他的车子无法通行。大约步行了二十分钟,我们来到坡顶。我永远记得当我从坡顶向北眺望的那瞬间,一股阴沉晦暗的感觉向我袭卷而来。

八墓村位于洼形盆他的最底部,方圆二里,周围有高山围绕,虽然土壤贫瘠,依然被村民开垦耕作。从山脚到盆底间,有零星的水田点缀其间,水田的面积非常狭小,然而最怪异的还是水田四周都用栅栏围起来,后来我才知道,整个村庄就是一个养牛的牧场,牛可以任意睡在村道的任何地方,为了防止牛只践踏粮食,因此村民在水田四周圈起一道栅栏。

前面提过我第一次目赌八墓村是六月二十五日.正是梅雨季节的黄昏时刻,虽然没有下雨,但是云幕低垂,分布在盆地底部的建筑物上方,仿佛像有什么恶兆向我笼罩过来,使我不寒而栗。

“你看,对面山脚下有一栋巨大的宅第,那就是你家。稍微再上来一点的地方,不是有一棵杉木吗?那就是八墓神。原本有两棵,又称为双胞杉,今年三月底有一棵被春雷从树的正中央劈成两半,从此以后村民们便心惊胆跳,害怕又有事情发生。”

一阵沁凉的寒意从我的背脊直窜而上,我们默默地走下山坡,旋即看见山脚下聚集了许多人,每个人的模样都像是从田里直接跑过来一般。当我看见吉藏就混在他们这堆人之中时,我愤怒地咬紧自己的嘴唇。

他们的嘴里似乎在大声嚷嚷什么,突然其中有一个人发现我们的身影,大叫一声,全部的人都迅速闭上嘴回头看我们,而后又神情不安地往后退。突然有一个外形怪异的人从人群中跳出来。

“回去!不准来!这地方不是你能来的。”

这个怪异的人高声向我尖叫,我差点吓呆了,一直在我旁边鼓励我的美也子则使劲地挽住我的手臂。

“放轻松,我们继续往前走,她是浓茶尼姑,精神有点不正常,她不会怎样的,你放心。”

走近一看,才知道她果真是位尼姑,我从没看过如此丑陋的尼姑,年龄大约在五十岁左右,裂成三片的兔唇往上卷,兔唇里排列了一床凌乱的黄板牙。当我们一走近,她便挥舞着拳头捶胸顿足。

“不准来!回去!回去!你一出现就会引起八墓神愤怒,你一来,鲜血将再度洗涤整个村庄!八墓神也会要求八个牺牲祭品,祸害!你是祸害!你知道你外公为什么会死吗?他是第一个祭品,以后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直到有八个人死亡为止。祸害!祸害!祸害……”

浓茶尼姑不断发出尖锐高亢的声音一路跟着我们穿过村落,越过溪谷,来到田治见家的门口为止。在她的后面还跟着一长串面无表情的村民们。这就是我初到八墓村所受到的欢迎。

双胞胎姑婆

“寺田,不要理他们,乡下人虽然很罗嗦,其实没什么恶意,你越是怯懦,他们越会看扁你。”

幸好美也子陪在我身边,适时保住我的颜面,如果是我一个人来,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情况,恐怕走不到半路就已经拔腿狂奔了。事实上,当我们进人田治见家门时,我已经吓得全身冷汗了。

“那位浓茶尼姑到底是谁?她为什么紧跟着我们?”

“她是那个事件的牺牲者之一,她以前的丈夫和小孩都在那时候被杀害,所以他才会出家为尼,她的尼姑庵就在浓茶,自从她亲眼看见双胞杉的其中一棵被雷电剪成两半后。就有点不正常。”

“浓茶是地名吗?”

“是的,从前那里的尼姑庵只要有客人来,就会端出浓茶,久而久之,就以浓茶取代当地的地名。其实那个尼姑的法名是妙莲,但是大家不是叫她浓茶尼姑,就是浓茶老人婆,她有点精神失常,你不要大在意。”

然而这位浓茶尼姑口中喊叫的内容,为什么会跟上回寄到我住处的警告信的词句相同?像她这样半疯狂的老太婆,不可能写出如此条理清晰的警告信。难道写这封警告信的人,是从这位半疯的老太婆口中得到灵感,才写出那封信的?这些疑问,当时已经悄然留在我心中。

第一次看见我出生的家,比我想像中的还要雄伟巨大。这是一栋具有相当份量与安全感的建筑物,土墙围绕的宅邸内,有高耸云天的杉树,当我们穿过大门走向玄关时,旁边的板门后面有一位女佣模样的女孩走出来。

“西屋的少奶奶,欢迎欢迎!门外的人在嚷嚷些什么?”

“没什么事,别理他们。阿岛,你赶快进去通报,说美也子将辰弥少爷带回来了。”

“辰弥少爷……”

那位名叫阿岛的女佣睁大眼睛看着我,然后用小跑步奔向里面去。

“寺田先生,请进请进。”

“谢谢。”

进入宽大的玄关的那一刻,我的心脏因紧张而狂跳不已。

我们等了一会,刚才那位女佣的后面踝着一位三十五、六岁的少妇,头上夹杂着几根灰白的头发,瘦小苍白的脸颊显得有点没生气。

“西屋的少奶奶,欢迎欢迎。”

这一带的人都有着高亢的声调,听起来非常夸张,这位少妇的语气里没有一丝热情,动作也温吞,但未必是她没有诚意,可能是身体不好,因为她脸色苍白,眼睛看起来也无神。

“春代,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出来接我们。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辰弥,辰弥,这位是你姐姐春代。”

美也子跟这家人非常亲热,她一面为我们介绍一面脱下鞋子走进屋内。

我和春代姐姐各自站在玄关的上下方行礼鞠躬,她似乎有点畏怯,一接触到我的眼光,立即避开了。

这是我与同父异母的姐姐初次见面的情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还不坏。

姐姐的相貌虽然称不上是美女,但受到大家庭的惹陶,全身流露出善良的气质,无形中抒解了我的紧张感,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对你弟弟的印象如何?”

“啊……没想到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姐姐像小女孩一样瞄了我一眼,倏地脸颊潮红,低着头叹息一声笑了起来。从她的样子看起来,她对我的第一印象似乎还不坏。

“姑婆她们都在等你。”

我们跟在姐姐的后面走进屋内的长廊。从外面看这栋房子,感觉就已经非常宏伟,到了里面,才发现比想像中更壮观。当我穿过横越十五间房间的长廊时,仿佛有种误闯入寺院般的错觉。

“姐姐,姑婆她们在离馆(注:与主屋分离的房子,一般多是会客或宴会的时候使用)吗?”

