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回家后刚刚三点多钟,家里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只她一个人,很是不习惯这样无事可做的状态。想到在厨房看到不显眼的地方有些许污渍,对她这样有轻微洁癖的人来说总有点不自在。便挽起袖子,打了一盆水,找了洗衣粉,火碱,好一阵忙,把房里房外能找到的隐蔽的卫生死角全都清理得干干净净。屋子里的水泥地面被她拖了几遍,都快反光了。
苏康放学回来得最早,进院之后,把自行车靠墙一放,甩着书包撩开挂历做成的门帘进了屋。他一进来,就觉得家里有了变化,看上去亮堂清爽了,具体哪里有变化一时没看出来,就是整个家的感觉变了,特别干净整洁。
这种感觉让他不由得把之前噼哩叭啦的动作放轻,一边受惊似地瞧着晾抹布的苏樱,一边安静放下书包。
本来想先出去找人玩一会儿再回家写作业的,面对奇怪的姐,苏康按捺下贪玩的心,一反平常的从书包里掏出作业,瞄了苏樱一眼开始写起来。
苏樱见他今天挺老实,还开了句玩笑:“听说你上礼拜期中考试了,成绩出来了吗?”
苏康:“……”这可是个悲伤的故事,成绩虽然还没出来,可大概能得多少分他还是知道的,估计得是班里前几名,可惜是倒数的。
“没呢。”苏康闷闷地答了一句。
苏康忐忑地等着苏振强回来,就怕他爸也像苏樱一样提起他期中考试成绩的事。
可最后苏振强竟没问,让他松了口气,总算躲过一时。大概他该感谢苏樱转移了视线的。瞧着他爸妈的表情,大约也是被女儿反常的行为惊到了,什么时候他们家巨婴一样的女儿这么勤快了!
吃晚饭时两口子递着眼神,谁也没多问,倒是到了晚上,袁芳关上门,一边摇着折扇一边跟灯下修表的苏振强小声说道:“老苏,你说咱姑娘是不是受刺激了,今儿咋这么勤快 ?”
苏振强停了一下,道:“看着还行,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你看不出来是因为孩子大了,知道把心事藏起来了。你说咱闺女对老冯家那小子的心思那么深,这说不想就不想了哪儿那么容易,心里指不定难受着呢?要不老吴给介绍那个人你先别说死,先问问看是谁,打听打听那人怎么样,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要是不错的话咱再找个机会跟樱子好好说说,让她见见,备不住见了面就愿意处了呢。那人要是不行的话,我让秀莲帮忙留意着别的。”
苏振强含糊地答应了一声,表示听见了。袁芳怕他没往心里去,又追着说了一句:“你记着点,听见没?看看闺女多可怜?还用火碱收拾,那东西多烧手啊。”
苏振强其实想反驳的,他想说苏樱哪里可怜了,平时出了什么新式衣服布料,不是给她买就是给她做,在家什么也不用她干,也没人说她句重话……
不过他晓得他说一句,袁芳就能怼回来十句,还是算了。听袁芳又说了几句,为了避免吵架,还配合地点了几下头,手下的活却没停。
第二天是礼拜四,是个大晴天,袁芳母女同朱三婶一大早就挤无轨电车到了第一百货门口,远远地便看到了排的长队,比她们几个先来的足有四五十人之多。
苏樱见了,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才在车上已经把她挤得跟相片一样了,下车时像沙丁鱼一样在人群里用尽力气才能挤到下车口,瞧这阵势,等会商店开门了还有得挤。
生活在后世物质极为丰富的时代,大都是商品等着买主。看着这么多人虎视眈眈等着抢那点紧俏的折扣品,苏樱一时不适应,可以预见呆会儿挤起来的阵势不会比挤公交更轻松。做为三个人中年轻的一个,苏樱深感自己有些压力。
朱三婶却已经开始布置上了,小声跟袁芳道:“一会儿我在前边挤,你俩在后边推我,逮着机会就往前钻,你等着看吧,一会东西出来了这些人肯定乱套。”
苏樱看着跃跃的两位中年妇女,觉得自己这次恐怕是做不了骨干了,似乎跟在她们俩身后就可以。这两位一看就深谙此道。
事情的发展跟袁芳她们预料得一样,尽管服务员一直嚷着排队排队,人群依旧有些喧嚣杂乱。甚至连摆放商品的桌子都被挤得往后串了串。直到有个小领导模样的人黑着脸喊了几句,人群才略有收敛。
苏樱看着她妈和朱三婶在人群里冲锋陷阵一般,互相配合着成功斩获了心仪的布料,拢着头发开始从人堆里撤退。
袁芳抱着的白布被后边的人一挤,几乎落在地上,苏樱忙抬腿一接,再伸出一只空闲的手抓住绑布的麻绳。抬头时见到几个穿着售货员统一服装的年轻姑娘跟在一个中年妇女身后经过,往商店大门口走去。
抬眼时,正跟其中一个姑娘对上眼,对方眼睛从她脸上滑过去,瞧着跟见了不相干的陌生人一样。
袁芳也看到了:“咦,那不是靳小琴吗?没错,就是她,她不是说她家里给找了在一百上班的工作吗?”
朱三婶对她也很熟,指着靳小琴的背影,啧啧道:“你看,这怎么还不理人呢?她刚才明明看到你家樱子了,你说离得远,上班也不方便,不过来就算了。她哪怕打个招呼,笑一下,算是看到了你家樱子。她刚才那算怎么回事?”
