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桂香又是哭又是闹,一分钱不掏也坚持不让婆婆和小姑子进楼房。
周围邻居火冒三丈,还有老辈人做主要抢下一间房。结果他们一靠近,胡桂香就尖叫着说他们耍流氓,进媳妇的房。搞得大家灰头土脸,只能骂骂咧咧走人。
周秋萍倒没真指望能抢回一间屋子,她本也不打算继续待在村里,自然无心节外生枝。
住在一栋楼里,万一她的存折被胡桂香翻出来怎么办?再说反正直到她重生以前下河村都没拆迁。乡下的老房子也卖不出价钱。
有这反复拉锯折腾的时间,她能挣更多钱。
她先前之所以闹这么大,是因为有的人就跟狗一样,你不一趟打怕了他,他还会没完没了。
可惜周良彬今天不在,不然今晚自己一把头彻底撅翻了他,省得以后再蹦出来恶心人。
周秋萍朝胡桂香冷笑:“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看着呢,你记得欠我五千块钱!今儿不还明儿还,甭想赖账。还不了我就去你家搬东西!”
胡桂香吓得赶紧关上院子门,缩在屋里装死。
众人笑骂了回,到底还是三三两两地散开,只剩下周高氏愁眉苦脸地抱怨:“你跟她争什么,我们不跟人争。”
周秋萍最恨爹妈替儿女圣母。自己无能懦弱还阿Q的精神胜利法,逼着孩子跟他们受罪。
她冷笑道:“对,我不争,我住茅草房,盖楼房给人住。我吃糠咽菜,挣钱给人买肉吃。我贱不贱啊!”
“肉肉香!肉肉好吃!”
旁边突然响起小丫头的声音,青青正在喝油渣汤,小东西仰着小脸,认真地强调,“肉肉好吃!”
周秋萍乐了,点头笑:“对,肉肉最好吃。以后咱们天天吃肉,吃真正的大肉!”
猪油渣小孩子偶尔吃还行,天天吃就不成事了。
她呼呼啦啦解决掉了一碗汤泡饭,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抓着黄瓜一路吃一路走,赶紧去收知了猴。
周高氏有心跟女儿说话呢,可人家只给自己留了个背影。她愣了半晌,最终只能叹气收拾碗筷,打了井水继续洗大白菜叶子。
等到她洗干净了菜叶子,将枯黄的部分摘干净,两个小外孙女儿也在床上睡得四仰八叉时,周秋萍才从外面回来。
周高氏瞧见人,忍不住又抱怨:“你非要闹,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闹得大家都不痛快。”
周秋萍没空听圣母废话,直接喊她做事:“把知了猴洗干净了,我要腌泡菜。”
她才不白费功夫跟阿妈讲道理呢。有那唾沫横飞的时间,不如直接安排阿妈干活。有些道理从纸上学,有些道理听人家讲,还有些道理只能自己干活过日子慢慢悟。
周高氏想拒绝,可她就不是会开口说不的人。一辈子都围着丈夫孩子转,即便不痛快,手上的动作也停不下来。
她心里存了事,说话就带出了情绪:“你这卖了几个钱啊,大晚上的往外面跑。”
周秋萍光棍:“不知道,忙完了再数钱。”
财不露白,在各个村兜售猪油渣和菜籽饼时,她还真没找到机会数钱。
待到泡菜腌好泡在清洗干净的酒坛子里,周秋萍才直起身子敲敲后腰拿包出来数钱。
周高氏看她疲惫的模样心疼,说话却不好听:“你自找罪受,不好好在家待着非要出去折腾。”
周秋萍冷笑:“不折腾哪来的钱?没钱你能过继儿子?你没钱给你孙子买糖吃,看他喊不喊你一声奶奶。”
周高氏感觉自己早晚有一天被这犯左的女儿活活噎死。
周秋萍却不理她,只一五一十地数起手上的毛票。
这年代看不到硬币也没见百元大钞,最大的面值也就十块钱。但这一堆基本都是毛票,偶尔几张一块钱都是稀罕物。一包钱被周秋萍按照不同面额分开,然后一份份地数清楚了再相加。
钞票从凌乱到整齐,数字从小到大,计量单位先是角,然后是元,个位数也一步步地爬成了十位数。
等周秋萍小声报出:“六十元七角。”时,周高氏惊呼出声,“这么多钱?”