“姑婆说因为第一次欢迎你,所以安排在那边见面。”

走过长廊的尽头,登上三个台阶,有两间十张榻榻米相十二张榻榻米大的宴客室。后来我才知道,在旧幕府时代,这栋房子曾经迎接过城主,也就是那时候才兴建这个离馆。

田治见家的两位掌权者小梅与小竹姑婆,身上罩着绣有家徽的外挂,但我可以看得出来是匆忙之间披上去的。

当我在走廊上远远看见这两个人的身影时,忽然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我听说双胞胎可分为同卵双胞胎与异卵双胞胎,如果是同一个卵子分裂为两个双胞胎,长相会很明显相似,由此我判断姑婆她们一定是同卵双胞胎。

两个人大概都已经超过八十岁了,头发全白,有条不紊地束在脑后。她们弓着背坐在宴客室的榻榻米上,无论脸或身体,几乎都小到可以放在手掌心搓成一团,就好像两只坐着的猿猴。

虽然姑婆们的体型像猿猴,不过从脸型依稀可以看出来,她们年轻的时候曾经是美人胚子。即使年事已高,没有牙齿的双唇像小钱包一样缩在一起,不过气色红润,看起来还是很高尚。

然而同时间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不禁让我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年经的双胞胎到处都见得到,但是超过了八十岁,又长得一模一样,与其说给人异样的感觉,还不如说是毛骨悚然更贴切。

“姑婆?”

姐姐恭敬地跪着,低下头,将手放在膝盖上。

“西屋的美也子将辰弥带回来了

大概是这个家订的规矩,姐姐对姑婆们的态度非常恭敬,我不禁随着姐姐一起跪在宴客室外的木廊上,只有美也子笑容可掏地站着。

“啊!辛苦了。”

其中一个姑婆蠕动着干扁的嘴唇,我根本无法分辨出谁是谁,后来才知道说话的人是小梅姑婆。

“美也子快请坐,辛苦你啦!”

小竹姑婆也跟着蠕动双唇。

“姑婆,很抱歉,因为时间有点延误,让你们久等了。”美也子根本不理会这家人的规矩,迳自走进宴客室,坐在略为斜边的位置上。

“辰弥,快进来见见你的姑婆们,这位是小梅姑婆,这位是小竹姑婆。”

“美也子又弄错了,我是小竹,对面才是小梅。”

坐在右边的姑婆冷静地纠正美也子。

“嗯,遗传基因真的骗不了人,一看他就知道是鹤子生的小孩。”

“真的!你看他的眼睛和嘴巴,跟当时的鹤子一模一样。辰弥,欢迎你回来。”

我默默地垂下头。

“这是你的家,你就是在这间宴客室出生的,而后过了二十八年,这间宴客室一直没有改变,所有的纸门、屏风、挂画,还有拉窗上的匾额……都原封不动,对不对?小竹。”

“真的!二十八年说慢不慢,一晃眼就过去了,”

姑婆的眼中闪烁着过去的时光。

这时,美也子在旁边叫唤她们。

“姑婆!久弥他……”

“哩!他卧病在床,明天再让他们见面,我想他大概也活不久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

“久野医师老说没有大碍,真不知道那个蒙古大夫到底懂些什么。还不知道他能不能渡过这个夏天呢。”

“他得了什么病,”

我第一次开口。

“是肺病,所以你一定要保重一点。春代的肾脏不好,不能生小孩,所以才会出嫁之后又回来娘家。如果你不多保重,我们这个家即将后继无人了。”

“小梅,你放心,这个家来了一个这么健壮的核子,我们不必再担心继承人的问题。不过,这下可有人不能如愿以偿了,呵呵呵!太爽快了。”

“小竹说的没错,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呵呵呵!”

薄暮的黄昏时刻,宽广的宴客室里,两个像猿猴般的老太婆失声大笑,不禁令我毛骨悚然,她们的笑声中很明显地透露出邪气与阴险。

我逐渐陷入这个被古老传说与惨痛记忆纠葛在一起的家族里……

三酸图屏风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

对于一个神经质的人来说,只要换床,就绝对无法人睡。

一整天长途旅行已便得我的身体十分疲惫,再加上全身的神经像针刺一般痛苦不堪,使我彻夜清醒。

在三宫车站与诹访律师道别、旅途中装扮亮丽的美也子、公车上巧遇吉藏、丑陋的浓茶尼姑、村庄里的人们、看起来像猿猴般的小梅与小竹姑婆……他们的身影和相遇时的情境;都杂乱无章地在我脑海中出现又消失,而最后出现在我脑海中的就是春代姐姐说的那椿怪事。

小梅和小竹姑婆果然年事已高,和我稍微闲聊之后,就累得回房休息去,我则到深房去洗掉一身尘埃。

从澡房出来时,姐姐对我说道:

“从明天开始你再过去和大家一起用餐,今晚你是客人,就在宴客室用餐。西屋的少奶奶,请你留下来作陪好吗?”

说完,姐姐和女佣阿岛两人将晚睛拿进来。

“哇!我有口福了。”

“请上座,没什么好菜,都是一些当季的料理,待会儿如果耽搁得太晚,我会请人送你回去。”

“好,那我就不客气罗!”.这一餐幸好有美也子作陪,餐后她也没有马上回去,我们三个人天南地北地闲聊杀时间,话题最多的当然还是美也子。她用愉快的语调谈些不得罪任何人的谈话,逐渐提到我初来乍到时受惊吓的心情,同时也拉近了我与姐姐之间的距离。

但是,谈到后来,连健谈的美也子也逐渐没有后题而沉静了下来。沉默的空气在我们之间流转的当儿,我趁着这个空档环视宴客室里的摆饰。

刚才不知是小梅还是小竹姑婆所说过的话,深深地列在我的脑海里。

“你就是在这里出世肋,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八年,这间宴客室里的景物和当时都一样,所有的纸门、屏风,挂画,还有拉窗上的匾额……”

由此可见,我那可怜的母亲大概每天都望着这些屏风。挂画和玫窗上的匾额度日吧!想到这里,我内心里胀满对母亲深切的怀念之情,便我不由得重新观察这个地方。

墙上挂着一幅白衣观音的挂轴。想到当时妈妈所承受的痛苦和内心的悲哀,我当然能体会妈妈为什么这么虔诚地膜拜观音像,记得自我懂事以来,妈妈就是观音菩萨的信徒,客厅里摆着一幅观音像,她朝夕供奉,从不怠慢。

在观音画像的旁边挂着两个能乐面具,像般若金刚那般狰狞的面孔和慈眉善目的观音菩萨呈现强烈的对比,使得这问宴客室内形成鬼与佛同居的怪异景象。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拉窗匾额上题着“鬼手佛心”四个字。

隔间用的画是中国画风和东洋风格融合在一起的山水画,从画的意境和手法来看,可以了解到这幅画已经有相当长的历史。

另外还有一样东西非常引人注目,那就是六曲屏风。屏风的前面摆着一只落地花瓶,屏凤上画着三位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古代中国人物。当我无意间瞄向那扇屏风时,姐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这扇屏风最近发生一件很奇怪的事呢!”