“那有什么,什么人没有,当个售货员可了不起了,眼睛长天上了。”袁芳早看不惯女儿常来常往的这个同学了,这回见了她翻脸不认人的态度意见就更大了。
“看你,生这么大气?犯不上,大不了不来往就是了。”苏樱不以为然地说道。
朱三婶应和道:“没错,大不了不来往吧。”“咦,你看,那谁过来了?”
“可不是,打头那人怎么这么眼熟?我好象在哪儿见过。就是想不起来。”
苏樱对前头穿着深灰色套裙的中年妇女倒是真认识,因为原主对冯滔的家人如数家珍,她继承了一部分原主的记忆,想起来这位是冯滔的妈妈,正在第一百货上班,职位应该是采购科科长。冯滔爸在轻工局当副局长,这一家子相对于普通人家来说,确实是镀了金边的家庭。更何况冯滔本人长了一副好模样,也中规中矩地上了大学,拥有众人艳羡的铁饭碗。难怪有不少女孩对冯滔上心了,也包括以前的苏樱。
朱三婶道:“我也眼熟,对了,那天你跟孙二媳妇干架时,这人跟冯滔站一块呢。哎你看她那模样,跟冯滔有几分像是吧?该不会是他妈吧?”
朱三婶说到这儿,自己也有些惊讶,没想到冯滔妈是这地方的领导。今天她们俩又带苏樱来抢东西,一路挤来挤去的,几个人头发都有点乱了。平时也没什么,可对面是冯滔妈,让她看到苏樱狼狈的样子,总归不大好。就怕回头苏樱心里不好受。
“你看她是不是往这边来呢?”眼见那套裙妇女往她们这边走过来,袁芳完全猜不透她的意图,她们不熟好吗?连认识都算不上,何况苏樱刚想开点,这种时候怎能再让她接触冯家的人,万一又有点情绪,或出点什么事可怎么办?
“我们是不是见过?”来人果然停在她们面前,主动跟袁芳说话,她的身后跟着俩年轻女孩,不知道是不是她特别指明了带过来的,其中一个正是刚刚把苏樱几个当成空气的靳小琴。
这时候她不能再装不认识,也不能再装着没看见苏樱她们,打招呼的话又怕在淡然的苏樱面前要碰上软钉子,因此她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笑还是不笑,看上去有点奇怪,不自然。
苏樱也意外了,冯滔妈为什么会特意过来跟她们说话?她刚才是要进去的,大概跟靳小琴一样,刚看到了她们,这是特意过来跟他们说话?
这时候那批折扣品已卖得差不多了,来抢东西的人三三两两散去,路人不时向她们几个投以注目礼,瞄了几眼,便都拿着抢购品离开商店。
“啊,好象是吧,有点眼熟。”袁芳不觉得她跟冯滔妈妈有什么好说的。
“这是你女儿吧?听说她以前也在市一中上学,跟我家冯滔是校友,就是差几届。我就是冯滔他妈,在这儿上班。”说着,她指了指身后的五层大楼。
袁芳也有摸不着头脑,所以呢?在这儿跟她们介绍自己,到底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呀?这架势怎么还有点像相亲时双方家长自我介绍?袁芳随即警告自己想多了:冯家不是他们能高攀的。
苏樱也奇怪冯滔的意向,好在冯滔妈很快便说出了来意:“我知道有个厂家有一批处理布,质量挺好的,就是运输的时候掉地上了,不好卖,其实回家洗洗就跟新的没区别,你们要是想要的话,回头我帮你跟他们说说,应该很便宜就能拿下来。”
如果是平时,袁芳一定会心动,这时候有苏樱和冯滔的纠葛在里面,她倒是不好答应了。
朱三婶不说话,其实跟袁芳一样心动,平时像这样的机会她们想找也找不到,送上门来的大便宜怎么能不愿意要。可这里边有苏樱,她当然也不好说话。心里直道可惜。
苏樱不说话,最后还是袁芳满心遗憾,表面却态度坚决地道:“啊,不用了,太谢谢了,就是我这一次买了不少,暂时不打算买了。”
这话说出来,心里却像在滴血。能让冯滔妈看上眼的布料肯定不会差,为了这点小便宜她挤了多长时间?那么大的便宜送上门来她都不能要!
“啊,好,没关系,家里孩子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我就问问。那我先走了啊,你们要是还想买什么就随便看看。”冯滔妈礼数周到,转头带着俩姑娘进店了。
回去的路上,袁芳心里有点说不清什么滋味,朱三婶看出来她心里翻着念头,便没像来时话那么多,直到她们几个到陈家大院门口,朱三婶才感叹了几句:“早就听说冯滔家里不是一般人,没想到他妈还挺和气的,也没觉得有什么傲气。”
“嗯,确实,至少这次看着还行。”一路上,俩妇女小心翼翼的眼神让苏樱觉得有压力,便自然地顺着朱三婶的话谈了谈她对冯滔妈的看法,就像在谈论一个不相干的人一样。
“哦,可不是吗?”袁芳说不清是释然还是可惜。
“你们看,那谁呀?”又是一个年轻姑娘站在陈家大院门口在跟陈晏说话,这次姑娘手里拿着一个手提袋,里边好象装了厚厚的纸张。
她把手提袋递给陈晏,然后正说着话,路边一个半大小孩路过,骑着自行车,车轮辗过路上的积水,带着泥浆,猝不及防地崩到了姑娘身后的裙子上,瞬间干净的水蓝色裙子后腰,下摆和小腿上到处都是泥点子和水渍。
苏樱:……
连不知道剧情的朱三婶都凭着直觉低呼:“我的天,这小子真有点邪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