她去年卖了粮食交完三粮四钱,手上剩下的还不到五十块。
知了猴这么赚钱,那她们可以从别人手上收购啊。要是全村人都抓知了猴,秋萍收了送去城里,即便只赚几分的差价也能积少成多。
周秋萍摇头:“不行,我有方法多抓知了猴。要是村里人知道了知了猴卖钱,他们肯定想方设法多抓。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我瞒不住方法。二三十只他们愿意卖给我,可要是一两千只,人家肯定想自己进城卖。我不是白给自己找竞争对手嘛。”
她又找补了一句,“再说今天运气好碰上一批猪油渣转手卖了钱。下次可没这种好事了。”
作为挖空心思贴嗣子的母亲的女儿,她可不敢真完完全全地跟阿妈兜底。其实不止这些,还有些一元两元的钞票被她另外挑拣出来了收在口袋里。这些钱加在一起就有三十块。卖知了猴的一部分钱还被她存进了银行。
她在心中迅速计算,今天进项一百二十块,其中卖知了猴挣了六十块,一斤菜籽饼的利润是七分,一斤猪油渣的利润却高达一块钱!简直可以说是暴利,比没本的买卖知了猴还挣钱。卖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注意到。
唉,早知道如此,今天就该把菜籽饼换成猪油渣。
只是不动手做哪知道呢,经验都是在实践中积累出来的。
假如她不进城卖知了猴,又怎么找到榨油厂的大门方向呢。
路都是人一步步的走出来的啊。
周秋萍立刻有了主意,明天她进个两百斤猪油渣,先把各个村跑一遍,然后再进菜籽饼。这样再从头轮回时,最早购买猪油渣的顾客又舍得花这个闲钱了。
这么一算,泡菜生意简直三文不值两文了,她都懒得费力气从县城带回来。
唉,还是得在县城有房子。这样就近做泡菜买卖,油渣油饼也可以往乡下各个村庄送,如此两边不耽误,才能真正挣到钱。
周高氏叨叨了半天,都是劝女儿要谦良恭忍让的话。
周秋萍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自己摸着良心说你过的自在吗?自己都过得委委屈屈的,就别拿这套来祸害人。”
周高氏恼羞成怒:“我怎么了,我过得很好。”
“嗯,好的一把年纪连楼房都住不上。”
“我不稀罕,草房舒坦。”
周秋萍嗤笑:“呀,这么舒坦,你咋不让周良彬跟你换啊。人家过继给你,还不值当过两天舒坦日子?”
周高氏气了个倒仰,再看女儿,这刀子嘴锯子心的家伙居然往床上一躺,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周秋萍累得够呛,2021年钱不好挣,1988年没权没势没背景的人钱也是一滴滴汗水泡出来的。
天色发灰,她被阿妈推起来的时候,她连眼睛都睁不开。可带着阿妈和孩子去深圳买房定居的目标驱使着她,让她咬牙也得翻身下床。
周高氏给女儿煮了一大海碗油渣汤,还在里面打了两个鸡蛋放了小青菜,绝对可以称得上是扎实的早饭。
周秋萍闭着眼睛吃过早饭,看到阿妈不知何时收拾出来的一堆新鲜蔬菜,不由得大吃一惊:“我不卖菜啊,你真当我是铁打的了,我可没力气。”
周高氏瞪她:“瞎讲什么,给大军的。礼多人不怪,他开面馆肯定用的到。”
周秋萍浑身上下写满了抗拒:“别,我去倒杯开水,他老婆都恨不得给我下耗子药了。我要是再给他家送菜,说不定人家能追到下河村来骂。”
“他老婆发什么疯?”