到目前为止一直沉默少语的姐姐冷不防返一这句话,不禁引发我的好奇心,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是什么样的怪事?”

美也子也不禁将身体向前顺着问。

“这个嘛……说出来你们可别笑我幄!那屏风里的人会。从里面走出来哩!”

美也子一听,不由得瞪人眼睛看着姐姐,我也来回地注、视着她和屏风土的画。

“这屏风上的画究竟是什么?有什么典故或来历吗?”

“我也不知道这个典故对不对……”

姐姐腼腆他说道:

“这座屏风叫三酸图屏风,上面所描绘的三个人是苏东坡、黄鲁直还有金山寺的住持佛印和尚。据说苏东坡有一天:邀了好友黄鲁直去拜访佛印和尚,和尚很高兴地拿出桃花酸宴客,这幅画就是描绘他们三个人尝了桃花酸之后皱眉头的样子。在中国,懦、道、佛三家虽然各有不同背景,但是最后却殊途回归。以上就是三酸图的典故,”

接着姐姐又愉快他说出下面的事件:

“这栋离馆的门窗平常都是锁着的,因为房间里面湿气不能太重,以免装演、摆设长霉,所以我每隔三天就将门窗打开来透气。就在两个月前,我和阿岛一起来打开门窗时?”突然觉得怪怪的,好像有人曾经进来过的感觉,然而当时我井没有太在意。过了两、三天,我们再来打开门窗的时候,果然还是不对劲,屋里的确留着有人来过的痕迹,屏风的位置也有一点偏,但是我们查看木窗,却没有任何异样。我猜想大概是自己的错觉,不过心里总是觉得怪怪的,于是背着阿岛偷偷将小壁橱抬过来,并且把屏风的位置与榻榻米的边缘对齐,这么一来,如果有人碰到屏凤或是搬动小壁橱,马上就可以发现了。第二天,我一个人又偷偷跑来查看。”

“有被移动过吗?”

“那一天没发现什么异状,我以为是自己多疑,于是又过了两、三天再来看。”

“结果呢?”

“屏风两端都已经离开榻榻米的边缘。”

“怎么会?”

美也子和我不禁惊讶地相互对视。

“木窗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没有。我为了再次确定,打开木窗之前特别仔细查看了每一扇窗户上的插销;结果也没有被撬开或拆开的痕迹。”

我和美也子再次相对互视。

“来人会不会是从庭院的那个方向闯进来的?”

“要来这里除了我们刚才走过的长廊之外,没有其他的人口,长廊的门当时都已经从主屋那一面上锁,而且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我身上,另一把由姑婆保管,”

“会不会是你们家的人进来过?”

“应该不会,哥哥他卧病在床,根本无法站起来,姑婆和阿岛不可能有事到这里来。”

“好奇怪喔!”

“真是不可思议!”

“我开始觉得有点可怕,但又不能随便对别人提起,考虑了很久,最后拜托山方的平吉睡在这里。”

后来我才知道这栋当时曾经招待过城主的建筑物,曾经住了许多所谓山方、牛方、河方的人,山方就是专门收取山上运下来的木材制成木炭的人;牛方看字面也可以明白,就是照料牛群的人;河方是专门负责将木炭装船运至n车站的人。最近已经有货车可以运到n车站,但在以前都是顺着河流运出去。

“然后?有没有再发现到其他异状?”

“这个平吉平常很爱喝酒,所以我用酒作条件拜托他睡在这里。记得好像是第四夭的早晨,我过来探询前一夜的情形时,却发现平吉不见了,同时还看见有一扇木窗被打开。我大吃一惊,四处寻找他,结果发现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用棉被蒙着头大睡。于是我叫醒他,问他许多问题。

我们默默地盯着姐姐,只见她倏地满脸通红。

“平吉说,当天半夜屏风里的人物竟然从里面走出来了!”

“怎么可能。”

我们不约而同地转头望向屏风。

“屏风里的三个人都走出来吗。”

“不是,走出画境的只有佛印和尚一个人。刚才我也提到平吉这个人很爱喝酒,如果不喝酒就睡不着觉,那天晚上也是一样,他喝得醉眼迷蒙,好不容易才躺下去睡着了。到了半夜时分,他突然惊醒,发现在睡前明明已经关掉电灯。现在房里却隐约还有亮光,于是抬起头来四处张望,发现屏风的前面好像有人。他吓了一跳,大声喊了一句;“是谁?结果对方好像也吓了一跳,转过头来,平吉看得很清楚,就是画里的和尚。”

“哇!很有趣幄!结果呢?平吉后来怎么了?”

美也子兴趣盎然地问道。

“平吉的声音似乎吓到了对方,那人身体一转,突然就消失了。喔,不,先前不知道从哪里照射进来的光线陡然熄灭,房间里一片漆黑,然后和尚就不知去向了。原本醉醺醺的平吉立即被吓得清醒过来,好不容易鼓足勇气打开电灯,首先查看木窗,通通没有异状,所有的插销都没有被动过,再去查看长廊上的门,仍然是锁着的,那个人果真是从画里走出来。发现到这个状况,再大胆的人也会在一瞬间崩溃,于是他打开一扇木窗逃了出去。”

“好奇怪喔!”

“嗯,真不可思议。”

我和美也子又再次面面相觑。

“这的确是件很怪异的事情。平吉自己也说:虽然昨晚是第一次看见屏风里的人物现身,但是之前的几个晚上睡到半夜醒来,总感觉有人注视着我,我猜那一定也是屏风里的人,”不管平吉对这件事的看法如何,但是我认为是有人经常进出这栋离馆,因为我终于找到证据了。”

“什么证据?”

“听完平吉的描述后,我除了请他保守秘密之外。特地再回来查看一次,结果发现屏风的后面掉了一张怪异的纸。”

“怪异的纸。”

“那是一张古旧的日本纸,上面用毛笔画了一些类似地图的图案,同时还写了一些‘猿腰挂’、‘天狗鼻’等奇怪的地名,旁边又加往一首诗歌。”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低吟一声,美也子也跟我一样感到很震惊,飞快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垂下眼盯着榻榻米,不再抬头。从她的神情看来,一定知道我随身携带的护身符里也有一张相同的纸,我记得自己不曾对她提过这件事,一定是诹访律师告诉她的。

“怎么啦?你们知道这张纸的内容吗?”

既然美也子已经知道,我就没有必要再隐瞒。

究竟是什么东西,而且我的纸上写的不是“猿腰挂”、“天狗鼻”。

我不知道该不该将护身符里的纸拿出来,然而姐姐和美也子都没要我拿出来看,所以我索性默不作声,姐姐似乎也领悟到这两张纸或许有某些特别的含意。

“这倒很奇怪喔!我要好好把那张纸保存起来,改天我们再拿出来比对看看。”

随后,姐姐、美也子和我都陷入沉默之中,姐姐随兴地说出她的冒险经过,没想到却跟我的身分有某些关连,因此她很后悔自己为什么如此轻率,居然在外人面前暴露了我的秘密。

聪明的美也子当然也了解姐姐的心情,因此绝口不再问那位身分不明的入侵者究竟如何,很快的就仓皇离去。

过没多久,我躺在这间问题重重的离馆里就寝,纷沓而至的疑惑和不安,像走马灯似的在我的脑海中盘旋去不去

第二个牺牲者

到了天快亮时我才好不容易睡着。当我睁开眼时,一道明亮的光线由窗子的缝隙中照射进来,我看了一眼摆在枕边的手表,发现快十点了,才吓得跳起身来。

以前住在都市时,周围总有许多噪音,因此无论怎么晚睡也都不致于太晚起床。然而,第一次在我的出生之地过夜就睡过头,实在不好意思。

当我急着由床上起身时,想不到窗子被我的动作震得嘎嘎作响,姐姐听见窗子震动的声音,便从主屋那边走了过来。

“早安。你的行李放着就好了,我会叫阿岛来收拾的。”

“早安,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你可能太累了,而且我又跟你说了那么多无聊的话……你睡得还好吗?”

“嗯,还好。”

“你的眼睛红红的,昨晚一定没睡好吧!我如果没有跟你说那些废话就好了。但是,你昨晚也没有跑到主屋那里去呀!”

昨晚姐姐在临睡之前,曾经说过她不会把走廊那头的门锁上,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到主屋去找她。她虽然说过那些话,但是在她慢条斯理,谨慎的谈话当中,我可以感受到她的诚意,以及比昨天更加亲近友善的态度,这使我非常高兴。

然后姐姐带我到主屋去,她的仆人立刻端早餐给我。我看了看左右,似乎全家只有我一个人睡过头。

“姑婆她们呢?”

“姑婆年纪大了,都起得很早,她们正在等着你起床呢!”

“抱歉。”

“你千万别这么说。这里是你的家,你可以放轻松一点,而且我们乡下人也没有那么多繁文褥节需要遵守……还请你多多包涵,在这里多待一阵子。”

听到这样贴心的话语,我的心仿佛水侵入砂中一般,慢漫地被她感动了。

自从母亲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善待我,我不禁鼻头一酸。为了掩饰我的窘态,我赶紧将头低下。这时,姐姐不知怎么了突然红着脸、眼睛往膝盖下望。

用餐中,我一直等待姐姐提起昨晚说过的地图那件事。可是他却始终没有再提起。我心想:反正我还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所以不必那么急。

直到我用完早餐,姐姐才不好意思地跟我说:

“嗯……姑婆她们正在等着我们,而且我希望你能跟哥哥见个面。”

“噢。”

这件事她昨晚已经提过了,所以我也早就有心理准备。

这时姐姐又害羞地说:

“你跟哥哥见面时要小心喔;我并不是说哥哥不好、只是他长期卧病在床,人也变得比较神经质,再加上今天里村慎太郎又来了,所以……”

听到姐姐说话的口气那么慎重,我也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虽然里村慎大郎是我们的堂哥,但是不知怎么搞的,姑婆和哥哥都不喜欢他,每次慎太郎一来,哥哥就会心情不好。但是因为今天要让你和他们见见面,所以我们特地把慎太郎请来,他的妹妹典子小姐也来了。”

这么说,姑婆她们希望尽早让人家都知道我已经回来了。如果这样做纯粹只是善意的示好,我当然很高兴,但是,我觉得其中恐怕还有要警告慎一郎的意义存在,不禁让我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就只有这些客人吗?”

“不,还有久野表叔也来了,久野表叔是父亲的表弟,”

“他就是在当医生的那个吗?”

“对,就是他,你知道他呀!你是从美也子那儿听来的吧!”

“不是的,是在巴士上听一位叫吉藏的牛贩讲的。”

“啊,是吉藏,”

姐姐皱了一下眉头。

“我听阿岛说,昨天有些村里的人对你很无礼。如果有机会,我会好好地跟他们说,但是,也请你自己要小心。他们虽然都很固执,但并不是什么坏人,这点我非常清楚。”

“啊,对了,现在我就带你过去。”

哥哥久弥住的地方,是位于楼中楼夹层的最里头一间稍暗的塌塌米房间。当我们穿过庭院时,园子里的紫阳花正绽开着,到处充满欣欣向荣的气息。到达哥哥的房门口,姐姐推开房门,突然一股无法形容的臭气侵袭而来,我整个人仿佛要晕倒一般。

我记得以前曾经闻过这种臭气。那是好久以前,曾经在一个因患肺结核而去世的朋友家中间过这种味道。据说肺结核是只要治疗得当,就可以很快痊愈的疾病,可是如果肺部组织已经坏死,那就是无药可救的绝症了。难怪姑婆她们说哥哥无法渡过这个夏天,可见得并不是胡乱说的。此时。我为这个被上天宣告死亡的人感到哀怜,心情也因而更加沉重。

当我见到哥哥时,他却出乎我意料之外,精神抖擞。姐姐打开隔间的门之后,我见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抬起头来。以那种病人特有的闪亮得如同泛满油光的眼神望着我,让我觉得心头为之一颤,但是,那只是一瞬间而已,然后,他终于露出令人不解的微笑,并且微笑地再将头放回枕头上。

哥哥的年龄大我十三岁,照算今年应该是四十一了,然而长年卧病却使他看起来像五十岁的人。他的全身没有一块像样的肉,皮肤好像直接贴附在骨头上般形销骨立,凸出的喉结非常明显,令人觉得仿佛死神随时会来召唤他一般。但是,即使如此,哥哥的脸上仍然充满了强悍的气息,有一种已经置生死于度外,仍要顽强抵抗某种东西的强烈意志。但是,刚才他那抹令人费解的微笑又代表什么意思呢。

“让你们久等了。来,辰弥,请进。”

“辰弥,过来这里,人家从刚才就一直等你等到现在。”

在哥哥的床边,小梅和小竹姑婆还是一如往常,像两只猴子般坐着。她们当中一个指着身旁的位于要我过去,我弄不清楚叫我的是那一位,只能照着那人说的去做就是了。

“久弥,这位就是你弟弟辰弥,他已经长成一个有为的青年了。辰弥,这是你哥哥。”

其中一位姑婆为我和哥哥介绍。

我默默不语地在下望,正好对上了哥哥那道几乎要把人吞噬掉的眼神,最后他发出含着痰的声音说:

“看起来真的是一副年轻有为的样子,田治见家竟然能生出这样的好男人,真是大稀奇了!哈哈……”

这笑声听起来有点阴险,然而哥哥却因为笑得过分剧烈而咳得更厉害了。当他咳嗽时,房间里充塞着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这股臭气虽然今人难以忍受,但是哥哥刚刚说的那些语,却让我不敢把头抬起来。哥哥持续咳了一会之后。终于停了下来,转头跟坐在另一边的人说:

“阿慎,怎样?有这样好的弟弟回来,你说我能不安心吗?终于有人可以继承家业,我也能安心的闭上眼睛了。久野表叔,你也替我感到高兴吧!哈哈哈!”