“谁晓得哪个告诉她我跟大军哥以前说过亲。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说过的又不是只有一家。”
周高氏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早晓得这样,当初还不如把你嫁给大军呢,起码知根知底。”
一样是生了丫头,王家还只有一个儿子呢,也没苛待儿媳妇啊。
冯家好了,秋萍前天回的娘家,冯二强这个死人居然到现在也没来问一声。他是国家主席啊,忙成这样。
真是女怕嫁错郎。
周秋萍赶紧趁机争取支持对象:“妈,我跟冯二强不是一路人。趁着我还年轻,我想早点离婚,省得吊死在这棵歪脖子树上。”
谁知道刚才还感慨选错女婿的人立刻变了脸,疾言厉色道:“瞎讲八道什么,哪有正经女人离婚的。你要敢作妖,你这辈子都别进我家的门。”
周秋萍冷了脸:“对,等我们娘儿仨被打死了,麻烦您老人家去给我们收尸。”
周高氏气得心肝儿都疼,一下下拍打女儿:“你又讲鬼话。”
“是不是鬼话你心里有数。你非要哄自己我拦不住,可你也别逼着我们娘儿仨送死。”
话不投机,周秋萍还要急着去县城做生意,母女只能不欢而散。
临走的时候,周高氏到底又塞给她两根黄瓜,让她在路上润润喉咙。
周秋萍也没再跟阿妈吵,而是老实地带上了她收拾出来的蔬菜瓜果。
挨两句冷嘲热讽就挨吧,人家实实在在地给自己送了挣钱的买卖啊。
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如此两次三番后,王大军的老婆黄秀琴居然也没再说阴阳怪气的话。
眼看泡菜过性了,周秋萍估摸着火候也差不多了,就带上泡菜坛子上县城直接找人。
“嫂嫂,你尝尝这个,我自己腌的泡菜,蛮下饭的。”
黄秀琴拿干净筷子夹了一小碗泡菜送进嘴里,果然酸甜爽口,让人食欲大振,咬在嘴里脆脆的,叫人忍不住还想再来一口。
她本来只是想尝尝味道,结果没忍住,居然一口气吃光了一小碗。
周秋萍微笑,信心十足。
现在人普遍还处于油水不足阶段,按道理来说对泡菜应该没多少爱。但面馆是用大骨头熬汤下面条,天然带了荤油,而无论是油渣还是煎蛋和过油肉都不缺油水,所以反而需要清爽的小菜来换换胃口。
黄秀琴吃完了小菜,警惕地看周秋萍:“你有什么事吗?我们家也没帮过你什么忙,你这一趟趟的送菜又不收钱的,我可不敢占这个便宜。”
周秋萍笑嘻嘻的:“还真有件事想请嫂嫂你帮忙。”
“榨油厂就是那个价,我买油渣也是这个钱。”
周秋萍摇头:“不是油渣,是泡菜。嫂嫂你要觉得这泡菜还行,那能不能放你店里寄卖,给客人加点小菜换换口味。”
黄秀琴愣住了:“寄卖?”
她还真是头回听说这种事。
周秋萍点头:“对,两种方法,一种是摆着卖,卖了多少钱咱们五五分账。另一种是嫂嫂你买下来,进我的货。”
她话音刚落,有个吃完过油肉来盛面汤喝的客人瞧见泡菜,好奇了句:“这是什么,怎么卖?”
周秋萍当机立断:“泡菜,要不您尝尝。”
说着,她已经反客为主,直接夹了一小碗泡菜送到了人饭桌上。
注:1988年虽然发行了百元钞票,但当时市场上普遍流通的最大面额还是10块钱,也就是所谓的大团结。硬币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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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打的好算盘(捉虫)