哥哥看起来好像又要咳嗽的样子,其中一位姑婆赶紧递杯水给他。只见哥哥的喉结骨碌骨碌地滑动着,咕噜地把水喝下去。最后,他把头往旁边一靠,说道:

“好了,不用了。姑婆,别烦我了。”

他把杯于用力推开,然后转头面对着我说:

“辰弥,我帮你介绍,坐在最旁边的那个人就是久野表叔,他是个医生。对了,我听说最近我们村子又多了一个好医生,辰弥,如果你生病了,就可以请他来替你看病。坐在他旁边的是你堂哥慎太郎,虽然他在这个村庄里没有任何财产,你还是要尽可能地讨好他,让他对你好一点,懂吗?要知道入境随俗的道理,努力做好你的工作,好让大家都疼爱你。最后还要注意一点,就是别让坏人侵占田治见家的财产。”

说到这里,哥哥又开始咳得很厉害。我看在眼里,不禁十分替他担心。

就在这同时,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有一团漆黑的影像在我心底深处扩散开来。

虽然我还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由哥哥的态度来看,我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对久野表叔和慎大郎堂哥都心怀憎恨,甚至可以说充满敌意。就算是亲朋好友,也只有在情况危急时才知道究竟谁才是敌人或朋友。这一点让我深深感受到乡下传统大家族之间彼此相处的困难。当我为他们的处境感到悲惨、无奈的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沮丧席卷了我的全身。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太兴奋的缘故,哥哥一直咳个不停,咳到几乎让人以为他会因此而断了气。听到他的痰始终卡在喉咙出不来时,我就觉得心中一紧,再加上那股难以忍受的恶臭飘散在这个梅雨季节的潮湿空气里,更加今人恨不得能马上转身逃开。

尽管哥哥咳得如此严重,却没有一个人挺身出来慰问他。小梅、小竹姑婆虽然蛤曲身子坐在他的面前,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就算她们对哥哥的病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可是依常理来看,她仍伪态度也未免大无情了吧!

坐在最远处的姐姐低着头微微地动了一下肩膀,我看见她从脖子到整个脸部都好像被火烫伤般火红,是不是她也不敢抬头看这悲惨的一幕呢?

久野表叔的名字叫久野恒实,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他的年龄接近六十,身体非常消瘦,目光犀利,灰白色的头发看起来很坚硬。可是他却眨都不眨一眼,静静地远远看着正在咳嗽的哥哥。假如一个人的眼神足以杀人的话,那么哥哥此时可能早已气绝身亡了。

久野表叔的脸长长的,鼻子高高的,挺拔的面孔令人联想到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英俊的帅哥,但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五官变得更加的凹凸分明,这时候,显现在他脸上的只有憎恨傲慢的态度。

至于里村慎大郎堂哥,从我最初踏进这个房间开始,他就是最受大家注目的。可是,唯独只有他一个人让我无法看出他的性情。

他的年纪大约和春代姐姐差不多,外表肥胖臃肿,皮肤很白,光着头,身上穿的是一眼就能看出的粗糙卡其服,十足像个军人的打扮,至于脸上没刮干净的胡子渣,刚好印证美也子所形容的——是个邋遢、落魄的男人、

正如刚才所叙述的,我从踏进这个房间开始,就一直注意慎大郎的表情。我试着想从他的表情里探询一些讯息,结果却是一无所获。他沉默地将双手交叉在胸前,不管有任何变动,始终维持一动也不动的姿势,眼睛冷冷地望着别处。

他看起来像是临危不乱、大胆沉稳的模样,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怀疑他是不是已经濒临虚脱的状态了。

坐在慎太郎旁边的就是他的妹妹典子小姐。当我第一眼看到她时,我可以肯定她绝对是个丑女。有人说,美丽是一种筹码,如果她长得非常漂亮,我可能会很同情她,甚至会为父亲所造成的罪孽感到自责、抱歉,但是也由于她实在不够漂亮,她不仅没有让我有这种感觉,甚至还觉得心安理得。

典子张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在座的所有人。说她天真无邪,或许真有那么一些,除此之外似乎就一无长处了。她是个额头宽。脸颊消瘦的女人,正如美也子所描述的,她看起来不像和我差不多年纪。

这并不是表示说她看起来很年轻,只是他给人的感觉是,她好像错过了成长的样子,就像是不足月的早产儿,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有多脆弱。

她好奇地一一巡视在座的所有人,直到她的视线转到我的身上才停止,然后她全神专注地望着我。但是,我知道她的眼朴没有掺杂一丝特别的感情存在,反而只是像天真无邪的孩子在看一项珍贵、奇特的东西罢了。

哥哥还是不停地咳嗽。他每次咳嗽暂停的间隔,都会发出痰卡在咽喉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快要刺穿骨头一般。尽管如此,还是没有任何人上前去慰问他,我觉得屋里的气氛愈来愈沉重,一股窒息的感觉向在座的每个人压迫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哥哥突然挥了一下手。

“王八蛋!王八蛋!我这么痛苦,竟然没有任何人来安慰我,王……”

说到这里,哥哥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他的太阳穴附近已经冒出许多冷汗。

“药……把药给我!药……谁把药拿给我……”

小梅和小竹姑婆互望一眼,然后轻轻地点一点头,接下来其中一位将放在枕头旁边的盒子打开,并从盒子中取出一包药包,另一位则把吃药用的杯子递给哥哥。

“来,久弥,你的药。”

原先把头埋在枕头里的哥哥听到了,立刻抬起头来。当他正要将吃药用的杯子放到嘴边的时候,突然一副想起了什么事的样子,转头向着我说!

“辰弥,这就是久野表叔开的药,你仔细看,很有效喔!”

我到现在还不懂哥哥为什么那样说,到底他那时心里在想些什么?难道他真的在夸奖久野表叔?可是那句话却又如此巧合地讽刺着接下来发生的大事件!

吃了两位姑姑拿来的药后,哥哥躺在枕头上一段时间。他的咳嗽好像暂时停止了,但是不晓得是刚才大过疲累,还是他纤细的肩膀已经无法再承受任何打击,此刻他慢慢地平静下来,我看了不禁跟着松一口气。可是就在那一瞬间,哥哥突然全身痉挛。

“啊、啊、啊、好……好痛苦,水……水……”

他从床上弹起来,把手伸进嘴巴去,拼命往喉咙里挖。他这个举动把在场的人都吓一大跳,和刚才咳得很痛苦的时候相比,简直是十倍有多,我突然想起外公去世前全身颤抖的样子。

“啊…姑婆……哥哥他。”

两位姑婆看到哥哥的痛苦和平常不同,也手足无措起来,她们赶紧将喝药的杯子递给他,但是哥哥已经无法再喝了,只听见杯子憧到牙齿发出的喀喀声音。

“久弥,把这个拿好是水啊!你看这不就是水吗?”

只见哥哥把杯子一甩又开始努力地向喉咙挖起来,直到他吐出大量鲜血在雪白的床单上,而后,他就一动也不动。

怪客金田一耕助

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毛骨悚然,当时我在那个黑暗的房间里,感觉到有一股如黑雾般的邪恶之气笼罩着大家。我直觉有某种东西威胁我的安全,很想冲动地逃离那里。

各位读者,如果你们想嘲笑我神经兮兮的就尽管笑吧!对我而言,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的经验了。外公那一次也好。哥哥这次也好,只要那种压迫的感觉出现在我的脑海中,下一个瞬间他们必定都是惨死,而且临死的痛苦样子都相同。

毒杀……这个字眼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就是基于上面的理由。

但是,其他人却出乎意料地镇定,久野表叔为哥哥注射了二、三针之后,见他始终没有反应,终于放弃急救,摇摇头说:

“节哀顺变,因为他太兴奋了,所以加速了死亡的脚步。”

我很惊讶地看着他,他的话让我感到十分怀疑,然后我失望地看着那些苟同他的看法的人。

但是,我知道,尽管久野表叔无奈地请大家节哀顺变,我还是发现他的身体微微地在颤抖,当他发现我在看他时,便狠狠地把脸转到一边去,不知道他是因为哥哥的死而颤抖,还是因为被我瞧见他狼狈的样子而颤抖,但我可以确定的是,这里头一定有文章,久野表叔也一定知道这件事有溪跷。从此这件事深深地烙印在我心头。

然而慎大郎堂哥的心情,却和久野表叔相反,他还是那么令人无法捉摸。当哥哥痛不欲生的时候,他虽然露出惊讶的表情,但是很快的他又恢复那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看着哥哥去世。典子堂妹还是那副天真无邪、不问世事的天真模样。

看到这一群冷漠。无情的亲人,我真想大叫一叫一声,只是那些话嘎在喉咙里一直出不来。

“不对、不对,这种死法太不寻常了。哥哥的死法和外公相同,一定是遭人毒害的。”

但是我却做不到,硬是把快说出口的话吞了回去。

哥哥原本就病得不轻,再加上身旁一直有医生在照顾他,所以他突然去世的事,好像没有造成大大的问题。

因为大家都晓得这件事迟早会发生,所以不管是亲戚还是仆人,都没有受到太大的打击。

虽然我觉得这件事不太对劲,但是也没有必要为多事的家族再惹事端。更何况我也不能断定哥哥是遭人毒死的,或许肺结核这种病到了后期,都是这样的死法呀!假如当初我没有亲眼见到外公的死,也许我会毫不犹豫地相信久野表叔所说的话,所以我就忍住不说了。

哥哥的葬札就在次日的傍晚举行,这次的葬礼其实是为两个人举行的,另一位是我带口来的外公丑松的骨灰。

我原本应该把外公的骨灰送去并川家,在那里举行葬礼的,但是却由于哥哥突然去世,没有空将骨灰送过去,才会决定索性在这里一起举行,外婆和他们的养子兼吉夫妇听到这个消息,便马上赶过来。

外公除了妈妈之外就没有别的小孩,再加上妈妈后来带着我到姬路的亲戚家避难,于是外公外婆就认养他们的侄子兼吉来继承他们家。

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外婆浅枝和她的养子兼吉先生。但是因为他们和这个恐怖的故事没有什么特别的关联,所以我决定不要把他们牵扯进来。

两位双胞胎姑婆互相商量过后说:

“自从鹤子不见了之后,我们和丑松就没什么连络;但是这一次他为了我们家到神户去,却命丧异乡,再怎么说,我们都应该为他举行隆重的丧札,只是双方都必须由辰弥当主祭人,所以……”

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像我这样平凡无奇的人,怎么会一转眼之间变得这么重要?那天,我一整天都忙得昏头转向

村民一个接一个来参加丧礼。由于他们都没有想到主祭人是我,所以当他们说完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后,视线就一直落在我身上打量着。

美也子那天也来了,美也子的大伯野村庄吉也和她一起来。

野村家位于村子的西边,和我们田治见家是村里几乎势均力敌的大户。家长庄吉看起来就是一副一家之主的样子,沉着稳重,说话和和气气地,年纪大概五十岁左右。但是,当美也子介绍我时,刹那间他露出好奇的表情,当然,他很快地又恢复正常。

接下来就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哥哥和外公的葬礼一直办到隔天傍晚才结束。在神户时,我将外公的遗体迅速地火化,再把骨灰带回来,但是这里的人一般都习惯土葬。

田治见家的墓地在房子后面八墓神庙的下方。我们在墓地上挖一个洞,把哥哥的棺材放了下去,我是第一个把土撤到棺材上的人,当时我心中有一股好像失去重要东西的失落感,至今都还印象深刻。

下葬完了回到村子,就在葬礼最尾声的法会上,美也子来到我身边。

“辰弥。”

她不晓得从什么时候开始直呼我的名字。

“我想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你有空吗?”

“啊,是什么人?”

“我也不太清楚他是谁,从神户回来以后,我就看到他在我们家。听说他是我大伯的旧识,到这附近来办事,顺道到这里来,在我家逗留几天。他的名字叫金田一耕助。”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金田一耕助是什么人,而美也子好像也不知道。

“那他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他说想和你私下谈谈。”

我的心中一阵混乱,我猜想他可能是警方的人。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也没有道理不和他见面。

“请他到那边的和室去,我在那边等他。”

为了避免横生不必要的枝节,我选在人迹稀少的和室等他,当他一个人微笑地走进来,我抬起头看到他的第一眼时,我不禁怀疑跟前这个人是不是我要见的人。因为我一直认为我要见的人,是一个相貌堂堂、风采翩翩的男士。

“打扰了,我是金田一耕肋。”

他很有礼貌地跟我打招呼,我趁这机会仔细地打量他。

金田一耕助的年纪大约三十五、六岁,个子矮小,头发蓬乱,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身分地位的人,再加上他穿着一身破旧的和服,着起来顶多像是个村办事处的书记或小学老师。他说起话来还带着浓浓的乡下口音。

“哪里哪里,我是辰弥。请问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啊,有些事情想请教你。”

金田一耕助一边微笑,一边用他那锐利的双眼打量着我。

“在这个时候提这些事,实在很不妥当,但是你知道村子里的谣传吗?”

“你说村子里有谣传?”

“是关于你哥哥的死,村子里到处散布着奇怪的谣传。

我听了不觉紧张起来。虽然我没有亲耳听到那谣言,但是由于昨天听到浓茶尼姑所说的话,我不难想像出那些关于哥哥的奇怪谣传,更何况我自己也对这件事感到怀疑。

金田一耕助发觉我脸上有异样,随即笑笑他说:

“原来连你也怀疑这件事,但是你为什么役把它说出来呢?”

“为什么要说?我有什么资格说呢?”

我终于开口说话了,只觉喉咙刺痛,口干舌燥的。

“当时有医生在场,他都没有说什么,像我这种外行人。有什么资格说话呢。”

“原来如此,你这样说也对。只是,辰弥,在这儿我不得不先警告你,今后只要你认为有不对劲的事,最好立刻说出来,这样对你比较有利,不然以后事情会变成怎样,我就不敢保证了。”

“金田先生,你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从你回来村子后,村民们都用有色的眼光看你,他们全部认为往后一定会有事情发生。实际上,这只是迷信,但是就因为迷信才更加恐怖,因为无法用一般的道理跟他们解释。只是不论丑松或是你哥哥,他们死的时候都是在和你见面时发生的,所以村民们的迷信会愈来愈根深蒂固,请你务必要小心,”

我顿时陷入灰暗、恐惧之中,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黑线,将我重重捆绑,愈来愈紧,我的心就像铅块一样沉重。

这时金田一耕助笑着说。

“啊,真是太夫礼了,第一次见面就跟你说这些怪异的事,你一定觉得很不舒服吧!请原谅我多事。至于你对你哥哥的死因感到疑惑,可以请你说明吗?如果以你主观的角度来述说,可能会造成侦办时的偏差,所以请你客观地叙述当时的情形好吗?”

我照着他的问题一一回答哥哥去世当天的情形,金田一耕助不时的插后进来,刺激我的记忆,最后,我总算把话说完了。

“你将久弥临死那天的情形和丑松死的时候互相比较,是不是觉得很雷同呢?”

我脸色沉重的点点头,金田一耕肋沉默地思考了一下。最后他一边盯着我看一边说:

“辰弥先生,我认为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因为整个村子部被谣言弄得风声鹤唆,而且你也对这件事感到疑惑。当然,这件事最后一定会传到警察那里。”

金田一耕助说完后,试探性地看着我。

金田一耕助的预言没有错,三天后n的警察分局和冈山的警察总局都派来许多人,将哥哥的坟墓重新挖开,当场由隶属县警察局的医师n博士解剖尸体,村子里的医师新居修平协助解剖工作。

解剖的结果在两天后发表了,警方判断哥哥的死因是中毒死亡,而且和外公丑松中的毒是同类。

就这样,八墓村开始逐渐陷入无形的黑色妖气所笼罩的漩涡之中……

可怜的受害者

我的恐惧感日渐加深,整个人被这种感觉围绕、煎熬着,日子过得十分痛苦。

我知道我有许多事必须去做,只是我不晓得该从哪里着手。最后我决定先把所有的事情好好研究分析一下。

第一点,外公丑松和哥哥久弥是他杀的,可是这和我回八墓村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是因为我要回来,或是因为我有可能回来才发生的吗?

可是如果当初他们没有登报找我,或者就算他们登报找我,只要我拒绝回来,是不是这种事就下会发生了呢?

这一点我必须仔细想一想。

往坏的地方想,这两个连环杀人事件,有可能是以我为中心而设下的圈套,这件事只不过是整个圈套中的一环,也可能是这件事和我根本没有关系,凶手别有用意。

田治见家有没有找到我,我有没有回来这里,都和整个事件无关,不论我存不存在,这两件杀人事件还是会发生。

至于凶手的想法与目的,我一点都不了解,不,不仅是我不了解,对大家来说,这都是个谜。

到底他为何要杀死外公呢?他这么做也不能保证我一定会离开神户,要不是美也子去接我,我恐怕不会回来。

自从哥哥被毒杀以来,我还是搞不清楚原因。其实凶手大可以放过哥哥不杀他,他迟早也会死,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可不可以平安地渡过这个夏天呢!

凶手这么做只是让他死期提早来到而已,有必要为了这一点原因而冒这么多的危险吗了。

还有一点必须提的是,自从哥哥的死被判定是他杀的同时,身为亲属兼主治医师的久野表叔就被警力调查得很厉害。现在处境最艰难的,莫过于久野表叔了。

到现在我对哥哥死前的样子,还是记得很清楚。哥哥咳得很严重,要求姑婆们拿药给他,然后他们其中一位(我不清楚拿药的人到底是小梅姑婆还是小竹姑婆)从枕边的盒子里取出一包药。

那个时候,她并没有刻意选择哪一包药,只是从许多药包之中,拿出最靠近手边的那包给哥哥吃。

当警方怀疑哥哥是遭人毒死的时候,立即将所有药包没收了,但是并没有发现任何异状。

因此在那个时候,姑婆是从许多药包之中,偶然挑中唯一含毒的那包药。

这些药包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后来我才知道那是由久野表叔为他准备的药,药的配方很古老,现在就算是乡下的医生,也已经没有人调配这种药了。

但是,哥哥好像很习惯吃这种药,三餐饭后固定都吃,一次不少。

只要药吃完了,他就叫下人去帮他拿。

难道问题出在这里吗?

刚开始久野表叔一次包一周分的药,后来他觉得很麻烦,再加上这个药方不必担心会变质,所以,他改成一次配一个月的药。但是,一次给一个月份的药,感觉上有点不负责任,所以才又改成一次给一周份的药。

因此,久野表叔的药局里,一直预备着许多已经配好要给哥哥的药包。

照这情形来看,凶手就有两次调包的机会。

一次是把放在枕边盒子中的药包换掉,另一次是在久野表叔的药局把药掉包……假如是后者,要调查就不容易了。

首先,哥哥和一般的病患相同,疑心病非常重,他的房间除了小梅、小竹姑婆和姐姐之外,其他人根本不准进去,当然,主治医师久野表叔又另当别论。

所以就第一种的情形而言,只要从这回个人身上去调查即可,然而第二种情况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因为这里是乡下地方,久野表叔的药局大门一直是敞开着,任何人都可以自由进出。

由于隔间的关系,久野表叔家的客厅在诊疗室的后面。所以从大门到客厅一定会经过诊疗室。当有病患在的时候。访客就得通过诊疗室旁的药局直接到客厅。

所以,只要是和久野表叔熟悉的人,都可能有机会下丁。

因此,与其说谁有机会下手,倒不如说知道哥哥服用的药放在药局的什么位置的人,才有可能是凶手。

关于这一点久野表叔也不知道。

虽然这是乡下地方,但医师也不会随便开药给病人。

预先配药包好这件事,久野表叔一直保密没有跟任何人说,只是一个月份的药包起来至少也有百来包,全部由一个人把药包好,实在也是辛苦的工作,所以通常都是由家里的人帮忙一起包。

这些人当中包含了小学生、国中生在内,就算久野表叔保密不说,他们也可能把事情说出去,或许整个村子里早就已经有许多人知道了。

我觉得不管是那一种情形,凶手绝对是不慌不忙的。

凶手虽然不知道被他调包的药,外公和哥哥究竟会在间时吃下去,但迟早都会吃下去,因此他也很放心。

换句话说,凶手一直都是采取最合理、最安全的方法。我只能说,这两件事发生时,我凑巧在场只是一种偶然的巧合罢了。

当我往这个方向思考时,就不觉得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

我只是偶然被卷人这个漩涡之中,是个被弄得晕头转向的可怜受害人罢了,可是我背负着父亲深重的罪孽,就算纯粹只是偶然的巧合,别人也不会认为我是无辜的。

说起来实在好笑,我竟然莫名其妙地变成整个凶杀事件的中心人物。

但是,如果事情真的演变成这个局面,我就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整个人墓村里,只有美也子站在我这一边。但是,美也子她是女的,况且村民对她也没有好感,到底她是不是个可靠的人,还是个问题。

这样一路想下来,我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别人可以依赖了。

我要战斗下去。但是,要和谁呢?

到底准是敌人呢?

我开始思索哪些人对我怀有恶意。

但是对一个刚到这里的外地人来说,要找出这样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到神户调查我的品性、主平的那个人算不算敌人呢?

根据在神户的朋友的形容,他看起来像乡下人,如果他是八墓村的村民,要查出是谁应该不会太难。

住在这种乡下,只要有人一晚不在家出去旅行,马上就会传遍全村的。

我假装无所谓地间姐姐:

“最近是否有村民曾经出去旅行?”

由于姐姐平日不大出门,所以她回答说:

“除了丑松和美也子之外,没有其他村民离开过村子。不过,我虽然不大出门,但是女佣阿岛常常会告诉我村子里大大小小的事,所以村子里如果发生什么事,应该会传到我的耳里,只不过村子里实在也没什么大事可谈。”

于是我继续假装若无其事地问姐姐:

“慎太郎最近是否有到别处去旅行?”

姐姐听到这个问题吓了一跳,但是她还是不慌不忙地告诉我没有。

“如果慎大郎曾经去旅行,她不可能不知道,原因是典子小姐的身体非常虚弱,只要稍微做了点事就会累倒,因此,我瞒着小梅、小竹姑婆和哥哥,暗地里派阿岛去帮他们洗衣烧饭。所以,只要慎太郎有一晚不在家,阿岛都会跟我报告,我不可能不知道的,”

最后,姐姐叮咛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小梅和小竹姑婆。

听了这些语之后我大为吃惊,我一直认为大家都憎恨慎太郎,可是现在竟然有一位充满同情心、默默付出爱心的人出现在我跟前。

由此可见姐姐是一个心地善良,慈悲为怀的人,我听了非常高兴。

老实说,我也曾经对慎太郎没有好感,也许那是受到小竹、小梅姑婆和哥哥的影响,此刻我才知道自己的看法实在是太主观了。

我将心中没来由的阴影赶走之后,重新询问姐姐:

“为什么除了你之外,人家都对慎太郎怀有敌意?”

刚开始她不肯说,后来在我苦苦逼问之下,她终于将原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我真没用,连才刚到这里的你都看出来了。”

姐姐深深叹了一口气说:

“其实这件事并没有绝对的对与错,只能怪慎太郎的父亲修二太好了,因为他是田治见家的次子,却比身为长子的要藏——我们的父亲更成熟稳重。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姐姐的脸上充满了哀伤的表情。

“这种事说出来只会伤害到死去的父亲和哥哥,因此对我而言,每当提起这件事,便有如刀割般痛苦,但是你硬要我说出来……”

“辰弥,虽然时代改变了,但是在乡下地方,家族的传统力量强过一切,自古以来都是由长子继承家业,只要长子不是傻瓜或精神异常,次男、三男是无法顶替哥哥继承家业的。尽管他们只差二、三岁,而且非常的优秀,还是不能违背传统。

如果兄弟两人都同样有才干,就不会有问题产生了,或者是哥哥无能,弟弟也同样无能,当然也不可能有争夺家产的情形发生。然而,我们的父季和修二叔叔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叔叔是个了不起的人,他做任何事都面面俱到,绝对不会丢田治见家的脸,相反的,我们的父亲却一无是处,因此姑婆们常常有恨铁不成钢的无力感。

继承家业的长子窝囊无能,可是次男别无选择地继承别家的家业,他却偏偏很优秀。

由于姑婆们嫉妒叔叔如此能干,再加上对愚蠢的爸爸充满哀怜之心,使她们将所有的不平衡心态转成憎恨,甚至到了慎大郎这一代,这种心态更加强烈了。”

姐姐撑着额头,痛苦他说:

“田治见家没有一个人有出息,不论是哥哥或我,我们都无法独当一面的撑起家业。不,你什么都别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是不是想为我辩护?但是我和哥哥同样都继承了父亲的遗传基因呀!”

姐姐落寞地微微一笑。

“但是。里村家的慎太郎却很优秀,尽管战争为他带来许多的灾难,他并没有一厥不振、哥哥实在无法和他相比。姑婆们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哥哥身上,却见田治见家的继承人无法独当一面地撑起家业,所以,当她们看到别人做得到而他们不能时,心里自然有种被压迫的感觉。对哥哥而言,面对像慎大郎那样独立能干的人,无形的恐惧感便袖然而坐。换句话说,姑婆们和哥哥对慎大郎的憎恨,都是由低劣者对优秀者的嫉妒心理衍生的。”

姐姐的心脏不好,话说到这里时气都喘不过来,脸色变得很苍白,眼睛下也浮出黑眼圈来,我深深为她感到可怜。尽管身体如此痛苦,她的脸上还是带着笑容说:

“但是,我很高兴你能回来。你很实在,不,是很优秀,所以我很高兴。”

听到姐姐如此称赞我,原本疲惫不堪的双眼,刹那间为之一亮,而姐姐却红着脸低下头去。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